54、第五十六章(1 / 1)

暴雨刚下两三日,倏忽而止,天气愈热,院内蝉鸣阵阵,已然入夏光景。

好在惠风和畅,天气晴好,这日一早,甄宝玉便问得林黛玉住处,洒脱一人前去她家中“叙旧”去了。

陆骐在前厅协助周瑜办案,瞥见这位昨日才见的甄公子大摇大摆出门。再回头看见周瑜黑沉着脸,调笑:“大人是羡慕了?”

周瑜执笔,望过去,不等他开口,陆骐接道:“是我羡慕了。”

周瑜看他识相,知晓自己不快得太过明显,转而问:“仵作那头怎么说?”

陆骐如实报来:“尸体倒不难验。眼下还未验完,但是仵作来说,三人中,两具男尸腐坏更甚于那具女尸。男尸骨殖酥黑,乃中毒所致。一人身上有三处利刃伤,一人有四处。像是怕他们死不透……”

手法残忍,周瑜皱起眉头,“女尸呢?”

“女尸利落些。两处要害伤,悉皆利刃所致。”

周瑜沉声,“尸体腐坏,又经仵作验过,怕是很难让人前来认尸了。”

正发愁,外间通传,“粮官来报。”

周瑜当是赠粮施粥一事有变,急忙召来:“快请。”

就见粮官抱着个小奶娃,手里还搀着个七八岁的女孩过来。周瑜定睛一看,两个孩子是那日他出城时救助的一对来领粥的姐弟。

“这是?”

粮官放下孩子,面上满是不忍,“大人,那日大人走后,我受托照看两个孩子。问起他们家中情形,父母何处。这丫头说,家里原有爹娘和小叔叔,但是一月前,她爹和叔叔不见踪影,她娘去寻人,再也没回来。”

周瑜和陆骐听了,明白粮官不忍为何,这俩孩子的亲人恐怕就是埋在仙人洞里的三具遗骸。

不待周瑜发问,粮官先自跪下,还拉着女孩儿跪下,泪流满面。周瑜惊道:“这是何故?”

粮官泣泪,“还有一层,未向大人禀明。这孩子的父亲与叔叔,吴家兄弟,原是我手下的两名守粮员。一月前私盗库粮,被我捉住,我念在他二人与我相识多年,且盗粮是为了接济乡里,就未上报大人知晓。将他二人革职了事。我愧对大人……”

周瑜耐心听完,让陆骐过去将粮官扶起,“此事暂且不提。眼下有件更要紧的事要你去办。吴家兄弟在你手下做事,你去认认尸首。看看究竟是不是他们,再做论断。”

粮官认不出,就只能由这两个孩子,尤其是这个小丫头去认自己双亲叔叔的遗体,未免过于残酷。

去了半个时辰,粮官垂头丧气回来,点头道:“是。吴家兄弟长年运粮守粮,手臂、后背上有多处旧伤,我查证过,确是他兄弟无疑。”

小姑娘得了这话,抱着弟弟嚎啕大哭。周瑜着人将两个孩子送去后堂先行安抚,命粮官将事情一一说清。

自打开春以来,饥荒蔓延,先时还能靠陈年旧粮和野菜树皮抵挡,但离居巢城远些的乡下,就渐渐开始因饥生灾。

吴家兄弟平日在城里当差轮班,三四天才能回去一趟。家中粮食不继,妻儿挨饿,乡邻更是饿得奄奄一息。无奈之下,弟兄二人做起监守自盗的勾当,凡是他兄弟当差,便从旧粮库房中私运几袋陈粮出去,等轮班归家的时候,送回村里,熬粥救人。

旧粮库少人问津,本该无事。偏生那几日周瑜四处借粮归来,粮官亲自督管,增派人手看守粮库,正捉着投运粮食的吴家兄弟。

“吴大吴二,你兄弟两个跟随我多年,怎能干此勾当!”粮官大为光火,待冷静下来,“今年闹灾,我们都不容易。念你兄弟是为救人命才出此下策,我不再追究。你们交了粮库钥匙,回家去吧……”

吴家兄弟知道粮官生生替他们扛下罪责,哪里还有脸面求饶。后悔不已,交上钥匙,给粮官和同僚磕过头,收拾行李,次日清早就出城返家,自此不见踪影。

“如此说来,应该就是他们离职返家后不久,就遭遇不测。其后半月不到,吴大的妻子又遭杀害……”周瑜推断。

他脑海中立刻想起林黛玉、紫鹃那晚在刘家庄子所见的鬼影。两人运送尸体,运送三次。正好应了这三具遗体。倘若这是左慈的提示,那便是说,吴家三人就是在刘家被害,再经由凶手及其同谋趁夜色运送去银屏山上掩埋。

再联系刘庄主不惜派周家夫妇监视他们,对他们下蒙汗药,来消解他们探查的兴致来看,刘庄主很难逃脱干系。但看昨夜搜查几无所获,可见他自信已经抹去刘庄内所有痕迹。

周瑜顿感棘手,提笔在纸上漫无目的地写写画画,不知怎的,脑中挥之不去那日一路上山所见。周瑜派人先去吴家村和刘庄查探,以期能得到线索。

转眼过了晌午,也不见甄宝玉回来。暑气翻腾,昏昏欲睡之际,就听得县衙外一尖利女声吵嚷非常,衙役带来一人来见,原是刘庄上的周大娘。

周大娘张口便骂:“大人好不讲理!好端端扣押了我男人,一夜不见,也不知道个死活哟!”

说着瘫在地上撒泼哭闹。周瑜不理会,冷笑一声,“原来下蒙汗药意图谋害本官,就是‘好端端’了。本官只带走周力,就是你丈夫,已经算是给刘庄主脸面了。”

周大娘抹抹鼻涕,“我们是担心大人对主人说我们偷米糠的事,这才鬼迷心窍。大人要罚,责罚我们就是,就是别扣着我男人不放啊!”

周瑜心道,刘庄上下人不多,老庄主最信任的就是周家夫妇。若说谁是帮凶,他夫妇要数头一个嫌疑。

顺着他夫妇这条线思考下去,当日他们在院中种种举止,真是怪异非常。

周瑜有了主意,“来人,带她下去,好好问话。”

说完又这般那般交代陆骐。陆骐虽不懂县令意图,还是听令行事。

巢湖上有一岛,名曰姥山岛,中有一观,名曰三九观。

而来去不定的左慈左道长,就借住在三九观中,翘脚喝茶,专等看热闹。殊不知屋檐上一双眼睛,早就将他行迹看个明白。

“左道长好兴致啊!”

檐上突然传来声音,左慈转身一看,一个眼熟的红袍青年坐在上头,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是……甄公子。”左慈站起身,放下茶盏,寻思这人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压迫感,绝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公子有事找贫道?”

甄宝玉盘腿而坐,怡然自得道:“好奇道长如何有这等闲情雅致,又是引人看牡丹,又是变出鬼影骗人,又是变出骷髅来……”

左慈也不遮掩,“雕虫小技。不过不想有人枉死,冤屈难洗罢了。”

甄宝玉嗤笑,“道长还真是喜欢绕弯子。”

左慈不在意,一甩拂尘,“修道之人,不想多管凡尘之事,亦不想惹事上身。”

左慈看他并无交谈诚意,背过身,“公子无心喝茶,还是请回吧。”

“嗯?”左慈一惊,刚刚坐在屋檐上的甄宝玉,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长身玉立,身手敏捷,左慈暗暗掐算,虽无所获,还是隐隐有预感,“你,不是甄公子吧?”

话音刚落,甄宝玉劈掌便来,左慈侧身闪过,一手甩开拂尘,不想蓦地一道剑光刺眼,再回过神时,手中拂尘应声断成两截。

甄宝玉两手空空,哪来的宝剑?左慈知道,想是遇见高人,不待他开口,甄宝玉疾步上前,一掌打来,左慈避之不及,暗道我命休矣。

谁想甄宝玉堪堪止住力道,单单在左慈额头拍上一下,恶作剧似的噙笑:“道长得罪了。”

“这……”左慈不解,摸摸额头,不痛不痒,就是身上有些乏力,“你这是……”

甄宝玉敛笑,侧身看住左慈,“我知道你有点预测命数、施法捉鬼的小本事。可惜你犯了错,撞到我这里。我这是小施惩戒罢了,让你安分几天。”

左慈反映过来,对方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封住自己的修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哭笑不得,“未知何处犯错,还望指教。”

甄宝玉上前,低声道:“下次记得要怜花惜草。你不在意,自有人心疼。”

左慈难以置信,惊觉:“白、白牡丹?”

甄宝玉不答,纵身跃过墙头,留下句,“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言!”

剩下左慈站在原地,思索刚才发生之事,半天回不过神来,摇头叹气,“真、真是……唉!”

“甄公子?”紫鹃听见敲门声来开门,就见甄宝玉在门外,笑得格外惬意。

甄宝玉施了一礼,“昨晚答应今日来拜会林姑娘的,特来赴约。”

紫鹃看看屋内,林黛玉在廊下相请,“请进。”

紫鹃无可奈何,放他进门。

日头渐西,门户重开,紫鹃送他出来却像被灌下迷魂汤似的,笑吟吟道别:“甄公子慢走。”

“多谢紫鹃姑娘。”甄宝玉不忘抬声,“林姑娘莫忘了,明日我来接你。”

周瑜却是在县衙忙碌整日。陆骐刚复命回来,就跟着周瑜去了牢内。周大叔因下药一事,今早就吃了二十杖,周大娘关在女牢,暂时无事。

周瑜先去女牢,提出周大娘,由陆骐送去一方泥渍斑斑的帕子,帕子上托着一副金耳坠、一只银镯子。做工粗糙,不值什么钱。

周瑜看向她,“这东西你看着眼熟吧。”

周大娘刚想狡辩,被陆骐抢先一步,“帕子是在刘庄花丛里挖到的。其他下人指证过,帕子是你手绣的,抵赖不得。”

周大娘一口气堵住,只好改口,“眼熟,眼熟。是我的……”

“吴家丫头看这耳坠镯子也眼熟得很呢!孩子不会错认母亲的随身物。”周瑜拿起镯子,迎光看看,“再不然,去城中银匠那里问问,也能知道是谁去打制的。”

周大娘再无话说,跪伏在地,“是老身贪心,在洞里看见死人,偷走财物。怕别人知道,就、就埋在花丛里。”

陆骐听后发笑,“但你丈夫之前还咬定你夫妻二人不管巡山事务,几个月没上山了。下人也是这么说的。还有人看见,吴家嫂子生前去过刘庄,几次都喊着要去找丈夫和小叔子。这你如何解释?”

周瑜看她六神无主,正是劝说的好时机,“大娘聪明,不妨想想,到了这般田地,再不说出实情,是什么下场。今日我的属下再去刘庄探查,你家主人言语之间,倒说你夫妇二人近来行迹诡异……”

周大娘彻底瘫软在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瑜舒出一口气,感觉这桩案件,终于要走向尾声。

刚回县衙后堂,就听得后院几声马嘶,周瑜前去一看,一辆小马车停在院中,甄宝玉正在安抚那匹马。

“甄兄,这马车是……”

甄宝玉笑笑,摸摸马鼻子,“这两日我就要回金陵去了。改日向那白牡丹道个别,我们就要走了。”

“我们?”周瑜顿感不妙。

“是。我和林姑娘她们。”甄宝玉上下检查,“林姑娘说,如今姑苏战火新定,还是不安宁。也不能总是留在周公子这里叨扰。我就请她去金陵游玩几月,再送她回姑苏。”

“她答应了?”周瑜方寸大乱,几乎失态,“我答应过她,要亲自送她回姑苏去的。她怎会无故毁约?”

“想是不想给大人添麻烦。林姑娘尚在考虑。”甄宝玉摆摆手回房,“有备无患而已。”

若不是夜已深沉,周瑜恨不得跑去黛玉家中问个明白。奈何明日事务繁忙,不可拖延。只得暂且将儿女私情放下,待大事了结,再去问个究竟。

隔日,居巢城内忽得人声鼎沸。鲁肃在后院练剑,叫来小厮,问:“什么事这么热闹?”

小厮道来:“听说是周县长今早派人抓了刘庄主,午后就要开堂审那‘牡丹三尸’案!”

“牡丹三尸案?”鲁肃听得一脸匪夷所思,“这才几天,连名字都起好了!”

“何止啊!”小厮笑得贼兮兮,“不知道传了几个版本了!有说那吴家娘子偷人被吴家兄弟逮到,三人被奸夫杀害灭口的!还有说是遇上妖人吸血!”

“离谱!”鲁肃听得难受,想那三人死得何等凄惨,沦落到坊间传言中被编排得如此不堪,“市井流言不可当真!”

正说着,外头小厮领着周瑜的小厮拂弦来报,“鲁先生,我家公子说此事鲁先生也有份。午后升堂,还请鲁先生去做个见证。”

“好说,好说。”鲁肃回屋更衣,“你且等等,我这就随你去县衙。”

到了县衙,鲁肃直奔后堂,见周瑜独自翻看卷宗,“公瑾,果真找到证据了?”

周瑜点头,“还得请你一道做个见证。”

鲁肃转身看看,“林姑娘没来?她不也是人证。”

周瑜抬眼看他一眼,复低头闷声道,“没有。有你就足够。”

鲁肃不知根由,当他是体贴,玩味指指周瑜,“我知道你是心疼她。怕吓着她。”

周瑜不肯多谈,鲁肃迫不及待,前后看看,“那个甄公子呢?”

“在后院。”周瑜谈到甄宝玉,语气发冷。鲁肃瞧出周瑜不悦,不去搅扰他,自顾自喝茶等候。

未时将至,就听得前院升堂,县衙外几丈处,围了几十个人来看周县长审案。除却看热闹的意思,这也是周县长头次审理命案,又牵涉到刘老庄主,真是比茶馆说书的故事还有兴味。传扬开去,自然引得不少人来看他断案。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周瑜喝问。

当即周家夫妇报上名姓,刘庄主满脸不服之意,冷冷道来,“刘阔,家住银屏山下。”

周瑜看向他,“你可之罪?”

“不知。”刘庄主摊手,“老朽年老体弱、为人本分,有什么罪?”

周瑜不去理会他言语带刺,心有不忍,还是硬下心肠,“带她过来。”

粮官牵着小丫头上来,周瑜柔声问:“丫头,你想说什么?”

小丫头一上来,外头人更是憋不住窃窃私语,女娃娃扫视厅堂,怯生生指着刘老汉说:“他害了我爹娘和叔叔。”

这话一出,人群哗动。刘老汉慢吞吞说:“小孩子懂什么?大人就信她一句话?”

“本官自有决断。”后堂来了个仆妇,把小丫头牵回去,周瑜看孩子走远,喝道,“把尸首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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