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周瑜一声令下,衙役将三具蒙着白布的尸首抬上,仵作跟随上堂。众人忍着恶臭,看周瑜如何断案。
仵作细细将验尸所得禀明,与前番所验无差。两具男尸先遭毒害,再被不明利器捅伤。女尸死亡时间迟于男尸近半月,也是遭利器捅伤。利器大约是匕首一类,形状特殊。
一番禀报后,尸体暂且移到别处存放。周瑜看刘庄主面不改色,问:“庄主可有话说?”
“没有。”老庄主坦然,“吴家三口被人杀害,老朽很是难过。但与老朽又有什么关联?”
“三具尸体都是在银屏山仙人洞挖出。”
刘庄主不以为意,“银屏山勉强,可以说是老汉家的。可是我刘家没有不许其他人进山啊!谁都可以进去藏尸,怎么偏偏抓我这个老头子!”
“那当日本官借住贵庄,你家下人为何要下药坑害本官和友人?”
鲁肃见状,点头附和。衙役呈上当日从周家夫妇房中搜出的药粉和保留的茶水。周瑜接着道:“经本县郎中验证,此药确是蒙汗药,茶水中也掺有蒙汗药。那日周力喝下茶水,昏睡过去,堂下衙役,都是见证。”
不等刘庄主辩驳,周瑜又指着桌案上的另一证物,“这是昨日我派人从贵庄花丛中挖出的绣帕,帕子是府中仆妇周大娘之物,至于这首饰,却是被害的吴家娘子所戴!”
“哎呀!”刘老汉一拍脑门,“大人的意思,就是说我这两个刁奴害了吴家三口性命!这、这!”
周家夫妇登时变了脸色,却不吱声。鲁肃翻了个白眼,念叨:“果然要推给下人了。”
审到此处,都在周瑜预料之中。陆骐复又呈上一物,周瑜指指刘庄主,陆骐便把证物端去给刘老头细看,这一看,看得刘老汉眼神发直,面如金纸。
陆骐送回证物,周瑜拿起,是一把磨得吹毛可断,但刀刃上缺了一块的匕首。
“这是今早带你回县衙时,衙差从你卧房中搜出的。还锁在盒子里,想来庄主很是珍视。仵作已经用它比对过吴家人的伤口……”周瑜用手指摩挲缺口,“恰好合适。这你又作何解释?”
刘庄主醒悟过来,看向周家夫妇,恨不得扑过去咬死这两个下人。又不得不苦苦思索对策来应付周瑜的问话。
周瑜趁热打铁,说道:“老庄主心思细腻,自以为洗去庄上所有痕迹。殊不知山野之间的痕迹最难消除。即便经过风吹日晒多日,你庄子后头通往银屏山的路上,还有山上,都找出了贵庄运粮小车的车轮印迹和人的足印,一直通往仙人洞。我也吩咐人拓下足印。庄主愿意,可以比对一番。”
“可有话说?”
刘庄主咬牙切齿,早已是魂飞魄散,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收钱不办事,该杀!讹到我头上,该死!贼汉子偷你库里的粮食,我替你杀了,你要谢我!”
周瑜不理会他装疯卖傻,追问:“吴家兄弟收你什么钱,办什么事?”
“哼!”刘庄主嘟囔,“我和那俩贼兄弟共事,比大人来做县长久。不就是,老汉给钱,他们给我一年收成少报些给官府,我也就少交些钱粮上税。”
粮官听后大惊失色,刘老汉继续道来,“上个月他们犯事,被撵回家,没饭吃。就来老汉这里打秋风!呸,什么东西!老汉不同意,他们就要去县衙告官,拼着自己坐牢,也要威胁老汉!那就怪不得我老人家了!”
话到此处,案件大致情由明了,周瑜问讯周家夫妇,“刘庄主动手,你二人便帮他运尸,偷偷埋在仙人洞内?”
周大娘点头,“主人家的话,不敢不听。主人说,仙人洞有牡丹花,常人不敢靠近亵渎,埋在那里最安心。还防着万一尸体被人发现,扒去衣服,划烂了脸,也就没人认得。我,我看吴家娘子的首饰眼馋,就顺手带走,也不敢藏屋里,就埋在院子外头的花丛里……”
真相大白。当即画押收监,定了刘庄主极刑,秋后问斩。周家夫妇从犯,刑杖三十,发配充军。刘家多年隐瞒不交的粮食、银钱,都从刘家粮库中补上,也可缓解眼下饥荒。百姓感念,此乃后话。
周瑜刚退堂,回到后院换下官服,就听拂弦慌忙来报,“公子,未时刚过,甄公子收拾行李,说是来不及道别,就、就……”
“他走了!”
“嗯!”
周瑜暗道不好,牵来白马就要赶去林黛玉家中,被拂弦拦下,“公子,拂弦替公子去瞧过,林姑娘家没人了,根本敲不开!”
周瑜二话不说,跨马扬鞭,稳住马匹,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追。焦头烂额之际,想起甄宝玉说过,他改日要向白牡丹道别,不由分说,径直策马向城外银屏山奔去。
一路风尘仆仆,几乎是奔命似的感到银屏山下,又忙忙进山。周瑜顾不得仪态,气喘吁吁。生怕仙人洞人影全无,又怕甄宝玉和林黛玉在那儿,到时自己又该用何理由挽留。
崖上白牡丹迎风盛放,清雅动人。牡丹花下,并立着三个青年男女。当中一人转过身来,看见他,笑道:“周公子怎么来了?”
林黛玉闻言,转过身,看见周瑜一身狼狈,走过去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周瑜来时心弦紧绷,生怕再也见不到黛玉,此时见了,三两步上去,不知做何反应,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你别走!”
林黛玉看他一脸急切,又被他行动吓住,回身看看紫鹃和甄宝玉,登时红了脸颊,忙忙抽出手,啐他:“我几时要走了?要你谎成这样!”
周瑜目瞪口呆,看向甄宝玉,惊魂甫定,这才会过来,“甄兄?”
甄宝玉憋笑不住,款步过来,拱手道:“县长大人切莫怪罪。我确实对林姑娘提过,邀她去金陵游玩。但林姑娘惦记着和县长大人的约定,说什么也不同意。”
黛玉嗔他,“甄公子!”
甄宝玉哈哈大笑,“我今日要回金陵,临行前舍不得这株白牡丹。刚巧林姑娘要送我,就一起来了。”
紫鹃看了出好戏,窃喜不已,打趣周瑜,“县长是怕我们姑娘跟甄公子走了不成?”
“紫鹃!”黛玉羞红了脸,往山下走去。
周瑜看天色不早,闹了出乌龙记,对甄宝玉拜别,“就此别过,甄兄保重。”
甄宝玉目送他们下山,“保重。”
顿然间,甄宝玉却似换了个人,一手背在身后,潇洒回身,步履轻快,全然不是公子哥模样,俨然一副习武精神。
就见他一个回头,再见时已是另一人。丹凤眼,悬胆鼻,神采奕奕,通身清朗,好似谪仙临凡。衣袖飘扬,身后负一柄宝剑。
他一抖袖子,仰头对着三朵白牡丹伤情,有千般云愁雨恨,不得倾诉,压在心头,又上眉头。
“牡丹……”他悄声唤来,仿佛眼前不是草木,而是隔世未见的恋人,“人间一别,几回寒暑。不知红尘轮回,你又到何处……吕洞宾本不当怀此私情,只是……”
吕洞宾难得落下几滴泪来,无心拭去,“无端被罗、曹两位星君的书中人惹起难平意。愁煞俺!借这黄粱一梦,特来幻境寻你。这银屏牡丹乃你前世,唉,聊诉相思而已……”
吕洞宾在仙人洞下驻足良久,然任眼前花娇美脱俗,终不是心上人。对着草木迎风挥泪,还是徒劳。
暮色四合,受仙人感召,祥云满天,霞彩红光,西天有一丹顶鹤翩翩飞来。吕洞宾挥袖飞升,随白鹤乘风直上九重天去。
不想一路向北,路过许都附近,忽见得下界城中,一处黑雾弥漫,怨气四溢。吕洞宾停云止步,纳罕,镜花幻境中怎还有这等妖异?不由在云头止步,神剑欲出,大喝一声:“何方厉鬼妖孽在此作乱!还不速速离去!”
正要抽出剑来,一缕香魂幽幽而上,落在眼前,幻化出一个跪倒在地的多情堪怜的女子来。看她仪态风流,容貌丰美,很是眼熟。吕洞宾按住剑柄,三两步上去,细细查看,皱眉惊道:“你……你不是警幻仙子之妹?怎的流落到此,困于□□凡胎、沦为游魂?”
秦可卿伏地哀求,花容泣泪:“我下凡历劫,本当死后归天。可恨尘缘不散,歹人加害,逼迫甚急,不得超生!望仙君念在姐姐面上,垂怜相救,小仙不忘恩德!”
吕洞宾拈须,扶起秦可卿,“请起。休说你我往日同为仙友,就是生人遭难,我尚且不能袖手旁观。但不知仙子要我如何相救?”
秦可卿垂头不语。吕洞宾寻思,恍然大悟。眼前这人,既是警幻仙子之妹,也不是警幻仙子之妹。警幻仙子确有妹妹,名唤可卿。但自己现在曹、罗二人写书点化的幻境之人,这女子当是依着可卿所写的书中人而已。自己差点就被幻境迷惑,还是早早脱身,离开幻境。
秦可卿泪水涟涟,眼中却有决意,“我只求仙君帮我,让我亲自去了了这段孽缘。”
吕洞宾看她情状,犹豫问:“仙子有何主意?”
秦可卿俯视人间,皮笑肉不笑,回头答:“请仙君施法,替我寻个皮囊,再世为人,好去了去尘缘因果。”
作者有话要说: 吕洞宾:出场费结一下谢谢!(拉住警幻仙子)仙姑,我救你妹妹,你做姐姐的一点表示都没有吗?帮我跟白牡丹……
警幻:对不住,本仙姑一向劝分不劝和!
吕洞宾与白牡丹的恩怨情仇详见民间故事。秦可卿后面也会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