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满的心跳如擂鼓,“砰砰”、“砰砰”,每一下都撞到她的神经,让她越发紧绷,一时半会儿也忘了该如何反应。
若是以往,秦浈必不叫唐清满为难,自会转移话题,可这次她没有,直勾勾地看着唐清满。
“山体坍塌可不是小事,兴许是山神动怒了,也不知道哪些人家的墓倒霉……”唐清满紧张地道。
“不知道呢,有些棺椁露出来了,有些裹着草席埋葬的,骨头都散了架,不知散落何处。”
唐清满脸色突地一变,她恨不得立马跑到那边查看唐思先的墓是否安好。
秦浈道:“别人家的墓,自有亲人、后人处理妥当,阿唐你何必替他们操心。”
唐清满艰难地应了一声,她总不能告诉秦浈,她的至亲也躺在那儿。
一时间,她坐立难安,想等唐斯羡回来后,代她前去查探,可唐斯羡眼下又在为郑经纶的事情而心烦,她不该再拿这种事去打扰她。
唐清满干脆找个理由,准备自行回去。
她跟秦浈道:“浈娘,我很久没去探望过姑母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是否受人欺负,我想回去探望她。”
秦浈思忖片刻,颔首:“我也许久没探望过她了,我与你一同回去吧!”
唐清满急的满头大汗:“不行,我们都回去了,思先不就没人照顾了吗?”
秦浈哭笑不得:“她看起来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吗?”
她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会洗衣做饭,生活中料理家务事完全不成问题,所以不存在谁比谁更需要对方照顾的情况。
唐清满语塞,良久,才道:“但留她一个人在家,她好像有些可怜。”
“再过几日官人便可以休息,与我们一同回去探望姑母。阿唐不急在那一时吧?”
“……,不急,我不急。”
唐清满从未觉得秦浈是如此难缠的人,可她慢慢地也意识到了,秦浈之所以比往常难缠,莫非是她看出了什么?
秦浈忽然想起一事,歉然道:“我想起来了,大哥说的不是古屋村那边的山体坍塌,而是靠近古屋村的奉贤乡有一座山坍塌了。”
唐清满:“……”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刚从沼泽里爬上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身心俱疲。
“浈娘,你怎么能听错呢?”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秦浈神情颇为受伤,道:“我是记岔了,可阿唐因此而埋怨我,也真叫人难过。”
唐清满自知理亏,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解释道:“对不起浈娘,我没有责怪埋怨你的意思,我就是一时着急。”
秦浈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再问:“阿唐连古屋村都不曾去过,为何得知古屋村那边的墓地出事便十分紧张,而我说不是古屋村那边出的事后,情绪会这么大?莫非古屋村那边的墓地埋葬着阿唐的什么人?”
“浈、浈娘——”唐清满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若那边葬着阿唐的亲人或朋友,阿唐没道理要瞒着我,除非那里葬着的人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又与你们的关系密切相关之人!”
秦浈说完,神情复杂地看了唐清满一眼,最终还是松开了她的手:“罢了,阿唐你不想说,我也不该逼问你。”
唐清满与她情同姐妹,但毕竟不是真姐妹,她没有资格逼问唐清满。所以她选择问唐斯羡。唐清满瞒着她,她可以说二人始终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可她跟唐斯羡已是最亲密无间的二人,唐斯羡不该瞒她。
当然,比起她主动去问,她更希望唐斯羡可以主动告诉她。
——
唐斯羡那边,郑经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背后有一个靠山似的,等茶场一开门便往茶场跑。
唐斯羡看着他没给什么好脸色:“说好的七日,这才几天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防止你耍什么小动作。”
郑经纶在发现唐斯羡可以威胁利用之后的头两天是窃喜的,然而越想他便越不安,生怕唐斯羡会杀人灭口。尤其是在大雨的那三天里,他也受困于脚店不能出门,夜里一道雷劈下,他都能从睡梦中惊醒,担忧唐斯羡夜里会来杀他。
因做贼心虚,所以这三日里,他不停地更换住处,白天又来找唐斯羡,盯着她,防止她说七日是为了拖延时间,好暗中杀害他。
“我这天刚亮就来处理公务,天黑才回去,你当我是你,天天吃饱了饭没事做就只会盯着一件事?”唐斯羡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郑经纶因她傲慢的态度而心底愠怒,可他也知道像唐斯羡这等狠人,逼急了她,说不准还真的跟他一拍两散。
“哼,那你最好快点给我把事情办好!”郑经纶说完便离去了。
他回去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他,可他一回头,身后都是往来的行人,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他越想越害怕,赶紧跑回脚店待着。
夜里他又被外面的动静给惊醒,睡不着之后,他便琢磨了一夜:“若想要彻底将自己跟那假的唐思先绑在一起,还得依靠别的手段。除了身份之外,他还有一个弱点,——他的妻子秦氏与名义上的姐姐唐清满。秦氏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用处不大,倒是那唐清满,双十年华也不成亲……”
他猥琐一笑,“若我能将她绑在我的身边,假唐思先往后必然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将来也必定会成为我郑家发财的好棋子!”
翌日,他光明正大地来到唐家,见大门没关,便不客气地推门入内。唐清满见到他,吓得险些尖叫出声,可她及时地捂住了嘴。
“你——”唐清满又急又气又怕,唐斯羡出了门,秦浈又还在家中,郑经纶这厮竟敢登堂入室,实在是太放肆了!
“唐小娘子在家呢,我在门外喊了你们,你们没回应,我便当你们答应让我入内了。”郑经纶有恃无恐地道。
秦浈听见动静,赶了出来。她还当是哪个熟人会这般自来熟地推门进来,却没想到是个陌生男人。而且听他的话,跟看唐清满的反应,他们似乎是认识的?
“你是何人?”秦浈将做女红的剪刀藏在了身后,不动声色地挪到唐清满身边去。
“我是你家官人的朋友,也是唐小娘子的老相识。”
唐清满气红了脸:“谁与你是老相识!”
秦浈稍加思索,低声问唐清满:“他便是你那日所说的同乡?”
唐清满顿了下,艰难地点点头。
秦浈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郑员外!不知郑员外今日登门所为何事?我家官人去了茶场,今日郑员外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郑经纶厚脸皮道:“他在不在都没关系,我与唐小娘子叙旧也是一样!”
“今日唐家只有我们两个妇人在家不方便见客,还请郑员外莫要害了我们的清誉。”
郑经纶心想,害了才好,他是巴不得唐清满的名声变臭,这样一来,他才更有理由逼迫她跟自己走。
他道:“我与唐思先‘情同手足’,他想必不会在意这些的!”
旋即他看着唐清满,“再过几天,等我在这儿的事情办完了,你跟我一块儿回歙州吧!”
唐清满大惊:“你说什么?谁要与你一同回歙州了!”
“你迟迟不嫁,不就是因为嫁不出去,没人要?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你放心,回到歙州,我会给你安置另一座宅院,绝不叫人将你欺负了去。你跟着我,锦衣玉食。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过往……”
“滚!”唐清满抓过秦浈的剪刀,便要冲上去与郑经纶拼命。
郑经纶离她有一段距离,当即吓得转身就在院子里跑,还叫道:“你再过来半步,我要让你们,还有唐思先都给我陪葬!”
秦浈一边阻拦她,一边安抚她:“阿唐,住手,冷静一些。”
唐清满在秦浈的阻拦之下慢慢地不再追着他,要与他拼命了,但是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恨恨地盯着他。
郑经纶吓出了一身汗,他指着唐清满:“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若是唐思先替我办好事情那天,你还不给我答复,我便要你们好看!”
秦浈挡在唐清满面前,道:“我不清楚你跟官人是哪门子的同乡、朋友,可你如此无礼、无耻,我连与你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
“呵!”郑经纶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秦浈突然抓起旁边的扁担朝他身上猛打,一边打一边呼叫:“抓贼呀!”
“你敢!”郑经纶大怒。
“我为何不敢?”秦浈反问。
郑经纶想起秦浈在这件事里是不知情的,自己威胁唐斯羡与唐清满还成,可威胁不了她。
他不想被官府当贼抓去,届时肯定只会跟唐斯羡鱼死网破,于是匆匆地逃了。
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刚好出来遇到他,其中一个邻居认得他就是之前在巷口乱晃,盯着唐家的人,便唤道:“就是他,他是个贼人,已经盯着唐家好些天了,快抓住他!”
在邻居的呼喊下,众人纷纷上前去抓郑经纶。郑经纶最后勉强逃脱,但是脸被抓了好几条痕,衣服也被扯开了许多个口子,整个人十分狼狈。
他气得咬牙切齿:“姓唐的,这笔账我记住了,我会找你算账的!”
他被打跑后,邻居们见秦浈累得气喘吁吁,忙问:“秦娘子,你怎么样,家中可有钱财损失?”
“没有,他偷偷溜进来后,便被我发现了。还好发现得及时,以及多谢各位出手相助,替我们打跑了那毛贼。”
邻居摆手:“可惜让他给逃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报复,你还是小心些为妙。”
“我知道的。”
秦浈谢过她们,又拿出家中的一些饴糖分给她们,随后回家关门,再用木栓拴住。她回头见唐清满蹲在地上,面色青白,心里微微一疼,过去道:“阿唐,没事了。”
唐清满抓着她的衣袖,稍微回过神,道:“浈娘,我没事,就是有些被吓到了。”
“我去给你熬些安神汤。”
唐清满忙道:“不用了浈娘,我缓一缓就好了。”
秦浈将她扶进屋,然后道:“看来他真如你所言,很坏。”
唐清满点点头,不想过多地谈论郑经纶。
她很清楚,郑经纶想带走她的目的就是要牵制唐斯羡,让唐斯羡这辈子都为他所利用。
她不能成为唐斯羡的负累,所以她生出一个念头,——她能否仿照秦浈,找个人向她提亲,好以此为由,让郑经纶无法带走她?
可是距离唐斯羡给他茶引已经没剩下多少天了,她哪怕此时去找人提亲都已经来不及了吧?
这时,大门被人敲响。唐清满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秦浈看了看她,道:“我去开门。”
她手里抓着扁担,隔着门问:“外面是谁在敲门?”
“是表妹吗,我是云昌杰。”
听见这把熟悉的声音,秦浈打开了门。云昌杰站在门外,有些困惑:“大、大白天的,表妹你们怎么关、关着门?还有这扁担……”
秦浈将扁担放回原位,微笑道:“原来是表哥,这扁担掉地上了,我随手扶起它罢了。”
她顺利将为何关门的话题掀了过去,云昌杰也没在意,“哦”了一声,又下意识往屋里看一眼,看见唐清满就在堂屋,又挪开了视线。道,“表妹,我、我想来问一问你们,何、何时回镇前村参加阮伦表兄的大婚,我正好可以与你们一起过去。”
“大哥廿八那日成婚,我们廿六那日回去。”
“那、那我廿六来寻你们?”
秦浈点点头:“嗯,我今晚与官人说一声。”
云昌杰也不好在此多逗留,他正要告辞,唐清满却从屋里出来,喊住了他:“云大郎,请留步,我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这是唐清满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他内心颇为激动,恨不得自己脚下已经生根,便有理由待久一些了。
“唐小娘子请说。”
秦浈朝唐清满递去疑惑的目光,然而唐清满却没打算向她征询意见。她咬了咬牙,道:“你能娶我吗?”
秦浈跟云昌杰都怔住了,前者的怔愣中多了一丝明悟,后者却是有种好运降临的惊喜。
“唐、唐小娘子,你、你是在向我提、提亲吗?”他第一次在跟唐清满对话时结巴了。
“对,我在向你提亲。”
秦浈知道唐清满这么做的原因,然而她并不希望唐清满做出如此牺牲,也不想将云昌杰牵扯进来。便上前道:“云表哥,阿唐她什么都没说过。”
云昌杰从欣喜中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不明白秦浈为何要否认唐清满的决定,但是见唐清满也是神色犹豫,显然并非是心仪他,所以心甘情愿提亲的。
“为、为什么?”
“浈娘,我是心甘情愿的。”唐清满道。
“阿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官人若是回来得知此事,她一样会反对的。”秦浈瞥了云昌杰一眼,声音压低了许多,“况且这么做对云表哥也不公平。”
唐清满张了张嘴,眼睛又红了,她哽咽道:“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要相信官人……还有我,我们能想出办法来的。”
唐清满没再说话,云昌杰在一旁不发一言。
他失落地看着唐清满,不忍唐清满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道:“我不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可若是唐小娘子向我提亲便能解决问题,那我是自愿答应提亲,帮你们的忙的。”
“云表哥——”
云昌杰着急道:“我知道唐小娘子无意我,向我提亲或许也只是想着急摆脱某种困境,但是我不介意帮忙的。等你们的困境过去了,亲事作废也行。我想替唐小娘子分忧……”
“不必牵连你。”唐斯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众人因她突然出现而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也无人接话,以至于气氛凝固了那么一秒。
秦浈先缓过神来:“官人,你怎么回来了?”
才晌午,唐斯羡怎么就回来了?
“我听人说家里遭了贼,担心你们的安危,便赶回来了。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事?”唐斯羡拉着秦浈的手,看看她,又看看唐清满,见二人都没事才摸了把额头的汗。
“什么?你、你们家中遭贼了?!”云昌杰吃惊。
“那‘贼人’被我们及时发现,跟邻里一起打跑了。”秦浈无法跟云昌杰说明实情,便扯谎道。
唐斯羡看着云昌杰:“最近家里事多,也有些乱,眼下也无暇招待你,还请见谅。”
见她下了逐客令,云昌杰本该顺势告辞的,但是刚才唐清满的举动给了他不少勇气,他道:“唐、唐供奉,我、我想再跟你提一次亲。哪怕只是打个幌子,我也愿意帮唐小娘子的忙。”
“还是那句话,不必牵连你。你可以舍弃你的清誉、面子,但你却不能不考虑你的家人。而我只会让我阿姊在她不受任何不利因素的影响的前提下,心甘情愿地出嫁。”
云昌杰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这儿。
唐斯羡将秦浈与唐清满带回堂屋,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秦浈将郑经纶来此,并且提出要带走唐清满的事情一一道来。唐斯羡听得满脸寒霜,冷声道:“他想得倒美!”
秦浈拍了拍她的手,暗示她安抚唐清满,自己则去煮安神汤。不管如何,今日郑经纶来唐家这么恶心她们,不喝口安神汤,夜里怕是都睡不着。
“思先,对不起。”唐清满愧疚地看着唐斯羡。
“阿姊你别自责,根由并不在你,你何须为郑经纶那样的败类的贪得无厌买单呢?”她说完,又看着在院子里挑选晒干的草药的秦浈,问,“阿姊跟浈娘提过郑经纶的名字吗?”
唐清满一愣,道:“不曾……”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章,郑某人这事就能解决了。
——
吃了放冰箱隔夜的牛奶西米露几口(真几口),结果吐了个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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