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设局(1 / 1)

七日之期一到,郑经纶见这阵子自己都平安无事,寻思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假唐思先”如今有了官身,自然舍不得暴露身份,所以肯定会妥协的。

他心中大为安定,明晃晃地到茶场去找唐斯羡了。

路上,他琢磨着等茶引拿到手,他再提出纳唐清满为妾的要求来,他便不信唐斯羡能拒绝!

快到茶场时,他忽然看见唐斯羡与一个头戴黑色帷帽的女子神色紧张地往一家茶肆后面走去,他心中一动,悄悄地跟了过去,躲在草垛后偷听。

虽然那女子背对着他,但从那身形以及打扮来看,他觉得八成是唐清满。

“你别哭了。你最近急火攻心,闹出了不少毛病,声音都哭沙哑了,若是再哭下去,嗓子怕是要坏了。”唐斯羡心疼地道。

“果然是奸夫淫|妇!”郑经纶心想。

郑经纶听不清楚那把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了什么,只听见唐斯羡继续道:“你的嗓子难受便别出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想让我将这份茶引交出去,便是怕那郑经纶得逞了会继续得寸进尺。可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办法?你也说,他知晓我的盗贼身份,万一他跑去揭发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郑经纶又惊又喜,心想:“他果然是盗贼的同伙,没想到唐清满竟然会跟杀弟仇人在一起!”

唐斯羡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深情款款地道:“你放心,我唐斯羡是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的。”

郑经纶看见“唐清满”双手也抱着唐斯羡的腰,心想,他今日还就非得带走唐清满不可了!

不过他这一番偷听,倒是无意中掌握了更多唐斯羡的把柄,“原来他叫唐斯羡,难怪敢冒充唐思先,这名字可真像!”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等郑经纶走了,至少开春之前我们都不用担心了。”唐斯羡说完,拉着那女子又离开了这里。

郑经纶眼睛骨碌一转,从草垛里走出来,他看着唐斯羡跟“唐清满”分别后,想了想,决定径直去找唐斯羡。

茶场里人来人往,唐斯羡看见他,跟身旁的小吏低声说了些话,便起身来找他。

“这儿不方便说话,跟我来。”唐斯羡道。

郑经纶的目的快达到了,他的戒备心是越发降低了,没多想便跟着唐斯羡来到了茶场后面的仓库前。

这里平常没有唐斯羡的许可,除了守仓库的小吏外不会有任何人进入。所以他认为唐斯羡挑选在这儿与他交易,倒也算是谨慎。

“茶引在这儿,你拿到手后,赶紧买好茶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唐斯羡递给他一份新的茶引。

他拿到手里看了眼,笑道:“急什么?我们怎么说也是同在一条船上的,我肯定不会做威胁到你的事情的。”

“你别后悔。”唐斯羡冷眼看他。

他有恃无恐。这样凶狠的话他听得可多了,唐斯羡小小狠话,他还不放在眼里。

“我说,你那姐姐都已经二十岁了也还未成亲,不如让她跟了我吧,跟着我,我肯定会疼她的!”

唐斯羡变了脸色:“她已经许了人家了,你少打她的主意。”

要不是他刚听了唐斯羡与“唐清满”的对话,他怕是要信了。

他乐呵道:“许了人家又如何?我要你将她给我,你能拒绝吗?你要是敢拒绝,我便去官府告发你是盗贼的同党、余孽!”

“你又何尝不是那群盗贼的同党?正好,官府还在追查盗贼余孽,你就自己跑上门来了!”

郑经纶有些没反应过来,便见仓库里突然涌出一群兵士,将他团团围住。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郑经纶懵了,他呆呆地看着唐斯羡,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经纶,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或许还能少受些刑!”岳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郑经纶哪里还想不明白,唐斯羡这是要先下手为强?

他大叫道:“官人,他不是唐思先,他叫唐斯羡,曾是大屋里的盗贼的同伙,他是假的唐思先!”

岳铉看了眼唐斯羡,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刚才你已经承认了你也是那群盗贼的同党,如今还狡辩什么?”

郑经纶还在纳闷他何时说过自己是盗贼的同伙了?忽然想起自己说过他跟唐斯羡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他急得冒汗:“不是,我不是盗贼的同伙,我是茶商,歙州来的茶商,我有茶引!他唐斯羡才是盗贼的同伙!”

岳铉冷笑:“你若不是盗贼的同伙,怎知他叫唐斯羡?这条名字,是我让他潜伏进盗贼窝时取得的名字,除了那些盗贼,不会有旁人知道这条名字!还有,外人只知他是靠诛杀盗贼立了大功,但除了我,无人知晓他曾经潜伏进贼窝,你一口咬定他是盗贼,那说明你曾经也在贼窝,所以你在贼窝见过他!”

郑经纶目瞪口呆,他稍一想,便明白了,唐斯羡是故意告诉他的,让他潜意识里便认为她就是个盗贼,好坐实自己跟盗贼也有关系。

他刚想说那是唐斯羡告诉他的,唐斯羡便上前来:“你也无需狡辩了,当初在贼窝搜到过你跟那群盗贼是一伙的罪证,如今那些文书、茶引还存在衙门里,你逃不掉的!”

唐斯羡这话倒是不假,她当初之所以觉得郑经纶这名字熟悉,那是因为她在盗贼打劫上来的赃款上翻到过郑经纶的茶引,还有印有他的私章的交子等。

恰巧郑经纶以前到浮梁买茶过关卡时,为了贿赂那些豪民,也曾给过他们手底下的拦夫好处。那些拦夫后来成了盗贼的同伙,他手里的账簿等,也成了“证据”。

“我没有!”郑经纶大喊。

“有人可以证明,你放着大路不走,专门带人走小道,而那小道,正是通往盗贼窝的路!你跟盗贼里应外合,将行人骗去贼窝,让盗贼趁机拦路抢劫、谋财害命!”岳铉道。

“不是,我没有!”

“那你如何解释,为何你每次都能脱身,而与你随行的人,非死即伤,还有的身家被劫掠一空?!”

郑经纶之所以能脱身,自然是将别人推出去当替死鬼,比如唐清满、唐思先姐弟,可是他不能说,说了,自己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那都是我运气好!”

“呵,运气好?比你穿得更朴素的人都未能逃过盗贼的洗劫,反倒是你,腰缠万贯却能全身而退。若说你不是盗贼同伙,也无人敢信!”岳铉十分肯定郑经纶是盗贼的同伙了,因为不可能发生那么多巧合。

加上盗贼的构成十分复杂,像郑经纶这样以普通人的身份当盗贼的内应的人太多了。岳铉一直在追查盗贼的余孽,他宁可杀错,也不愿放过郑经纶。

“幸好你色胆包天,盯上了唐供奉的姐姐,还将他错认为盗贼,主动找上门。唐供奉假意示弱,让你上当和放下戒备,又稳住了你,这才有时间将你是盗贼的证据搜集齐全。”

岳铉拍了拍唐斯羡的肩膀,觉得她此举十分聪明。

“我是被冤枉的,是他!”郑经纶急了,指着唐斯羡,不管如何,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这时,唐斯羡突然出手:“你束手就擒吧,说不准还能给你留条全尸!”

郑经纶一听,唐斯羡这是要置他于死地?!他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欲望让他选择反抗,他与唐斯羡扭打在了一块,然后摸到了唐斯羡腰间的一把匕首。他拔出匕首架在了唐斯羡的脖子上:“都别动!”

唐斯羡不敢动了,她乖乖地被郑经纶挟持,众兵士顿时紧张地看着他手中的刀,生怕他将唐斯羡一刀封喉。

“住手!”岳铉脸色也是一变。

郑经纶的手都在抖,他知道即使自己挟持了唐斯羡,也毫无退路了。唐斯羡之所以定了七日之期,分明就是在准备构陷他的所谓证据。加上他刚才被唐斯羡误导而说出来的话,足以成为他“认罪”的证据。

可他不想死,他也不甘心竟然会被唐斯羡给耍了!明明占了优势的是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周围都是官兵,他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而且说不准还会连累自己的家人。

“他不是唐思先,他不是,他是假的,他是唐清满的情郎,刚刚他们都还抱在一起!”郑经纶挣扎道。

这时,有人悄悄走进了仓库里,她头戴黑色帷帽,身上穿的是郑经纶所熟悉的衣裳,他刚叫道:“唐清满!”

便见那人抬头,露出了秦浈的面容。

“我跟我阿姊抱在一起?你可真会开玩笑!”唐斯羡冷笑。

秦浈看见唐斯羡被威胁,神色紧张:“官人,你快放开我家官人!”

众人一看,原来是唐斯羡的娘子,人家小两口抱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

郑经纶的话似乎变得十分不可信。岳铉警告他:“杀害朝廷命官,这可是死罪!”

他更加不想放开唐斯羡了,他挟持着唐斯羡往外面走,茶场外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

“给我备马!”郑经纶恨唐斯羡恨的咬牙切齿。他想活命,他想要逃,一如当初他可以推别人出去当挡箭牌,如今他也能舍弃一切,逃得远远的,然后当个浮浪户,从头开始!

当然,等他上了马,他便杀了唐斯羡,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恨!

“备马!”岳铉脸色铁青地喊人按照他的吩咐来办。

很快便有一匹马牵了过来,郑经纶又让众人退到几十米开外的地方。见众人乖乖照办,他心中一发狠,便要动手。

唐斯羡看准时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转。他只见一道光从眼前闪过,锋利的刀尖在他的喉咙划过。

他愣了下,看见唐斯羡冰冷无情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血迹。随即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慢慢地变冷,再然后才感觉到喉咙那撕裂了全身一样的痛苦。

“你——”

唐斯羡抓着他的手,又往他的动脉多划了一刀。

他直勾勾地盯着唐斯羡,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茶场小吏与他提过:“咱们那新上任的监官可是个狠角色,他诛杀了十几个盗贼,每个盗贼都身首异处。”

“你要是没出现,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阿姊他们姐弟遇到的并非是意外,而是你蓄意为之。你若是没出现,阿姊这辈子怕是也不可能找你寻仇,你或许还会逍遥自在。”唐斯羡一把揽住手脚有些无力而摇摇欲坠的郑经纶,在他耳边低声道。

“可你并不知足。你如果仅仅只是拿我的真实身份威胁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而负责,你犯的错在我看来不可原谅,你该用命负责。”

“为了让你出手挟持我,我可花了不少心思,头发都掉了不少。还好,你上钩了。”

她的声音、字句,像地狱的勾魂使者,一字一句,一点一点地将他往深渊里拉。

他的身子渐渐沉了。

他一手捂着喉咙,另一只沾满了血的手揪住了唐斯羡的衣服,一副死也不会甘心的模样。

“你意图谋杀朝廷命官,证据确凿,罪无可赦,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可以替你伸冤。”

她不仅要让他死,她还要让他身败名裂地死。

唐斯羡说完这一事实,岳铉等人也冲了上来。

他们看见唐斯羡的衣服都是血,吓了一大跳:“快去找郎中!”

“我不碍事,血是他的。”唐斯羡道。

秦浈扒开众人,直接上手摸唐斯羡的脖子,又摸她的身子,确认她的身上确实没有伤,才松了一口气。

“咳咳,娘子,大庭广众之下,别这样。”唐斯羡羞赧道。

秦浈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岳铉暂时不想理这对正在打情骂俏的小情侣,他让人将郑经纶抓起来,手底下的兵士检查了下郑经纶的情况,道:“岳使,他断气了。”

岳铉面不改色地道:“畏罪潜逃、负隅顽抗不说,还意图谋杀朝廷命官,死了便死了!”

说完,他又拍了拍唐斯羡的肩膀:“好,这才半年不到,你便又告捕有劳,待我上报朝廷,想必又是一功。”

“分内之事,岳使过奖了。”唐斯羡面不改色地道。

岳铉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便挪开了,他吩咐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别吓到了家里人,后续的处理,交给我就行了。”

“是,岳使!”

唐斯羡握着秦浈的手,与她往家里去。一路上唐斯羡身上的血都十分引人注目,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甚至还会主动避开她。她们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家。

唐清满已经被唐斯羡将唐妁请来将她暂时带回乐平县了,这家中便只有她们二人。

秦浈挣开唐斯羡的手,微笑道:“戏演完了,我该叫你唐思先,还是唐斯羡?”

作者有话要说:  设局什么的,瞎设的,就当每个人的智商为0,都被牵着鼻子走就行了。

——

不太明白为什么说唐某贱改名的话,阿姊的清白也会被毁。

唐某贱改名,首先唐家的人以及镇前村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姐弟。而唐某贱这么做,防的是歙州认识“唐思先”的人。就比如郑经纶,如果他当初遇到唐清满与唐某贱,他听说“唐斯羡”的名字时,便不会将她跟唐思先联系在一起。即便他认为两人是一对,可他不在饶州生活,他回去歙州跟人说唐清满嫁给了唐斯羡,这样的谣言又不会传到镇前村跟唐家去,唐清满的清白怎么会被毁呢?

古代交通极为不便,郑经纶这样的茶商只是个意外,唐家姐弟认识的走南闯北的商人也不多,遇到熟人的概率极其低下。

然后换身份这种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可能要花上十几二十年,到那时候,谁也不确保阿姊依旧会在唐某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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