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永远是老大,哪怕只做了一天老大,也需要对小弟负责。
胡晓光挫败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得志一脸嘚瑟的跟班,绝望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想跟这家伙划清界限恐怕是挺难了。
她叹了口气:“唉,我对你负责行了吧!赶紧来办正事吧。”
办正事!石昊明显愣了下,先是一惊,然后脸红了,“就在马车里办?这不太合适吧?”
胡晓光身体微微晃了下闭上了眼睛,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发疯,几秒钟后睁眼,声音艰涩:“请你,把早上朝会的内容跟我说一说!好——吗?”
胡晓光很无语,又有些觉得石昊可怜,她自己虽然没有正经恋爱过,读书的时候还是有过几段小暧昧的。石昊小哥恐怕二十多年来没谈过一次恋爱,不仅没谈过,八成都没看过别人是怎么恋爱的。
胡晓光大略想了一下他的人生轨迹,少年时代跟着老爹冲锋陷阵喊打喊杀,刚满十八岁就被塞了个新娘到房里,连初恋的小芽芽也没冒过,所以如今喜欢了一个人才会这么一副老房子失火的样子,摧枯拉朽,一发而不可收拾也。
石昊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很是难为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复又觉得反正丢人也没丢给别人,又释然了,他把朝堂上的情形捡着重点给胡晓光梳理了一遍。
出于一点点小小私心,石昊略去了同蒙九隆相关的内容,只说南昭国如今政局不稳,所以朝廷上下认为这是出战的好时机。
“这么说来,你爹真要你拿着四个月军需去对邻国开战了?”胡晓光很是诧异:“而且,你居然还同意了!”
“我的天!”胡晓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承认我读书的时候,战争史这门课确实成绩不咋地,但是考试也都低空飞过了。说真的,我实在想不起来,古今中外有哪国对另一国开战的时候,只准备四个月粮草的,确定不是开玩笑吗?”
这时王柏在外面问:“王爷,我们去何处。”
石昊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马车周围都是自己的侍卫,简短答道:“去吏部。”
石昊看着胡晓光笑了笑,“刘立和刘录在均州干得不错,你知道吗?”
“我知道,听说祠堂都快竣工了,族谱也编得差不多了。”胡晓光点头,马冀中已经跟石昊高兴地说了好几次这件事,胡晓光都在场,她隐隐地觉得石昊让他们俩办的事儿没那么简单,但是马冀中那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事儿,所以她从来也没问过。
“是啊,差不多了,到时候了。”石昊一语双关。
胡晓光想到马冀中,又有一问:“我一直想问你,你之前告诉我京畿大营是你们原来石家军嫡系部队里的精锐,那么他们到底,是忠于你爹,还是忠于你。”
石昊毫不犹豫道:“忠于我,京畿大营的前身是我的先锋部队,是我一手带起来的队伍。”
胡晓光点点头:“好吧,这么说你手里的牌其实还不错。毕竟这个大营的位置太重要了,那你去南昭国不能带这支队伍走,”
石昊道:“本也没打算带他们,有马冀中坐镇,如今又有了荣世昌辅助,留他们在原地驻防更好,京城的咽喉上就等于架着我的刀。刘录在均州借着编族谱的由头,已经联络了不少我外公的旧部。还有一些其他军阀属下投诚的将领,这么多年一直被兵部打压,因我前段时间在朝堂上为军士争取优抚的事,对我另眼相看,借着刘家修建祠堂的机会来上贺礼,刘录也结交了不少。”
“这些人可靠吗?”胡晓光有些意外,又并不意外。
“可靠。”石昊拍拍她的手背:“刘录那个人你见过,最是谨小慎微心思缜密,只要对方稍微有些许不妥当的地方,他都排除了。如今联络得这些全是我外祖父留下来的死忠故旧,想给刘家挣个说法。”
胡晓光有些担心,“那你调这些人来,会不会太明显了,过于引人注目。”
“不会的。”石昊安慰道:“他们这都是些中下级军官,分散在那么多大营里,压根没人记得了,再说我今日已经同父皇说明,要就近调南方的军队,选用祖籍南方的将领,父皇也同意了。回头我去吏部走个过场,把他们连人带兵调过来。”
石昊眼神清明,刚才那个满脑子想亲近心上人的毛头小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你这次根本没打算去南昭国!”胡晓光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波澜陡起,“你打算集结军队之后领兵往北,而不是向南。”
石昊没有回答,定定的看着胡晓光,他英俊的眉眼如刀刻般犀利,眸中却隐隐带着几分柔情,沉默片刻之后他问道:“你怕吗?”
问完屏息,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越拉越长,绷成一根细细的皮筋,只要再稍一用力,他就会寸寸断裂。
胡晓光压根儿想也没想就摇头道:“我不怕。”
你就是真龙天子,历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下一任皇帝就是你,毫无悬念的事儿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让你再等下去了。”
石昊松了口气,瞬间想哭,今生何其有幸,自己爱慕的人,在这样的时候也愿意陪自己以身赴险。
“不对!”胡晓光忽然反应了过来。
正沉浸在喜悦里的石昊一怔:“怎么了?哪里不对。”
胡晓光看清他的脸,意识到他是谁以后,把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时间不对!”硬生生改成了“时机不对!”
石昊即位并不是这个时间,是自己穿越的第二年末尾,这一点胡晓光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来之前指挥部特意她解释过选择这个时间穿越的原因,所以她印象深刻。
如果石昊现在出发去南方集结军队,然后再杀回来同马冀中汇合,无论是输还是赢,时间都对不上。
石昊听她说完“时机不对”四个字,忽然笑了,只是那笑中带着几分隐现的涩楚,“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听他这样一说,胡晓光顺势掩饰道:“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开战,是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胡晓光探究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刺入石昊心底,让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闷坐了片刻,一个人心虚,另一人也是心虚;一个人是没事找事不想问,一个人是心里有事不想说。
石昊最终还是慢慢地说道:“南昭国近日突发内战,起因是国主蒙稳得位不正,这些你是知道的。蒙稳本该在四年前还位于先王之子蒙九隆,却一直拖着不还,蒙九隆念着叔父养育之情,一直不曾发难。前段日子,蒙九隆不知何故对女子生育之事起了兴致,翻阅了宫中几十年的女子脉案,忽然发现他母亲死于难产乃是有人故意为之,有人在她母亲怀孕之时,利用食物相克故意让其血脉凝滞以致难产而亡。蒙九隆大惊之下又细查了前国主蒙固之死,发现也并非病逝,竟是蒙稳缓慢下毒致死。蒙九隆这才携先王旧部发难,逼蒙稳退位,并要他以死谢罪。”
“亲弟弟毒杀亲哥哥。”胡晓光难以置信地哆嗦了一下,有股寒意顺着脊椎弥漫全身。
“人间无情处,最是帝王家。”石昊轻笑了一声:“在皇亲国戚眼里,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胡晓光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她想了想蒙九隆的样子,一位面如白玉,乌发青衫的公子,广袖挥舞着带着一股梅竹的清香。
真的难以想象,那个如月光般温暖治愈的男子背后,竟然是这样一段撕心裂肺的过往。
“你气我刚才瞒着你么?”见胡晓光久不说话,石昊莫名地心慌起来。
胡晓光抬头看他,这家伙也是个问题儿童啊,苦笑了一声,“我气不起来,话说你们怎么都这么惨,我这种从小顺风顺水的人,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叹气:“你好歹还有母亲疼到十八岁,还有个亲爹照应着你。蒙九隆太可怜了,他连父母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孝顺了血海深仇的坏人二十多年,我简直没法想象他知道真相的心情。”
石昊听她这样一说,也有些戚然:“若非他突发奇想去看什么女子医卷,八成到现在也发现不了此事,也算是天道有轮回。”
忽然想起蒙九隆将胡晓光托付那日,曾说过想为他寻医问药,解决生育难题的话,莫非他竟是……石昊心里一动,忍不住道:“此人确是君子。”
“那如今战况如何了?”
胡晓光有些不忍想象蒙九隆在两军前对垒的样子,她觉得这种端方君子在战场上厮杀是对至美之物的亵渎,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一手捧着青瓷茶盏,一手拈着棋子蹙眉思索;或是拿一卷诗词坐在花丛中的亭子间翩然吟哦。
总之她一想到他浑身血污的样子,心里就难受。
石昊道:“初始,蒙九隆师出有名,占了先机。但是国主蒙稳拿了些小利益联络其他四昭国出兵一起讨伐,如今蒙九隆很是吃力。”
胡晓光沉默许久,道:“石昊,你其实还有时间的,你能帮帮他吗?”
石昊无言,他隐隐有些明白胡晓光想让他做什么,他并不讨厌那个人,但是胡晓光想要帮那个人,这让石昊心里很恼火。
“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胡晓光想,我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他帮忙呢。
胡晓光又道:“不过我得去一趟南昭国,毕竟我算是欠他几个挺大的人情,我总得尽量还一还。”
还有一重原因她没有说,最近她思索蒙九隆临走的时候那句话,估摸着有样东西落在他手上了,她得去找他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