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咸山外,苏水河畔。
黎明初晓,微露柔光。河面清波烟渺,一片深绿的竹林笼罩在晨曦的雾霭里。微风拂面,秋意乍凉。
丝丝细雨穿透结界洒下来,将整个竹林都浸润得清凉。竹林深处,烟缠雾绕,叶露馨香。
清秀隽拔的竹林间,一名男子负手而立,身着月白色道袍,袖口绣金丝祥云纹,携三尺长剑,腰间坠白玉牌,正在同柳如卿低声说话。
他身后还跟着几名统一穿着白衣的弟子,个个身姿笔挺,貌伟神清,一看就是出自大家宗门。
十阳顺着竹林小道蹦跳着走来,远远就看见这一行人。起初还有些不信,待看清那人的脸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
“景无崖!你怎么来了!”十阳看了柳如卿一眼,怒瞪:“是不是你叫他来的!”
“嗯?”男子听见声音回头看去,和煦一笑,“十阳也在这里,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面目生得柔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是个十分温和易处的人。
柳如卿却不高兴了,“是又怎么样,师尊曾说过,屠戮岛以除魔卫道,捍卫天下为己任。此地有魔,当除!”
起初他也不想如此劳师动众的,可是尝试了几次,这魔头始终拿他戏耍着玩,抓了人又故意放人。每次都让他去救,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于是早在李由喜他们到来之前,他便将不咸山有魔的事告知屠戮岛,请求援助。
只是没想到,掌门竟会带人亲自前来。看来此魔确实非同小可,怪不得他打不过。
十阳没好气,“我不是跟你说了我阿姐能解决吗?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说谁狗拿耗子?明明是你们自己要跟来的,再说我一早就通知过屠戮岛了,有你什么事啊?”柳如卿也是奇怪,这小子为了钱,竟可以置李姑娘性命于不顾。那魔头当真有那么好收服,他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穿月白色道袍的男子,正是屠戮岛现任代理掌门,景无崖。
见两人争执,他忙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你们一个是我师尊的剑灵,一个是他的徒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吵的嘛!”
十阳揪着景无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还想不想转正了你!快把你的人带走,不要坏了我们的事,那可是你师尊的亲弟弟,还是你拜把子兄弟!你怎么这么没义气!”
景无崖赶紧捂住他的嘴,“小点声,不要让人听见了!”
十阳打掉他的手,“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当初要不是厉无寂在赤血界救了你,你早就死了好吧,能有今天?现在兄弟有难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想落井下石?”
“我哪有!”景无崖低声否认,脾气挺好的一个人也被十阳几句话就激得跳脚。
屠戮岛毗邻赤血界,一千多年前,景无崖还只是屠戮岛一个尚且有些资质的外门弟子,原名唤作景崖。便是因着这份天资,得门主乌召松多看了一眼,景崖遭同门妒忌,被人使计丢进了赤血界。
赤血界群魔乱舞,狼奔豕突,边界历来冲突不断。
那时他尚且年幼,修为浅薄,落入魔族手里,岂能讨得了好。就在他垂死之际,奄奄一息之时,厉无寂发现了他。
那鸟蹲在一棵歪脖子上看着他挨打,看他被打的遍体鳞伤,浑身是血,也不帮忙,只是站在树上骂人。
他三张鸟嘴齐齐开骂,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吵死个人。群殴少年的魔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碍于这鸟是魔尊的鸟,不敢得罪,一个个捂住耳朵跑走。
好在那时候景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不然再听着这贱鸟口吐芬芳,一口气上不来再死过去也是有可能的事。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赤血界魔王的魔宫里。
那时嵇无尘已经统领赤血界有一段时间了,不过魔尊大多数时候都带着自己的两个得力手下在外面烧杀抢掠,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
厉无寂说,他也是被魔尊捡回来的,当时相遇的情景与现在极为相似。翼望山下,一只垂死的三头鸟,被一少年所救,带回赤血界。
相似的命运和经历让两个少年不禁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一人一鸟,坐在空荡荡的魔宫里,两碗烈酒下肚,决定结拜。
结拜的时候,厉无寂找了一双魔尊穿过的鞋,当做是他本人,两人单方面结拜,唤嵇无尘一声大哥……
后来为了表示诚意,报答厉无寂的救命之恩,他更名为景无崖。
只是没想到,千余年后。当初那个受尽欺凌的少年,竟摇身一变,临危受命,在乌召松飞升前夜,成了屠戮岛的新掌门。
“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二长老一直看我不顺眼,他们知道我跟那谁的关系,这次叫我来如果事情办得不漂亮,他们又要借机找我的麻烦了。看在师尊的面上,我叫你一声师叔,你可一定要帮我!”要不是当着一众弟子的面,景无崖就差摇着他的袖子撒娇了。
十阳挑眉:“怎么帮?”
景无崖拉着他走到僻静处,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偷听才说:“最好是能不动用一兵一卒便将那魔头收服,再封锁消息。师尊的谋划固然重要,但十二长老不愿此事流传出去,坏了屠戮岛的名声。不然我这掌门之位就坐不稳了!”
他用眼神示意十阳看向他身后那几名弟子,继续说:“那几个,都是长老亲信,专门揪我错处来的!你也知道,我不似师尊那般厉害,降不住他们。”
十阳越过他的身子扫了一眼,又看向柳如卿,“都怪他!”
景无崖摆摆手,“罢了,他又不知道实情,怪他又有什么用呢?另外,我听说一件事,似乎跟你还有你找的那女子有关系。”
“我阿姐?”十阳面色一凛,“什么事?”
景无崖低声说,“你应当知道,圣女三千年一显世,与圣女诞下的子嗣,血脉天赋力量尤为强盛。三长老凌花、师尊和我那结拜的魔王大哥便是三千年前的圣女所出。二十多年前,新一代圣女让霜临界的北宫家得了去,但是最近有消息传出,圣女心灯已灭,死啦!北宫家正在调查此事,追查伴生兽的下落。”
十阳皱眉,“这和我还有我阿姐有关系吗?”
景无崖点头,“有啊,你不是从星尘界湫云山找的宿主吗,听说圣女就是死在湫云山,现在北宫家的人已经把湫云山全围起来了,正在查呢,估计过不久就会查到你身上,所以那魔头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北宫家的人知晓……话说,你见过圣女吗?能不能给我透露点消息?这样我就可以拉拢三长老……”
十阳打断他,“圣女长什么样子?”
“额……”景无崖顿了顿,“不知道。”
十阳学着李由喜的样子,抱着胳膊冷笑,“那你看我像圣女吗?”
景无崖老实摇头,“不像。”
十阳阴阳怪气的,“我看你挺像的。”
景无崖不明所以,“我又不是女的。不过我听说圣女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更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大方得体、琴棋书画是样样都会啊……”
起初十阳还有点怀疑李由喜是圣女,但现在一听,再回想起她平日里的做派……
贤良淑德没有,坑蒙拐骗、贪财好色,奸懒馋滑倒是数第一,肯定不是传说中的圣女啦!
十阳不耐烦了,“去去去,别拿这些破事来烦我,我没见过。不过我已经得知山里那个魔头是嵇无尘身上的魔珠所化,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
景无崖心中微怔,“魔珠?怪不得,这魔珠可是很危险的呀,集各种阴邪之气为一身呐……”
“还用你说!”十阳没好气,“管好你的人,这两天不要轻举妄动,我去山里看看情况再说,不然出了什么事,别说我没帮你。”
景无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小师叔说得是!”
现在内忧外患,十阳又担心李由喜的情况,说完急急忙忙就要走。走了两步,他又回来,冲景无崖摊开手掌,“给我点钱。”
景无崖笑笑抖了抖袍子,挺起腰身亮出挂在腰带上的玉牌,“我只是代理掌门,哪里有钱?我身上就这块掌门真印最值钱,你要不要?”
“哼,穷鬼!”十阳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景无崖看着他远去,转过身来对着众弟子又换了一副面孔。神情威严,肃穆端庄,“方才那人,便是你们师祖的剑灵十阳剑了,十阳剑再此,此事我们不可以多加干涉,就当出来见见世面了。”
他特意把十阳搬出来,十阳辈分比他高,又不受管束。到时候不管是好是坏,全部往十阳身上一推就好啦,反正十二长老也不会拿十阳怎么样的。
谁都知道这妖魔是乌召松的亲戚,乌召松力推景无崖当掌门就是看在他们曾结拜的份上,希望他将来当了掌门能护他一二。可是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将嵇无尘从封魔塔偷偷放出来,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
景无崖目光深远,仿佛穿透了这片竹林看向了深处的不咸山。
小师叔啊小师叔,希望一切顺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要扎死有尘大家会很难过,没想到评论都一片叫好,甚至还想来个分手炮,令我十分不解哇。
不过伪分手炮已经安排了,嚯嚯嚯,耐心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