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
“何意?”一身龙袍的男子执白子,面部轮廓有几分凌厉,似刀削斧刻般深邃,开口时语气平静,眼神微垂,看着棋局的形势。
“陛下是真心实意想娶宿国那位小公主不成?”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枚黑子。
“自然不是,”那青年男子摇了摇头,他最大的女儿都已经十岁了,只比宿国那位公主芙小上四五岁,他还不至于想娶个女儿回来。
再者说,依着宿国那个皇帝这般宠着那公主芙,娶回来是个妃子还是祖宗,还说不准呢。
“只是不管朕想娶与否,也不是王叔拿我陈国面子来随意玩笑的。”
一国之主求婚被拒,传出去,里子面子都没了。
“陛下,被宿国打下的三座城池,地域大小先不说,先说地形,便是我陈国第一道防线了。”那中年男人伸手接了一旁宫人躬身递过来的茶,义正言辞的劝了句。
“王叔以前从未失过城池。”年轻的皇帝意有所指,与对面之人对视。
“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臣已经不是以前的年岁了,我国武将现下当得起事的不多,便是臣再努力,也胜不得。”
那中年男人丝毫不慌张,姿态坦荡,他尽力了,自然问心无愧。
至于输赢,他不信天意,打了几年仗,陈国粮草和将领都已经跟不上了,败是必然。
若不是及时求和,只怕丢的城池更多。
“城池是回来了,可是陈国的面子,也丢进了。”皇帝神色严肃了几分,皇室若是失了民心民意,何以治国?
“陛下,江山稳固,是要先守住民心,但是疆域也丢不得,如今的局面,臣还有一法子。”那中年男人抬手落子,而后含笑看着皇帝。
“什么法子?”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许久了,不少百姓已经一无所知,陛下可派人传开,皇室是顾念当年信安王所为,所以让步。”
中年男人,也就是信安王本人,说的十分轻松。
将此事大白于天下,也算他送那孩子的新婚贺礼了。
“王叔可顾虑过,当年那事是被压下了,百姓才未多加议论,若是现在这个关口提及,信安王府的大门,怕是多日要不能出门了。”
皇帝丢了棋子,起身离了软榻。
“陛下可有旁的办法?”信安王姿态闲适,神色轻松,“臣不过几日不出门罢了,等百姓反应最烈的时候,再引发舆论,臣为陈国奋力多年,百姓当不会群情激昂。”
只要平息陛下求娶被拒的事情,稳住民心,一切都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至于他自己,既然做了,自然逃避不了。
与其等着被旁人抖落出来,还不如坦坦荡荡。
毕竟如果等使臣归来再想办法,只怕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
“王叔可悔过?”年轻的帝王转头问了一句,当年那位王婶,他是见过的,侠骨柔情,容色倾城。
“陛下,往事不可追。”男人低了下头,眼里有丝看不清的情绪一闪即逝。
若是再来一次,结局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当年皇兄下令攻城,时机合适,战机合适,兵足马壮,他自是要从命。
至于阿然,只能算是缘分不够。
那个孩子,如今倒是个有能力的。
这几年,屡次让他束手无策。
“宿国皇帝可是病了?”皇帝点头,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当年的事情,他还年幼,也没有评价的资格。
“听说是,不知具体情况如何,已经派人去打探了。”信安王应声,面色未变。
“时候不早了,臣告退。”
“王叔慢走。”
中年男人步伐不快,一身黑色蟒袍在夕阳下拉着长长的影子。
“主子。”黑衣人出现在角落,沙哑着声音唤了句。
“何事?”男人停了步子,看了一眼那连脸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一眼,神色平静。
“苗伶在宿国国都,西北王府。”那人眼里有几分怨毒,隐在袖中的手青筋四起。
“你可还能操控那蛊?”信安王并不怎么在意,已经被控制的提线木偶,便是挣扎了,又能如何。
“距离太远,不能保证效果如以往,但是让她知道些厉害还是可以的。但是苗疆圣女历代有传承,奴不知,那蛊物是否会被克制。”
那人声音似沙砾划过墙面,难听的厉害。
“什么传承?”信安王神色冷了几分,这人是他当年自狼窝捡回来的,而后便养在了身边,这些年十分得用,唯一出过错的两次。
一次是当年被阿然带走的那个药人,一次便是这次跑了的苗疆圣女。
若是那人还在他们手上,有苗疆相助,他们未必会败。
若不是还有用,这人早就自尽谢罪了。
“主子,圣女传承只有历代圣女可知,祭司之能,也不得知。”那人身影已经有些佝偻,袍子底下的身体瘦骨嶙峋。
“去查。”
“奴无能,除非抓回苗伶,否则查不出。”那黑衣男人低头请示了一句,“请主子允许,奴亲自去抓人回来。”
“可。”
西北王府。
“昨日本公主是如何回来的?”阿芙揉了揉自己的头,自床榻上起身踩在了地上。
“主子,穿鞋。”宫人十分无奈,自家主子偏好晨起赤足乱跑,宫中的床边是铺着皮毛柔软的毯子的。
“这不是也有毯子么。”阿芙并不怎么在意,她脚下的毯子质地也不错,并不会扎脚。
那宫人有些说不下去,半句话直接噎在了嗓子眼。
就是如此,公主才该更小心几分不是。
西北王爷备下的卧房这般周全,是心意,却也是过分了解自家公主。
公主若是无意,便更该提防几分。
过往她们是都站在西北王爷这一方的,可是这将她们公主私自扣在府上,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莫岔开话。”阿芙娇里娇气的看了她们一眼,仍旧赤脚踩在松软的毯子上,由着几人给自己穿衣。
“是西北王爷将公主抱回来的,王爷说公主在外间睡着了,便让奴婢们手脚轻些,服侍公主就寝了。”
几个宫婢里年岁长些的那宫婢低头答了,神色里有几分担忧。
往日主子出去玩时,可没有哪日是睡着回来的。更何况,只是出去一段时间而已。
只是主子确实只是睡着了,西北王爷行为举止又克谨守礼,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本公主睡着了?”阿芙有些想不起来,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是在那位苗姑娘的房内,困极便倒了下去。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不明白,按道理来说,她往日不会如此才是。
“秦深呢?”
自知晓男人心悦她后,小公主已经不怎么唤他深哥哥了。
这人可恶的很,骗了她那么多年的哥哥。
“此刻应当在前厅,奴婢先前路过时,听见有下人说,有人送了个箱子来王府,也不知是装了什么,搁在前厅里,让人去请了王爷回来看。”
另外一个婢子接了句,她当时只是好奇听了句,现下却刚好解了公主的惑。
阿芙提着裙摆进去的时候,前厅之中的箱子被男人以极快的速度合了起来。
“里面是何物?”少女有些好奇的问了句,完全不知男人为何这般大的反应。
“没什么,怎么过来了?”秦深收起脸上极寒的神色,和缓了几分,却仍带了几分煞气在身上。
跟着阿芙的几个婢子第一次见这种场景,身子不由瑟缩了一下,尤其是那个先前给阿芙回话的婢女。
“是不能告诉我吗?”阿芙其实也惊了一下,却没多少害怕。
她见过男人执剑的样子,方才虽然更凶一些,但是对上男人的视线她就不怕了。
再凶又如何,又不会伤她。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抬下去吧。”男人扫了那箱子一眼,吩咐了一句周围的侍卫。
阿芙等人过来时,便瞧见了好几个侍卫站在前厅里。
“等等。”轻音原本站在角落,闻言便唤了一声,而后到那箱子之前,自黑袍里取了一个瓶子出来,将里面的东西撒在了箱子上面。
而后才开口对着那些侍卫道了句,“抬杆子,莫要拿手碰这箱子。”
箱子上有剧毒,就连秦深,方才都是用内力关的箱子。
也幸好下人抬进来时是用的木杆与绳子,并未拿手去随意触碰。
“走吧。”男人挡了几分少女的视线,略微冷凝的扫了眼跟着阿芙的几个婢子,却没开口说什么。
小姑娘自己的婢子,他也不便开口责罚,免得惹了小姑娘不高兴。
那箱子里,是具尸首,七窍流血,死相颇惨。
那人,是他身边护卫里的一员,后来阻击苗疆之人时没能回来。
这是挑衅,也是□□裸的宣战。
“火葬,替其家人备下金银。”待两个主子离开,十七才抬头开口说了句。
“是。”那些侍卫点头,将那大箱子合力抬了出去。
时日有些久了,不知对方是做了什么,尸身不腐,面目栩栩如生,却连半分血腥味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