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笃~~~~~~
“莲衣,你睡下了没,我是凤鸣,有急事找你……”
莲衣想了半宿心事,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见外面叩叩的敲门声。她仔细一听,原来是古凤鸣,有心不开,但又很想听听他究竟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便故意屏声静气,任他敲了好一阵,等他长叹一声,正要离开,莲衣却悄悄地走到门边,一下子把门拉开说:“古琴师,深更半夜你不睡觉,来这里敲我的门,就不怕被人听见,坏了我的清誉吗?”
古琴师见莲衣衣衫整齐、拦门而立,不禁呐呐道:“莲衣,怎么你还没睡么,都是在下不好,累你此时仍无法入眠……”说着眼神怯怯的,小鹿一般,不敢直视对方。
“呵,古琴师你未免自视过高,虽然你是勾栏青楼里数一数二的琴师,也长得一副好皮相,但迷一般姐儿姑娘还行,却绝不会叫莲衣睡不着觉的……”莲衣说着话,竟蓦地勾起他的下巴道,“啧啧,是很诱人,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叫人恨不能沉浸进去……可惜,就算有一天我莲衣正式挂牌接客,也是宁接天下人,而不接你这种专门玩感情跷跷板的小白脸的!”说着话,蓦地摔上门,只听古琴师哎哟一声,也不顾那门是否撞上了他高挺的鼻梁,转身就想往回走……没办法,只要再看看他那多情而又故作可怜的模样,自己就忍不住有一种想揍人的欲望!
“莲衣,既然你是这么看我,何不把气都撒到我身上,也省得闷在心里,有朝一日,闷出病来,那可真是何苦?!”不料,古琴师仅仅□□了一声,就悄无声息,好一阵,才蓦然温存地开口。
“呵呵,古琴师,你误会了,莲衣没有生气,莲衣也不想深宵不寐,和一位生性风流的琴师聊些什么闷的苦的……”莲衣见他没有生气,只是一味的温柔体贴,忽然有些莫名的厌烦,举步又想走。
“是吗,莲衣,既然你真的不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只不过,就是判人罪,也总要容得人分辨一下吧?”
或许是由于那话里有着十分浓厚的哀伤,莲衣顿了一下,咬咬下唇,蓦地拉开房门,又反身合上,望了望那愈发凄清的月光,径直走到院里的紫藤花树下,手里捻弄着一片绿叶说:“既然如此,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莲衣一介清倌,并不适合常在夜间活动!”
“莲衣……”古琴师苦笑了一声,好一会才慢慢走过来,也抚摩着紫藤花叶,良久,忽解下披风,要给莲衣披上,莲衣却蓦地倒退了两步道,“不必!”
古琴师无奈,只得将披风搭在臂上道:“莲衣,说真的,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支民谣:出山只见藤缠树,入山只见树缠藤。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说着,两眼颇为深情缠绵地盯着莲衣,似乎下一秒就想拥她入怀道——
他的声音本来颇为动听,加上他又有一种奇特魅惑的容颜,莲衣听了后,也不觉心里一动,感觉自己就要融化在他那多情泛滥的目光里……然而,随即,莲衣就不仅一声冷笑:自己好歹是现代人,也有过几年婚龄,怎么会被一个牛郎模样的人一个眼神、几句好话,就迷惑得神魂颠倒呢?
于是,她不再倚着身后的花架,反而将腰身挺得笔直道:“这样缠绵的情诗,莲衣即便听说过,也是不会相信的……何况,莲衣本身就不屑于什么藤缠树,树缠藤的……倘使两个人真正有情,又志趣相投,何不是两棵树,根,相握在泥土里;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都相互致意……表面上永远分离,事实上却终身相依?”念着这首现代抒情诗,她忽然觉得很苦涩: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想拥有这样的爱情,只怕纯属是奢望吧?
“这,莲衣,凤鸣活了20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虽然我觉得女子该如藤,男子该如树,然则,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两棵树在一起也很不错……只不过,莲衣,你即便是树,也是一棵柔情千缕的柳树吧;而我,则必是一棵白杨:挺挺虽然无语,依依不胜风流……正所谓春风一家,莲衣,你说是也不是?”古琴师由尴尬到流畅,暗自觉得,还是情话更好说些;而且,他也很自然地执起了莲衣的手,可惜,莲衣轻轻地挣脱了。
并且,她的表情虽然缓和下来,眼底却更深了一种鄙夷和怜悯,连眼角的那颗泪痣,都闪着一种幽冷的光:“古琴师说得甚妙,果然不愧是情圣……可是杨树本来与柳树相近,却一转眼又靠拢了椿树,这就是所谓的春风一家,不分彼此么?”讽刺啊讽刺!
“莲衣,我刚从青州回来,正想跟你解释……”古凤鸣踌躇道。
“是刚从青州回来,还是已经回来一天一夜,而且正忙着筹划终身大事?”莲衣不依不饶,揉碎绿叶,目光紧紧地盯着他道。
“这,莲衣,我确实在前天黄昏的时候就回来了,只是我那时本就心里十分郁卒,加上天又晚了,就想第二天再来见你……”古琴师禁不住面上一红,开始左脚踩右脚。
“结果第二天的时候,你又一整天都陪着花魁白大姑娘,然后又陪着花魁姐姐去春风楼见她的家人,商议婚事,对么?”
“莲衣,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古琴师显然吃惊非小,惊愕的意味十分明显。
“嘿,我那时刚巧从楼前经过,看见一对白衣俪影,还以为是神仙下凡,真是羡杀人也!”
“这么说,莲衣也出去见客了?……是那位,尊贵风流的小侯爷?”古琴师讪讪道,显然,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不错,我是出去见客了,只不过,我是青楼的姑娘,本就免不了出去见客;而你一介青楼的琴师,却陪着花魁去见家人,自然是红鸾星动、桃花运来啊!”莲衣不觉昂起脸傲然道,心里却实实有些愤怒:这家伙居然到这会还敢吃味,莫非他一点也不知道懊悔么?
“莲衣,只是开个玩笑……你知道,我钟情的,始终只有你一个……只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帮义父找到女儿后,义父已然仙去;而两位义兄家境贫寒,又拖儿带女,有心想为妹妹赎身,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好白芷说,她平日还有一些积蓄,我们再为她凑些,也就够了!”古琴师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察言观色道。他看得出来,莲衣很生气,却觉得,这气未免太大了一些。
“是么,帮义妹赎身,也是好事,怎么古琴师反而避而不见,莫非是心中有鬼么?”莲衣不觉用指甲掐着手心,暗恨:他非得用挤牙膏的方式么?
“本来也是好事,只是义父已然仙去,她两个哥哥实在家道艰难,恐日后实在照料不了妹妹,所以提起昔日义父对我的恩情与期许,加上拙荆前两年因滑胎不幸离世,义父临终时我又答应照顾她,是以就,就……”
“就让你和义妹结成百年之好,也省得拖累两位兄长,是吧?”莲衣听得越来越心冷了:这两位兄长还真是好算盘啊!但如果不是古凤鸣临终前答应义父的请求,只怕也不会有今日这个难题吧?
“不错,只不过,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乐意的……”古凤鸣竟蓦地坚决道,双眼也痴痴地凝望着莲衣道。
“你不乐意,怎么还那么热心地帮人家赎身?”哪想莲衣根本不看他,啪的一声,反忍不住折断了一根枝条。
“莲衣,你放心,就算我帮她赎身,我也是断断不会娶她的……我想,到时候,总会有其他的法子……莲衣,你信我!”古琴师说着,又一把攥住她的手,哀哀道。
“古凤鸣,你听着,既然你没有把握处理好自己的事,就不要来跟我拉拉扯扯……慢要说我现在还是清倌,就算我将来正式接客,但凡是我看不上眼的,也绝不会再假以辞色,任人耍弄!”莲衣狠狠地盯他一眼,缓缓地抽出手道。
“莲衣,你我情投意合,又何苦这样置气?……说什么接不接客的,不是拿刀子戳我的心么?”古琴师不觉双手握拳,眉头紧蹙道。
“身为青楼姑娘,接客本是难免,何况,白娘子和徐大娘今日都特地来说过:花魁将赎身嫁人,而我莲衣,自然要猴子称大王,为大娘分忧!”
“这,莲衣,徐大娘会来提,我不意外,怎么白芷也……不过,你放心,就算我帮她赎身,也不过是顾念义父对我的恩义,古某对她,素无男女之情,只不过是她一直纠缠不清……而我心中,只执着于你一人!”古凤鸣痛楚地说着,忍不住钳紧她的双臂道。
“是么,话虽如此,阁下所为,却让人想不误会都难!”莲衣说着,低头苦涩道。男人心,海底针……
“莲衣,你听着,就算你不信我,我也总有一天,会证明给你看!”身后,古凤鸣坚定的嗓音传来;莲衣不由苦笑,“就怕证明的时候,却已是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