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辞瞧着她慢慢红透了的耳尖,突然觉得搭在她腰间的手变得无所适从,墨色的眼眸目光幽暗,顺着她耳畔旁的碎发往下是露在外边的一小截白如瓷器的肌肤,像是白白嫩嫩的水晶包,让人好想咬一口。
街上人流涌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前不久上京城还在盛传太子殿下为了扬州来的商户女怒发冲冠为红颜,结果这上京城刚解了封城,如今又在众人面前与一位女子一同骑马。
不消一会儿,越来越多暗搓搓投来的目光压得苏芷筠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打量的眼睛,小手紧紧攥着马绳,眼睛直盯着那白如盛雪的马毛,哪儿也不敢瞧,只期盼着这马儿能跑得快些,赶紧逃离这些人的视线。
但是顾卿辞仿佛故意和她作对一般,一扯缰绳,马儿长鸣一声缓缓停下。
顾卿辞觉得和她距离挨得近了,就气血翻涌,于是翻身下马,牵着马绳慢慢走着,而苏芷筠还在马上。
苏芷筠:“!”
苏芷筠心跳得砰砰直响,一来害怕自己摔下去,二来害怕那些向她投来的目光。
顾卿辞许是瞧见她的窘迫,十分善解人意,道:“本来约了你明日观湖,既然今日恰巧碰见,便提前一天吧。”
在城门口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哪怕她带着面纱。
既然遇上了,他就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把人放走,想要和她待在一起,想要有能够一起回忆的美好时光。
“……”
苏芷筠此刻心里害怕极了,只期盼着这位随心所欲的太子殿下能够赶紧让她下马。
她道:“我想下来……”
声音很轻,尾音带着点颤抖。
顾卿辞有些没听清,停下来看她:“什么?”
苏芷筠以为他是不肯,于是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咬了咬唇,干脆破罐子破摔哭道:“……我害怕。”
这回顾卿辞不仅听清楚了,也看清楚了。
因为带着面纱的缘故,所以那双露在外边的眼睛更加动人,一瞬间就撞进他的心里,将一切搅得稀碎。
心仿佛被针刺了下,猛地感受到一阵心软无力,只想马上把人抱下来安抚着,让她靠在他的肩头抽泣哽咽,然后渐渐止住哭声。
但是现在这边人太多了,公然在大庭广众下做那样亲密的接触,恐有不妥。
顾卿辞揭去她眼角的泪珠,很耐心地问问:“怕什么?”
苏芷筠老老实实说到:“怕骑马。”
顾卿辞轻笑一声,他深呼口气,翻身上马,让她紧紧靠着自己,一夹马肚,二人骑马飞驰而去。
*
顾卿辞把她带来一个湖边,湖水清澈碧蓝,与广阔的天空相照,三三两两摇曳的船只上传来舞女弹奏的乐曲,这里算是富家子弟爱来游玩的地方,谈诗词歌赋,赏秀丽景色。
苏芷筠全程都是闭着眼睛,等到了地方,马停下来,人还没有恍过神来,心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浑身上下被吓失了力气。
顾卿辞将苏芷筠抱下马后,结果一松手人就要往地上坐,于是他干脆把人打横抱着去租了张船。
好一会儿苏芷筠才缓过神来,但是又弥漫着一股无言的尴尬。
二人也没话说,苏芷筠默默地坐到他的对面,这回顾卿辞倒是好心,没有逼她与他挨着坐,但这比他们挨着坐还要难熬。
顾卿辞哪也不看,光盯着她看。
原本她还打算躲闪,但是头顶的视线实在太灼热,她被盯得浑身无所适从。
或许是因为这船舱不通风,苏芷筠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犹豫要不要开口打破这静谧,顾卿辞先开口了,“为什么脸红了?”
顾卿辞其实问的是先前骑马的时候,但是她会错了意,以为现在她隔着面纱,他都能看见她脸红了。
于是她觉得脸更烫了。
又是灵魂一问:“为什么要坐过去?”
苏芷筠:“……”
就在她打算当缩头乌龟沉默是金的时候,顾卿辞坐过来,带着薄茧的手指隔着面纱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原本就红扑扑的脸瞬间更红了,连露在衣领外的脖子都发红了。
苏芷筠端坐着一副旁边没有人一样,眼睛直视前方。
指尖上带着温度的触感,让顾卿辞心情好了些,心里那顽劣的瘾上来,非得过足了才会消。
于是她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果然,苏芷筠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立马跳了起来,但是话语间没有怒气,更多的是乞求,“殿下请离我远点。”
顾卿辞受不了她的拒绝,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眸中含笑:“不要。”
看着她,顾卿辞心里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人骗回东宫呢?毕竟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媳妇还是自己亲自看着比较好。
他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苏芷筠,活像一只饿狼在盯着小白兔。
苏芷筠也觉得不适应,往旁边挪了挪,找了个话题来化解,“还是要多谢殿下先前安顿了杨嬷嬷一段时间。”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不谢的,感觉生分。”
“……”
其实他们也没有多熟吧?
船舱内有些水果和糕点,顾卿辞喊她吃,但是她不敢,顾卿辞无奈,伸手去喂,她也不敢不吃。
她要自己接过来吃,但是顾卿辞不肯。
左右这里也没人,她掀起面纱的一角,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嘴唇碰到他的手指,轻轻地,将果肉卷到嘴里。
顾卿辞被她逗笑了,调侃道:“非要我喂你才肯吃?”
吃进嘴里的橘子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就这么塞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一小块,像是贪食的小仓鼠,可爱极了。
*
另一边,傅映到锦衣卫处,被门卫拦了下来。
“请出示令牌。”
傅映出示东宫的令牌,门卫立马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让出路来。
进去后,黄闵瞧见傅映显然有些惊讶,皱着眉头问:“你怎么来了?”
傅映面无表情:“殿下需要你现在立马跟我走。”
他的语气彻底激怒了这位向来自负的男子,黄闵拍案而起,指着傅映指桑骂槐,怒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这里可是锦衣卫,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处决!”
傅映也不虚,嘲讽道:“倘若黄都使想要要杀我,凭以前的黄都使也不会问我信不信了,恐怕直接一刀挥来要了我的小命。黄都使可别忘了,如今的上京城已经不是您一家独大了。”
黄闵紧紧咬着后槽牙,良久才从嘴里说道:“不是说好的明天,既然如此岂有临时变卦之理?”
“恐怕这些年黄都使一手遮天惯了,已经忘记殿下与你,有君臣之别。”
这一问如同自取其辱,黄闵不再言其他,默默将心底的暴虐和怒火压下,良久,他弯下腰杆,“还请容许我换身便服。”
傅映态度强硬,丝毫不通融:“殿下要你立刻同我前去。”
黄闵额头上青筋暴起,拂袖走在前头,“好!好得很!”
*
到了晌午,苏芷筠其实想要回去了,可顾卿辞不让,剥着果盘里的葡萄继续着投喂。
恰在这时,一条船靠过来,一名男子大喊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男子走了进来,看见苏芷筠颇为惊讶,哎哟一声,“太子殿下这不好,人迟早会找到的,殿下可不要这么快就另觅新欢啊,虽说苏姑娘性格温顺,但是若是让苏姑娘知道了,恐怕……”
顾卿辞在他还未说出更离谱的事情之前打断了他,“胡说什么!她就是。”
苏芷筠呆在原地,外表看着平静、波澜不惊,但是心里已经波涛汹涌几十个回合了。
来人正是蒋隽才,是先前回上京的同一路人。
现在顾卿辞大大方方承认了她就是苏芷筠,难道是后面再大大方方的送她回扬州?
虽然被人送回去还是会有人非议,但是也比她自己偷偷回去要来得好得多,到时候再给她找个好说辞,日后她也能少被人嚼舌根。
这样一想,顾卿辞在她的心目中的形象立马得到了升华,这人就是什么都好,要是喜欢她就更好了。
呸呸呸!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蒋隽才一副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苏芷筠说:“怪我眼拙,没认出来。”
他就是听见街坊茶馆里到处都在诉说着太子殿下与一蒙面女子共骑一马,所以才兴冲冲的跑过来,结果根本没有什么好刺激的,白白激动一场。
顾卿辞剥了颗葡萄送到苏芷筠的嘴边,问他,但是眼神一直盯着苏芷筠:“何事?”
先前还吃得好好的人,此刻因为有外人在,她不好再就着顾卿辞的手吃,于是打算用手接过,顾卿辞不让,直接挑开苏芷筠的面纱喂到她嘴里,慌乱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将顾卿辞的一小截手指也含|进去了。
顾卿辞也明显僵了下身子,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只是不再看着苏芷筠,他默默的用左手握住刚刚伸回来的手,回味着刚刚那种发麻的感觉。
原本奄儿了的蒋隽才立马眼放精光,他看到了什么?
啊!他看到了什么?
等会出去了他就要去大肆宣扬,呜呜呜呜呜呜,默泪。
蒋隽才:“突然想着没什么要事,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了。”
顾卿辞喊住他:“你与谁一同来的?”
“就平日一起喝酒的几位朋友。”
顾卿辞点头,“正巧要吃中饭了,你们同我一同上岸,今日我请客,地点你挑。”
蒋隽才诚惶诚恐应下,回到自己的船上看着嗷嗷待哺一船人,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