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边有许多家酒楼,蒋隽才经常来逛,于是挑了家最好吃的盛江酒楼,酒楼的老板娘也眼熟他,瞧见他们一行人,立马笑颜相对迎着他们上了楼上正中间的包厢。
包厢内装扮典雅,墙壁用白色的纸糊着,上边水墨的书写和画作,有苍劲有力的诗词,有意境清逸的花团锦簇,扑鼻而来的墨香,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这里摆的是坐席,两边各摆了五张小桌子,对着大门最中间,也就是最上边摆了一张与两旁松木质桌子不同的桌子,要更大些,也更精致些,桌沿雕刻着流畅的雕花。
蒋隽才邀顾卿辞上座,顾卿辞拉着苏芷筠不让她走,不让她坐别处去,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顾卿辞的旁边,而蒋隽才和他的朋友们则乖顺的坐在一旁,但是总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瞟。
苏芷筠窘迫极了,顾卿辞许是看出来了,好心唤人拿了柄屏风挡在前面,那些好奇的视线被隔绝在外,她明显松了口气。
苏芷筠小声道:“殿下我想回去了。”
这家酒楼的特色就是里边大多都是能歌善舞又长得标志的美人,客人吃饭时会陪侍在一旁,因为蒋隽才是这里的老熟人,所以老板娘直接为他们一人喊了个歌女进去。
这时恰巧歌女进来上菜斟酒,歌女的手还未碰到他的酒杯,就被顾卿辞用手覆住杯口,脸黑得能吃人,吓得苏芷筠和那歌女都惨白着脸。
歌女讪讪地放下酒杯尴尬地站在一旁。
蒋隽才瞧见站在屏风外的歌女,脑袋一敲,朝她招手:“那边不用你随侍,你先出去吧。”
得了令的歌女松了口气,低着头扭着腰,缓缓离开厢房。
苏芷筠拿不清楚顾卿辞是为何生气,是她刚刚说她想回去了吗?
她偷偷瞄着顾卿辞,心想,坐在他旁边好累,还要去猜他的心思。
“斟酒。”
苏芷筠看着放在她面前的玉杯子,一愣,须臾反应过来后连忙拿起酒杯稳稳当当地倒了杯酒。
因为屏风挡着,苏芷筠听不太清楚外边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也是,顾卿辞恐怕也少有这样的交际,那今日是为了什么要请他们吃饭呢,还偏偏要拉着她一起。
顾卿辞仰头将酒倒入口中,然后又将杯子放在她的面前,示意她斟酒。
如此几个回合后,苏芷筠有些忧心:“殿下还是吃些菜吧,光喝酒容易醉。”
顾卿辞脸色有所好转,嗤笑道:“我可是千杯不醉。”
“……”
在她的印象中,顾卿辞的酒量恐怕连她都比不上,前世他们俩成亲的那晚,顾卿辞就喝了杯交杯酒就不省人事了,抱着她说胡话,然后呼呼大睡像个死猪。
于是乎,现在她为了一向自律的太子殿下不再今日发酒疯而失了往日的威信,坚决不肯再倒酒了。
顾卿辞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但是因为他本身皮肤黑,所以不靠近了根本看不出来,他眯着眼:“不倒?”
苏芷筠劝道:“真的不能再喝了,殿下已经要醉了。”
顾卿辞挑眉,眼里的笑意更甚:“好吧,既然你不让喝,那就不喝。”
“……”
这样一来,顾卿辞好像是出门贪杯,但是却被媳妇管着的丈夫,但是因为他听话,所以媳妇不让喝就不喝。
*
吃饭。
他们正吃到一半,黄闵进来了,还是一身官服,面色沉重,眉头间的郁色,让人觉得此人来者不善。
蒋隽才也大吃一惊,心想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来。
刚刚还在说笑的几人瞬间都闭嘴。
紧接着他们就目瞪口呆了,以为黄闵会大闹一场,没想到黄闵双膝着地跪下,然后猛磕三个响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我黄闵,在这里向苏姑娘磕头认错。”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原本那么恣意妄为的一个人居然会当众跪下认错,蒋隽才看了眼屏风后的那抹倩影,心中直叹服。
如今太后手中已经没有实权,那太后手下的走狗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更何况还是条常常到处咬人的疯狗,自然人人喊打,深怕他又东山再起。
可苏芷筠不知道这些,她是大吃一惊,确定她没有听错?
正在她自我怀疑的期间,黄闵站起来打算离开,顾卿辞开口了,声音很冷:“让你起来了?”
黄闵攥紧拳头,又跪了回去。
突然苏芷筠意识到顾卿辞要约她游湖的真正目的以及为何非要请蒋隽才他们喝酒。
恐怕就是想要黄闵当着众人的面向她道歉。
顾卿辞对她说:“你想怎么处置他?”
“我?”
“嗯,我为你做主。”
这么说苏芷筠当然十分感动,但是这黄闵可不是普通人,这么做不怕他日后报复?
苏芷筠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这样不好,这人特别记仇。”
“你只管做,捅出天大的窟窿我都替你兜着。”
“这可是你说的。”
顾卿辞笑道:“嗯。”
虽然不清楚顾卿辞是捉了黄闵什么把柄,但是既然黄闵自己都心甘情愿的送上门了,哪有矫情着说没关系的?
苏芷筠问他:“既然黄都使要道歉,至少得向不明白事由的人说说,你错在哪儿?不然别人以为受欺负的是你而不是我了。”
半晌,黄闵才说道:“我不该误会苏姑娘和那贼人有关系,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苏姑娘抓进大牢,恳请苏姑娘原谅。”说完他又磕了个头。
这倒是苏芷筠没有想到的,他竟然又磕头,看来顾卿辞手中是捏着他的小辫子。
苏芷筠心里冷笑,黄闵这人就像黑暗中的一缕幽魂,一旦扯着机会就会紧紧拽着光明处的人,不会想着要让那人拉他上去,而是想着拉着那人一同坠入黑暗。
如今她还不了解情况,还是不要太过恣意,“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不是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我受过的伤就会消失,如今你肯来道歉,说实话我心里已经过了那个坎,只是要我原谅你,尚且做不到。”
他伤害的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槐荫,槐荫把命都交给她,她也没有资格在这里说原谅。
显然黄闵拉下脸皮来道歉,结果换来的是不原谅,脸色差到极点。
顾卿辞:“听到了?还不滚。”
苏芷筠默默在心里为他竖起大拇指,这分明就是将黄闵呼之及来挥之即去。
等黄闵阴沉着脸毕恭毕敬退出厢房,苏芷筠突然觉得此时面前这块屏风十分的碍事,没让她看见黄闵那副收起戾气的样子。
她在脑子里想象了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卿辞:“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苏芷筠憋着摇头道,而后又想起什么,眼里闪着光,靠过去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见的音量问:“殿下真厉害,是怎么让黄闵心甘情愿来道歉的?”
顾卿辞也学着她小声说话:“你只是觉得我厉害?”
二人挨得很近,所以顾卿辞说话时热乎乎的气喷在她的脸颊,脸上的热度忽地冒上来,一点儿都不讲道理。
苏芷筠坐正身子,用她仅剩的一点空间思考着,然后道:“谢谢殿下。”
顾卿辞像是上瘾了,倾身过来,附在她耳侧说到:“还有呢?”
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位英俊的太子殿下,满脸的疑惑,“还有什么?”迟疑一会儿,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撒娇:“给点提示嘛。”
顾卿辞眯着眼,因为靠的近的关系,她都能闻见他刚刚喝的淡淡酒香,顾卿辞突然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处,“你跟我回东宫我就告诉你。”
苏芷筠觉得浑身发麻,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裸露在外的脖颈处,顾卿辞灼烫的呼吸以及因为他说话而嘴唇时不时地触碰到。
*
大晋向来提倡百姓自由言论,人多的地方难免就有八卦,于是有了说书先生这一职业,有些茶馆就会请他们去自己的茶馆里说故事来吸引客人。
一开始将些小老百姓的爱恨情仇,久了也就没人爱听这些,尤其是在这上京城内。
这可是天子脚下,那些大官贵族里的事情,哪个拿出来不得讲上个三天三夜?
恰逢大晋的皇帝对民间的这些言论漠不关心,于是乎这说书先生就爱讲这官人家的事情。
上到朝廷,下到家中妻妾。
百姓爱听,自然不少人来说。
上京城内爱八卦的人不少,这个月可是因为太子殿下和太后而多了许多民间谈资,这些日子上京城发生的事情可比去年一整年的都多,这不?有人亲眼看见太子殿下前脚刚进盛江酒楼,后脚就看见锦衣卫黄都使也进去了,还是穿着官服就来了。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可谓人满为患,这位说书先生可谓口碑极好,姓张,单名一个龚字,听说背后可是有皇家的人,所以基本上他说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但是所谓故事,自然得半真半假,才能吸引更多的人。
张龚才刚说完太子殿下如何帮助皇上从太后中夺权,座无虚座的地下,一人高喊:“黄都使和太子殿下都去了盛江酒楼!张先生知不知道这事?”
张龚也是一惊,正巧这时从旁边上来一个人,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他的脸色由惊转喜,脸上笑出了褶子:“且听下回分解!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