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的供销社没镇上大，只有一层，七八十平的样子。里面卖的东西挺杂，但普遍没有镇上贵，也没有镇上供销社货物全面。
里面只有三名售货员，基本都是矿区工作人员家属，其中年纪最大是负责人，名字叫李彩凤，有个孙子是林佩的学生，看见她便热情问：“林老师来了？这位是？”
“郑旭东，我爹让我们来买烟丝。”
虽然林佩没说名字，但两人的模样也能猜到他们是什么关系，李彩凤拿出一包烟丝递给林佩，多打量了郑旭东两眼。
她见多了不修边幅的男人，看见郑旭东倒是眼前一亮。
这并不是说郑旭东打扮得有多精致，而是说他穿着整洁，脸上胡须剃得干干净净，手指修长且之间齐整，指甲缝里干干净净。再说郑旭东长相，剑眉星目，虽然有点太俊了，但和林佩站一块刚好，般配！
“小伙子模样不错，”李彩凤不住点头，问道，“还要别的吗？”
郑旭东拿同样的话问林佩，同时指了几样零食。林佩摇头说不用，边掏钱边问：“一共多少？”
李彩凤看两人动作怔了片刻说：“两块八毛三，给你们抹个零头，两块八吧。”
郑旭东拿出一张两块一张一块，递给李彩凤说：“我来付。”
“不用不用，我来给吧。”
林佩不想占郑旭东便宜，但郑旭东很坚持，不肯收回钱，李彩凤见两人僵持便说：“我只收男同志的钱。”拿走柜台上的票子。
“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您怎么还重男轻女啊？”
李彩凤找了两毛钱给郑旭东：“今天我要是收了你的钱，你爹娘知道可要埋怨我勒！”
林佩无奈只好算了，和郑旭东一起出去。
她们离开没一会，宋春芳拿着个雪花膏的瓶子来，要打一瓶雪花膏。李彩凤拿出个玻璃瓶出来，打开瓶子，用一块两指宽的薄木头片捞出雪花膏弄进宋春芳带来的瓶子，笑道：“你来的不巧，林老师过来买东西刚走。”
“林老师？她来买啥？”宋春芳靠着柜台问。
“说是来买烟丝，但我看八成是家里大人怕她和对象不好意思，才支使人出来转一圈。”李彩凤边说边将木片上的雪花膏刮干净放到秤上称。
宋春芳惊讶问：“啥对象？”
“那我不清楚，估摸着是家里介绍的，穿着身绿军装，说不定是当兵的。”这年头流行绿军装，当不当兵都爱穿一身，郑旭东身上又没肩章，她也不太确定。
“多大年纪？”宋春芳问。
李彩凤说了价钱，将瓶子还给宋春芳，沉吟片刻说：“看着不年轻，但模样长得俊，跟林老师站一块那真是，跟电影里的主角一样。诶你啥表情？怎么看着不大高兴？”
“我高兴啥啊！你是不清楚……”话到嘴边宋春芳又忍住了，主要是不清楚内情，叫李彩凤知道了不得了，便付了钱说，“算了算了。”
“算啥啊！你有话就说。”
宋春芳摆摆手，出了供销社横穿马路到对面煤矿家属楼，她家住最里边一排，进去时碰见好些邻居她都没心思搭理，挥挥手就走过去了。
进屋后她把门一关，问坐在客厅里玩的儿子闺女：“你们爹呢？”
“在书房里。”
宋春芳来不及回屋放雪花膏，直接走进书房。她丈夫赵卫国坐在靠窗放着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几张报纸看着。宋春芳走过去拿下报纸说：“几张报纸翻来覆去看，有啥意思啊？”
“难道还不兴我多看几遍？宋春芳同志，你这个思想非常不对。”赵卫国没跟媳妇抢报纸，只是摘下眼镜半开玩笑说。
宋春芳没心思跟他扯闲篇：“不对啥啊不对，你知道我刚才去供销社听说啥了不？”
“听说啥了？”
“林老师，就是你先前跟我提过的林二柱的闺女，”宋春芳问道，“记得不？”
“你成天说我还能不记得？她咋了？”
“她刚才跟相亲对象去供销社买东西，李彩凤告诉我的。”
“嗯，然后呢？”赵卫国点头，林二柱那闺女今年也有十九了，家里忙着给她相亲介绍对象也正常。
“你知道的她那对象是谁不？”宋春芳拍着桌子说，“就是先前跟林桃花谈婚论嫁的那个，叫……对，郑旭东。”
赵卫国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看着媳妇说：“你确定吗？”
“相貌俊年纪不小的兵哥有几个？”宋春芳反问，“昨天我就听人说郑旭东回来了，当时还有人猜郑林两家亲事咋办，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这林家是打算让林老师去填这窟窿啊。”
“嗐，你说得也太夸张了。”赵卫国失笑，“就算真是郑旭东，我看也没啥不好，结婚上他年纪是大了点，但年纪轻轻就是连级干部，听说他入伍后考上了军校，配林老师绰绰有余。”
“郑旭东以前是林桃花的未婚夫，现在又跟林老师相亲，你说这叫啥回事？更何况现在不比以往，不兴旧社会盲婚哑嫁那一套，要自由恋爱。林老师跟郑旭东能是自由恋爱吗？这次相亲她本人愿意吗？”
赵卫国听着神色凝重起来：“我看老林不是会逼迫儿女的人。”
宋春芳冷哼一声，对丈夫的话嗤之以鼻。
“那你说，我去跟老林聊一聊？但是这大过年的，”赵卫国啧啧两声，“不大好办。”
宋春芳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看林佩年后来不来拜年，要是不来她就上林家去一趟，先问问林佩自己的意见。林佩要是不乐意，再让赵卫国出手干预。
想到这里宋春芳仍觉得不痛快：“你说这个林家，干的都是啥事？”
……
宋春芳和丈夫商量的功夫，林佩和郑旭东已经回到林家咀。
晒谷场上人更多了，看见他俩又是一阵起哄，林佩没理他们，问坐在草垛上的林杏花：“你还不回去？”
“你管我回不回？”林杏花没好气说。
林蝶拉了林杏花一把，林杏花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要不说林佩不爱搭理林杏花，别人一家子姐妹再怎么吵架，出了家门总是团结一心。林杏花倒好，每回跟她吵架都恨不得闹得人尽皆知。
林佩也懒得管她，对郑旭东说：“我们走吧。”
“你跟你妹关系不好？”郑旭东问。
林佩迟疑了一下说：“也不是不好。”
郑旭东哦了声，没提上次看见她们姐妹俩吵架的事，他直觉说了林佩会恼羞成怒。
“你呢？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关系怎么样？”
“我家兄弟姐妹五个，我排行老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除了我和五弟之外都已经成家。我大姐夫是镇上机械厂的工人，他们一家搬到镇上住了，五弟在省城读大学，二哥和四弟在家……”
说到这里郑旭东顿了顿：“虽然我们家都住在一起，但已经分家，而且我二嫂和四弟妹都不是难相处的人。你要是住不惯，等我们结婚后我回部队打申请让你随军也行。我现在是副营级，按照规定能分配到两居室。”
“呸！谁要跟你结婚！”林佩红了脸，小跑起来。
郑旭东停住脚步，看着有点发懵，林佩见他没跟上来只好停下，转身说：“你傻站在那干嘛？”
郑旭东回过神来，追上林佩说道：“你现在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发展。”
林佩轻哼一声，笑着跑回家里。
方翠兰他们没一直坐在堂屋，搬了凳子到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看见林佩跑回来，方翠兰问：“你莽莽撞撞跑什么呀？郑同志呢？”
“喏。”林佩往后指了指，站在院门口等郑旭东。
郑旭东绕过路口的草丛走进来，他没跟林佩一样跑起来，但是走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林佩身边。进院子后，他将烟丝给林二柱，又把买的零食拿出来分给大家，说道：“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买了点。”
“哎呦你们买包烟丝就好了，买这么多吃的干啥。”方翠兰嗔道，“你也是，咋让人花冤枉钱。”
“这咋能算冤枉钱？该花的，该花的。”陈桂花笑，刚才见林佩一个人跑回来提着的心放了回去，既然知道买吃的，就说明两人相处得不错。
郑旭东分完零食，抓了好几颗硬糖走到林佩面前摊开手：“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林佩挑了颗橙子的，剥开糖衣塞进口中：“谢谢。”
郑旭东挑了粒同款糖果塞进嘴巴，桔子味道迅速蔓延口腔，甜度也刚刚好。
这一幕被林金凤看在眼里，乐得合不拢嘴说：“没错，这钱该花。”
上次相看郑旭东可没那么主动，虽说过后两人都愿意继续处，但那半个月两人就见了三次，这还是算上相亲那次了。每次见面吧还都不咸不淡的，林桃花谈起郑旭东眼里也没有任何光芒。
只是当时林桃花太急躁，催促着要早点定下，才蒙蔽了她们的双眼，让他们以为郑旭东和林桃花对对方都非常满意，看起来冷淡是性子原因。
直到今天看到郑旭东和林佩的相处，林金凤才知道，真遇上对的人，甭管什么冷性子都得烧成热碳。想到这里林金凤唇角笑容更深，依她看这次相看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