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元帝在建康建立了新朝,使司马皇室得以延续,北地落入胡人之手,许多没有来得及逃离的人,要么被胡人杀害,要么沦为胡人奴隶,北地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江山飘零,国土沦落,百姓流离,许多义士们相聚在一起,誓要收复失地,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祖帅,他招集了数万民众及自己的宗族部曲发动北伐,民众纷纷响应,数年间,收复黄河以南大片领土,使得胡人不敢南侵,然而,在一次与胡作战中,他被一位参军出卖,祖帅所带的一支前锋被胡人埋伏,祖帅身中十数箭而亡,这支队伍五千人,无一人生还,胡人把他的尸首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没人敢去领尸,任其被苍鹰所食,后来他的儿子们也相继死于战役之中,现在只留一子尚存,祖帅的死,意味着北伐的失败。”王元昱言毕,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静姝,“你可知道那位出卖祖帅的参军是谁吗?”
原来不是故事,静姝不由得身子一颤,“妾......不知。”
王元昱笑了笑,“说来倒是你的本家,此人也姓马。”
“哦,是吗?”静姝淡淡道。
“不过,这位马参军也没有落得好下场,据说在他逃跑的路上,被义士们乱刀杀死,剁成了肉酱,不过他的妻子与女儿逃脱了。”王元昱长叹一声,“罪不及妻儿,但能有这般卖主求荣的夫君,父亲,想必她的妻儿一生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王元昱抬起静姝的脸,笑道,“你说是不是?”
静姝迎上他的目光,嘴唇微颤着,“卖主求荣......当然该死......”
王元昱笑道,“娘子真明事理。”
“......但是......但是......”静姝突然结巴起来。
“但是什么?”
“若他是被冤枉的呢?”
王元昱眉头一挑,“怎么可能?当年在马参军住所可是收到他通敌的书信。”
“听说马参军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否则,他又岂会参与北伐军?在节节胜利的情况下更不会通敌了。”
王元昱故作惊讶,“你怎知他不是贪生怕死?”
“因为......”静姝避开王元昱的视线,低下头来。
“莫非你就是那叛徒之女?”王元昱一句笑言,静姝却受刺激一般,猛的将他一推,“他不是叛徒。”然而,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却瞧见王元昱嘴角狡黠的笑容,一时间愣在当下。
静姝方知被他套了话,起身便要离开。
“你的阿母呢?”哪知王元昱继续问。
“妾的阿母于一年前病故。”静姝背着他道。
王元昱并不理会她的话,继续说,“若我想的没错的话,是不是你的主子用你的阿母来威胁你。”
静姝嗖的转过身来,见王元昱扬着头看着她,“是吗?”
静姝眼眶泛红,“大将军有何证据?”
王元昱也站起身来,“证据吗?当年全城收寻马参军的妻女,朝廷中还留有她们的画像,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女儿长大,相貌有所改变,但他的妻子却还是可辨,我己将她的画像拿给酒肆里的人来辨认,果不其然。”
静姝咬了咬唇。
王元昱又道,“再者,你所说的你阿母的坟是一所空坟。”
静姝又惊又怒,“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王元昱哼笑道,“掘人坟墓的确有违天理,然,你阿母尚在,你却立坟,更是不孝。”
静姝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脸色一阵青白。
“其实你是谁的女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你身后之人我大约猜到一二,你知道我为何要留下你吗?”王元昱来到妆台,拿起那柄梳篦,细细观看,一时又沉思于往事之中,久久无言。
直到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何人?”
“奴是雪云斋的。”
“何事?”
“奴来禀报大将军,夫人突发急病,腹痛不止。”
*
王元昱赶去了雪云斋,静姝留在屋里坐立难安,阿微怎么就突发急病了?久久未得到消息,便让向春去看看,向春回来告诉她,“医者己经来过了,开了方子,医者说大概是吃坏了东西,虽是惊险,好在无大碍。”
“吃坏了东西?怎么会吃坏了东西?”
向春道,“大将军己经令人调查了。”
静姝这才放下心来,想立即去看望,猜测王元昱还在,只好作罢,今日宫中设宴,王元昱必然会出府,等他离开了再去吧,很快天亮了,吴总管令人按时送来了汤药,静姝暗叹,接过来一口喝了,向春笑道,“大将军其实也不算太凶,对娘子还是体贴的。”静姝苦笑。
王元昱从雪云斋出来,直接回了幽篁小筑,换了衣衫后,带着童生出了门,静姝这才去了雪云斋,见躺在榻上的陆微,苍白的脸色,虚弱的神态,整个人一下子瘦了一大圈,不由得吃了一惊,“昨天见夫人还是好好的,怎么如此严重?”
陆微让奴仆布座,对静姝笑道,“无碍,就是吃坏了东西。”
“夫人吐了一夜,还无碍?”小桃在一旁说来。
“医者可以查到原因?”静姝问。
陆微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小桃说道,“还在查呢。”
静姝安慰道,“夫人放心,听闻医者是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定能治好夫人的病。”
陆微点点头,“我倒不担心这个,过几日,大将军便要回武昌了,我怕届时我的病还没有好,影响了行程,令大将军不悦。”刚说完只觉胃部一阵翻滚,便将适才喝的药,吐了出来,急得小桃快哭了,“怎么又吐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静姝赶紧坐到榻上,抚着陆微的背,拿出丝帕为她拭嘴,一边让奴拿清水来,一边令奴再去请医者。
“禀夫人,曹夫人让葛神医来为夫人看病。”有奴在外回话。
静姝与小桃皆是一喜,“快请。”静姝道。
小桃道,“葛神医来了,太好了,夫人。”
然而,陆微却皱起了眉头。
葛慕之急步走了进来,在外间行礼,静姝将帐幔放下,“神医请进。”
葛慕之提着一个药厢,来到榻前,陆微伸出一只手,葛慕之细细把脉。
片刻,“如何?”静姝问。
葛慕之问,“夫人呕吐之物在何处?”
小桃将陆微吐的药水端了过来,“刚吐的?”
葛慕之并不嫌弃的闻了闻,“我先为夫人针灸。”
静姝便拉开了帐幔,小桃抬来一个小几,葛慕之将药厢打开,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长长短短的细针,葛慕之看了陆微一眼,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陆微拿起丝帕掩嘴咳嗽两声,“又要麻烦生先了。”
葛慕之道,“夫人体质弱,饮食上但凡要小心些,那些该吃,那些不该吃,夫人心里没数吗?”言语之间多有指责之意,这令静姝诧异,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小桃道,“神医别责怪夫人了,夫人平时很注意了。”
陆微叹道,“怨我,昨日长嫂送来几罐酱菜,许久没吃了,一时贪嘴,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酱菜?”葛慕之惊讶。
“怎么了?”静姝见他神色不对,陆微也看了过来。
葛慕之皱眉道,“夫人还记得三年前,一次夫人吃了酱菜,呕吐之事?”
“三年前......”
“奴记得。”小桃道,“那次,大夫人听说酱菜里放香叶,味道更香,便照此腌制了不少酱菜,果真如此,夫人说好吃,可后来腹痛不止,幸好神医还在陆府,查到夫人不能食用香叶,之后府里做酱菜或是其他菜都不会再放香叶,难不成,这次大夫人忘了?”
葛慕之道,“把那罐酱菜拿来。”
小桃很快拿来酱菜,葛慕之一一打开,闻了闻,最后叹了口气,“果真有香叶。”
小桃惊讶,“可是自那以后,大家都知道夫人不能食用香叶,为何这次又?”小桃看向陆微,陆微突然双眼一红,流下泪来,“怕是因为上次我没有答应长嫂的要求,长嫂这是在生我气吧。”
“这......大夫人她......”小桃跟着流泪,“难道就没有想过,夫人会因此......”
“小桃。”陆微阻止她再说下去,“此事不许对外人说。”然后又看向葛慕之与静姝,葛慕之道,“事关夫人,此事,还要告诉大将军。”
“先生......”
静姝听了这些话,自然气愤,那张氏时常欺负阿微,未想,阿微都己嫁入王家,身份高贵,还是逃不过,张氏实在可恶,“不错,必须要告诉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