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皆有上天的安排。
当她知道爹爹为她订了一门亲事,曾写信告诉过阿微,“我才不会嫁给王元昱,我的夫君定要是一位大英雄。”
何为英雄?当时的她心中并无概念,常听爹爹叹息,“乱世之际,英雄何处?”
现在真的觉得很可笑。静姝想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王元昱继续道,“我没有见过这位郡主,她们过江后,便被南顿王安排在华亭,据说,王妃身子有疾,不能开口说话,因而避门拒客,南顿王在朝廷为官,住在建康,三年前南顿王被诛,王妃也带着郡主殉情,葬身火海。”
“殉情?”
“自焚而亡。”王元昱道,“所以说,这郡主之死与我何干?将南顿王的罪过归于本将军身上,真是可笑之极,不过,王妃殉情拉上自己的女儿实在心狠了些,听说南顿王与王妃的感情并不好。”
静姝心中诧异,爹爹与母亲一向要好,怎么在外人的眼里却是这般?
静姝心中怒火滔天,受不得别人编排父母,伤口再一次被撕裂,那一幕重新出现在大脑里。
士兵们己经将整座山团团围住,母亲将她交给了李达,嘱咐李达将她安全带离。
“王妃不走吗?”李达问。
母亲十分悲痛,比划着,“人多目标大,反而不易逃走,你们先带娇娇离开,我毕竟是王妃,他们不敢乱来。”
她被李达硬拉着离开了山庄,在下山的途中,遇一队人马。
有士兵来报,“钱将军,庄内有部曲抵抗。”
“反抗者格杀无论。”
透过密密的草丛,她看到了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将军,后来知道正是钱风。
待她们下山不久,便见山中大火,庄子己是一片火海,除了她,没有一人逃了出来。
静姝强忍着情绪,机械的说道,“因为新朝律法,谋逆,诛三族,皇亲谋逆,诛杀本人及子,不论长幼,女眷罚为苦奴,王妃或许认为,与其让女儿受辱而死,还不如随她一道去了。”
“本将军倒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比如你,你的父亲叛敌被杀,你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元昱的话似乎另有所指,让静姝心口一跳,她怕被王元昱看出异端来,立即反问道,“大将军觉得妾过得好吗?”
王元昱眉头一挑,“锦衣玉食的供着,难道不好?”
静姝便不着言语。
王元昱道,“你别忘了,你己经答应了与本将军的交易,你想要救回你的母亲,你想要自由,甚至本将军可以不计较陆微的不轨之举,只要你按照本将军的要求去做。”
静姝问道,“大将军要妾做什么?”
王元昱狡猾一笑,“传递一个消息给太后,蔡琨之死与本将军有关。”
静姝惊讶,怎么这个时侯突然提及蔡琨?“大将军借段丕之手杀了蔡琨,朝廷并非不知。”
“可他们有证据吗?你告诉太后,你从本将军这里找到了那份真正的圣旨。”
静姝认真的打量着王元昱,想看出他又在谋算什么,“太后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王元昱不慌不忙,“如此甚好。”
静姝道,“大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元昱似笑非笑,没有回答。
静姝想了想,“太后会联络其他士族借此事打压大将军,甚至王家。”
王元昱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静姝见他神色,又道,“如此以来,王家将面临困境,对大将军有什么好处?丞相不一定能应付那些士族的笔诛墨伐,届时......丞相会......”说到这里,静姝恍然大悟。
“会如何?”王元昱问。
“太后屡屡与王家做对,丞相不会再让太后主政,太后不主政,只有废去幼帝,改立琅琊王。”
“果然聪明呀。”王元昱不由得拍了拍手。
“大将军这是想置至死地而后生,大将军逼迫的不是太后,而是丞相,可大将军又凭什么觉得能后生?不怕弄巧成拙?”
王元昱笑道,“因为王家有兵,因为那张皇椅上坐着的依旧姓司马。”
只要是司马家的人,众士族也就动动嘴皮子,同时也证明了,司马皇室傀儡的地位。
静姝听言沉默不语。
“一个月。”王元昱言语不容反驳,“一月之后,得不到我想要的,你对于本将军而言,再无价值,当然,本将军不会杀你,只会把你赶出府去,至于结局,你当知道,一个弃子的下场。”
风咆哮着,刮得门窗哗哗着响。
两个心中有鬼的人,皆沉默不语,互相算计,拭探,猜测,设下陷阱。
王元昱离开阁楼时,天快亮了,静姝累极,倒头便睡,她知道阿微暂时无性命之忧,而她与王元昱的交易,接下来要怎么做,她要好好想想,对她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她这一觉睡到午时方才醒来,她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想了想昨天发生的事,亦觉心惊,这一桩桩当真惊心魄,一时让她措手不及,好在,一切皆有转圜的余地。
王元昱真是太自负,他必将为他的自负付出代价。
唤向春进来,才知下了一夜的雪,下榻推开窗户,外面一片纯白,雪并没有积很多,薄薄的一层,有的己经开始融化,树枝上,房檐下有滴滴的水珠掉下,地面潮温空气清新。
静姝深吸了一口气,隐隐约约看到天边有一丝阳光。
“娘子,夫人被关到佛堂里了,说夫人染了重疾,还会传染。”身后向春说来,“大将军下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佛堂,只把小桃接回来照顾夫人,还用一把很大的锁锁住了佛堂大门。”
静姝没有反应。
“娘子,大将军会把夫人关多久?”向春小声的问,她隐隐觉得夫人做了对不起大将军的事,却又不敢问静姝。
静姝轻言道,“不会太久。”
有了王元昱的授意,静姝出门不再受限,当然,做戏要做全,她不能天天出门,隔这么两三日,去一次寺庙,为夫人的病祈福,更是为了寻找李达。
王元昱常住军营,很少回府,便是回来,也不再进阁楼,自二人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没必要装模着样,若王元昱有意让静姝侍寝,她再不会逆来顺受,王元昱也懒得去触那份不痛快。
二人极快的从“夫妻”关系,变成了合作关系,如此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