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回到了大将军府,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大门上挂起了白幡,府内奴婢们也都在腰上系上了白布,这一幕让静姝感到刺痛,她顾不得旧地重游,进了静苑便不再出门。
连吴总管过来询问,她也没有相见,只说累了,要休息,可又岂能睡得下?
陛下的死,让她震惊,她坐在窗下,脑子里出现了那个与她有着血亲,小小人儿的模样,叹一句,皇室命运多舛,直到清晨,看着鱼肚白的天空,听到了远外响起的钟声。
王元昱一夜未归,不知怎的,她觉得今日格外重要,不仅仅是因为陛下下葬,而是今日是决定许多人命运的一日,家族荣耀,皇室权威,甚至许多人的性命。
建康城,家家户户挂起了白幡,人人带孝,跪在街道两侧,看着皇室的送葬大队缓缓走来,除了哀乐声,哭声,再无其他。
幼帝的棺木由十数人稳稳的抬在了肩上,宫人宫婢们个个哭哭泣泣,身后是送葬的百官大臣,士族郎君,也都神情悲痛,不时的扯着袖子抹泪。
按礼制,纪太后并没有前往,王元昱出现在队伍里,跟在王伦身边,目光不时的看向前面的司马晔,至始至终,司马晔都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
队伍很长,占满了整条街,弯弯曲曲,有士兵开道,有僧人随行,一路上,有宫人洒着冥纸,如雪花一般,透着一份悲哀。都知幼帝不过五岁年纪,不管他是何身份,只这般小小人儿,又怎能不让人心疼,百姓们都忍不住的流泪。
队伍到了城门,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人们不由得纷纷抬头,老天怜悯呀!即然如此,又何必要夺去此儿的性命?
至队伍出了城许久,还有百姓站在城门口,含泪张望,哀叹连连。
皇陵在西郊,幼帝将要下葬的地方,不过,大家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太后。
太后站在先帝的墓前,王伦立即上前拜见,这也是自陛下薨后,他第一次见太后,太后声音虚弱,“你们做你们的,本宫来看看,也送陛下最后一程。”
王伦领命,立即吩咐礼官按程序举行大葬仪式。
仪式自然是肃穆而悲痛,雪还在下,但没有人回避,也不敢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
看着幼帝的棺木缓缓放进陵墓,看着墓门缓缓关闭,纪太后再也忍不住的悲痛,几乎要晕倒下去。
“太后?”云香心疼,太后摇摇头,靠在她的身上,脸色苍白如纸。
“轰”的一声,墓门终于关上了,最先哭出声的是南康,接着是宫人们,随行的官员们,僧们围坐在墓门前,念经送行。
这般哭了两刻钟,王伦再次上前禀报,仪式完成,“太后还是起驾回宫,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老臣。”
比如僧人们会一直念经数日,比如守灵的宫人会在旁边的宫室,为陛下守灵一年。
“不忙。”太后站直了身姿,目光在诸臣身上一一流过。诸臣皆不明白,太后未行,他们自不敢离开。
太后这一注视良久,最后落到了王元昱身上,他本就站在前例,感到太后的目光,抬头迎了上去。
他的目光淡漠,不喜不悲,看着太后仿佛就是一个陌生的人。
太后的目光却是悲痛交加,看着他,如仇人一般。
王元昱猜测此番送葬必有大事发生,他根本就不畏惧。
果然,纪太后举手一挥,大喊一声,“戴将军。”
顿时,一阵铿锵的铁甲声,数众士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在场所有人团团围住,包括由赵胜带领的,护送陛下棺木的禁军及皇陵的护卫。
诸臣还没有回过神,接着又是“轰”的一声,皇陵大门紧闭,诸臣面面相觑。
上百大臣,数百士兵,将整个皇陵祭祀广场,塞得满满的。
谁也没有想到太后有此一举,谁也没有想到,在皇陵,在陛下的葬礼上,太后发难,那些跟随而来,各臣工的奴婢,或是少量部曲,皆被关在皇陵之外。包括张萧与童生。
太后这是要做甚?
诸臣从太后的脸上看到了她的怒火,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太后,即便被欺负到无法后退的地步,也只能柔弱流泪的太后,居然也有如此铁血的一面。
那一面,让诸臣感到了紧张,那一面,有点像同归于尽。
有些臣工被吓得跪了下来。
有些郎君们摆出防卫的架式。
王伦惊讶的愣在一旁。只有王元昱左右看了看,这些士兵,大约有五百人。
司马晔惊讶之下,上前来到太后面前,“太后这是......”
太后抬臂阻止了他说话,司马晔突然发现纪公没来。
只见太后缓缓走下台阶,径直朝王元昱走去。
众人自然而然的让出一条道来。
太后在离王元昱数步之遥停下,“大将军。”
“臣在。”王元昱顿了片刻,才回应。
太后点了点头,就在大家不明所以时,太后再次厉声道,“来人呀,将这个弑君又残杀朝廷重臣的逆贼抓起来。”
她指的是王元昱。
众人皆惊。
“是。”众士兵听令,声音震天动地。
以戴源为首,便要上前拿人,却被王伦呵斥住。
“住手。太后,这是何意?”
纪太后冷言道,“怎么,丞相没有听清本宫说的话吗?”
王伦皱起眉头,“太后是说大将军,弑君,残杀朝廷重臣?”
“是。”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太后慎言。”王伦也提高了声音,“两项都是死罪,太后可有证据?”
言毕,依附王家的臣工纷纷提出抗议,有些高喊两声,但见左右士兵拔刀,吓得把声音降了下来,有些至始至终都支持王家。
现场突然剑拔弩张,稍有不慎便有血光之灾。
“太后。”王彬出例,跪在纪太后面前,“大将军平时是嚣张了些,但是万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请太后明查。”
王元州听父亲这么一说,赶紧去拉父亲,却被父亲一把拉着跪下,“快向太后求情。”
王元州一愣,偏过头去。
谁又会将纪太后,一介无权无势的妇人放在眼里呢?即便她有戴源这千名士兵,王元州断定纪太后不会真的动手,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场闹剧,他不由得朝王元昱看去,见他挺身而立,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来。
“要证据是吧。”太后面不着色,“就在这里。”言毕,从袖中拿出一封圣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