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栖淮和程寰赶到南城市文艺高中时,正好赶上了学生放学的点，校内一片混乱。
二楼半到三楼的楼梯上挤满学生，全不是要下楼回家的,一个二个踮着脚探着脑袋想往三楼校长办公室里望。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是高二那个级草吧？”
“何景铭？我闺蜜之前还给他递过情书,想不到,是真的想不到。”
“林挽淑那老女人被人草烂的烂b他也硬得起来？真尼玛震惊我全家！”
“刺激,太他妈刺激了！”
……
看来这事儿不但传开了，还闹得全校皆知。
贺栖淮混入人群中,故意提高声音抛出一句:
“出什么事了呀？”
前面那几个交谈正欢的学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问题是警察问的，头也不回戏谑道:
“你他妈2g网速啊,高二三班的何景铭承认他和林挽淑有一腿了,现在正在校长办公室被警察问话呢。”
“老子今天谁拉我也不走了,嘿嘿嘿，搬个小板凳就在学校吃瓜。”
“我拉你走不走？”贺栖淮换了个声调:“不走算聚众闹事，欢迎来局里喝茶。”
他这话一说,那群自嗨到忘乎所以的高中生才回头发现，警察来了。
于是人群立刻向两边散开，给贺栖淮和程寰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小路。
跟你妈走红毯似的。
贺栖淮目光冷峻，一一扫过站在旁边围观的学生们,他在人群的角落里，发现了吕楠。
她在笑。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得逞般的笑容。
贺栖淮没给机会让她继续得瑟下去:
“我要去校长办公室，你，跟着一起。”
众目睽睽之下，吕楠愣了几秒，围观同学中飘来几句不解嘘声:
“这谁啊？”
“不认识，警察找她做什么？”
见贺栖淮表情凝重,语气不容拒绝，吕楠冷哼一声，撩起校服袖子，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进了校长办公室。
进门前，贺栖淮从白色窗台往下探头望去，那是一个大理石砌成的玫瑰花坛。
花期已过，花坛里见不着娇艳花朵，只有带刺的藤蔓缠绕在泥土中，刺眼的深绿衬托出花坛的雪白。
清洗得真干净，一点也看不出一个多月前顾海伦坠楼时的惨状。
她就这样被人抹去，仿佛那些被擦拭干净的鲜血，所有人拼命地掩饰她的离开，哪怕她曾那么耀眼，哪怕她本有光明美好的前途。
然而有人记得她。
多亏有人记得她。
贺栖淮轻轻敲响校长办公室的大门。
……
一个男学生，一个衣冠楚楚有万千女生欣赏追求的男学生，被全校同学知道和老师偷情，他的脸上应该出现什么表情？
羞愧？尴尬？无地自容？悲惨？想一头撞墙死掉？
贺栖淮无法想象。
但是贺栖淮觉得，不管这个学生脸皮多厚，都不应该出现何景铭现在这种表情。
那个叫何景铭男孩站在办公桌前，对面坐着五个身份尊贵的校领导，旁边还站了三个警察。换作是任何一个其他人，哪怕不吓到双腿发软，也应该背后冒冷汗。而何景铭却两手插兜，神色悠闲，深邃的浅碧色眸子里尽是坦然。
贺栖淮瞥了他一眼:金发碧眼，是个外国血统，或者起码是个混血。
难怪林挽淑盯上他。
排除所有主观因素，让贺栖淮评价这个少年的长相，确实是能够担得起“级草”名号的。
五官立体英气、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眉眼稍微有一点像程寰。他虽然穿着校服，举手投足间尽显学生态，身上的锐气却丝毫遮不住，可以想象几年后他走出校园会蜕变成怎样的精英帅哥。
“何景铭，家境不错，我刚去圈内调查了一下，他爸做红酒生意的，年入千万。”
贺栖淮问话之前，程寰小声在他耳边透露。
年入千万，在普通人看来已经望尘莫及了，但在南城市文艺高中，恐怕只能算个中等水平。
跟程总更是没法比。
贺栖淮点点头，走上前去与身高和他相差无几的男生对视着。
“何景铭？”
“警官好。”
毫不畏惧地，他主动伸出手与贺栖淮握手。
程寰之前告诉贺栖淮，一般情况下，面对警察问话，能够做到自信坦然的有三种人:第一种是问心无愧没做错事的，第二种是下定决心打算将真相全盘托出的，第三种则是早已想好托辞、并且非常自信认为能将警察瞒过去的撒谎者。
贺栖淮正试图判断，何景铭属于哪一种。
“何景铭同学，你主动承认你和你的教导主任林挽淑女士存在男女关系，是吗？”
“是。”
房间里坐成一排的校领导们或许早在警察到来之前便审问过他，何景铭一边交代，他们一边说着场面话讨好警察:
“早不说晚不说，害人家警察调查得那么辛苦，非得抽血你才肯认是吗？”
何景铭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们，目光里满是戏谑鄙夷，似乎压根瞧不起身后几位领导大爷。
他握紧拳头，直视贺栖淮:
“我确实是林挽淑交往中的恋人，但我没有和她发生过x关系，那天晚上杀害她的凶手，也不是我。”
前一句话贺栖淮不确定，但后一句话，他信。
他和程寰都信。
事情摆在那里嘛，当晚和林挽淑发生关系的是个艾滋病人，但是这位何景铭同学经过抽血化验后并没有发现携带hiv病毒，那天晚上应该不是他。
所以，如果“恋人身份”坐实的话，这位同学你头上有点绿啊。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8月10号，海伦头七那天。”
“原因？”
“我要为海伦报仇。”
他振振有词地、语气铿锵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句话说出。
程寰注意到，校领导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而身后的吕楠，竟咧嘴笑了。
“何景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顾海伦同学是自杀，有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见了警察还不老实？”
何景铭轻笑一声。
他回眸，巴掌不轻不重拍在办公室的檀木桌面。
头顶墙壁上满面都是红色锦旗和各类奖章，歌颂着南城文艺高中的丰功伟绩，传唱着各位领导们治校有方，宣扬着各位老师们道德高尚。
“谁老实，谁不老实，警察心里清楚，你们也有分寸。”
“请问各位，人血馒头好吃吗？”
“警察同志，我向您发誓，顾海伦同学是被林挽淑长期欺凌后逼死的，在坐的这几位领导，他们每一个都是知情者，每一个都是凶手。”
贺栖淮点头，在沉默中给予他支持和力量。
他从何景铭战士般的目光中，看到了久违的、独属于少年的意气和勇敢。
这是他在这所死气沉沉的学校中，嗅到的唯一一丝芬芳。
……
南城市文艺高中，没有女生不知道何景铭，也没有男生不知道顾海伦。
前者是阳光开朗的帅气级草，后者是美丽温柔的天才少女。
早在何景铭喜欢上顾海伦之前，他们的名字便总会被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何景铭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顾海伦的，或许是在校园文艺汇演时对那个穿白色纱裙的女孩一见钟情，也或许是那个下过雨的午后见她独自摆弄着校园花坛里的玫瑰花……
她是那么好看，那么温柔，就好像诗中写得那样，在每个忧伤的、静谧的、不眠的夜晚，点亮他的灵魂。
她是美丽的，也是孤独的。
在这样一所靠金钱和人脉向上爬的学校，贫穷则意味着孤独。
老师不会管你是否有才，成绩优秀与否也只是省了那些拖着你去集训的功夫。你想要出国、想要混出头，就必须给钱，起码得让老师喜欢你，才能拥有参加各类比赛的资格，才能获得交换交流的机会，才能拿到推荐信。
顾海伦没有这个机会。
但是她想逃啊，她想提升自己，考个好大学，离开这个家，离开她该死的父母和冷漠的弟弟。
她始终坚持着，没有想过放弃，她想尽一切办法，获得老师的认可，为自己争来光明美好的前途。
她的努力与优秀惊艳了何景铭，却也惹怒了林挽淑。
何景铭不明白，林挽淑为什么要嫉妒顾海伦。
她分明什么都有了，身份、地位、名望、金钱……她不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她的老师吗？为什么要拿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学生出气？顾海伦做错了什么？
可何景铭就是亲眼看到，某次课间，这位穿着高跟鞋和女式西装的教导主任，对着走廊上和男生们嘻笑打闹的顾海伦，偷偷骂了一声:
“b/it/ch！”
她开始明里暗里针对顾海伦。
她会故意挑她的毛病让她生理期腹痛时去操场跑八百米，她会罚她跪在办公室的地板上不写完作业不许回家，她会用木棒打她的手指直到上面满是伤痕，只因为她不想让她弹钢琴——凭什么她弹得比她好？
何景铭弄不明白这位中年妇女从哪儿来的大火，他只是心疼顾海伦，心疼自己心爱的姑娘。他会在顾海伦一个人被关在办公室受罚时偷偷去找她，握着她的手对她说:
“走吧，我们不干了，告发这混账学校！”
她绝望地看着她，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泪花:
“你想毕业吗？”
“你想出国吗？”
“我的事，学校所有领导都知道，他们不管，也不惩罚……我们该往哪告？谁会听我们说话？”
“会有人的，我们去找警察，去网上发帖子……”
“会被拦下来的。”
“你走吧，别被我连累。”她温声说道，笑得很温柔:“何景铭，谢谢你，祝你前途似锦。”
少女如星的目光暗淡了下来，何景铭知道，她不相信他。
曾经也有许多少年给她塞情书，说她是夏天的风冬天的雪人间的小天使，她以为她落难那一刻会有人帮她，可事实上，没有。
那些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不愿意站出来挑衅林挽淑的权威，他们要他们的前途。
那些花重金把她骗来学校的校领导不愿意保护她，他们不想失去一位有背景的教师，也不想让这件事传扬出去，毁了学校的名声。
但何景铭愿意。
虽然他家没有雄厚的背景，更没有足够的财力，哪怕他向父母求助后得到只有一句“管好你自己吧”作为回应……但他依旧愿意尽一个高中生所能做到的一切，去抗争，去试图收集证据，去救他心爱的女孩。
只可惜，公主并没有等到骑士来临。
顾海伦自杀了。
没有征兆，没有预料。
前几天她还微笑着叫何景铭不要担心，撑过这三年就好，几天后她的尸体就被发现在了学校的玫瑰花坛上。
满地是血，满地是血。
她仰着脸庞，像一朵熟睡的玫瑰花，映着七月午夜的月光。
……
“后来学校不出我所料地把事情压了下去，没向外界宣布海伦去世的消息。”
何景铭抬头望向天空:
“我手里已经收集了不少海伦遭遇欺凌的证据，但还不够，我想闹出个大事件来，让林挽淑颜面失尽，到时候牵一发动全身，把坏人统统揪出来。”
少年的想法任性且天真，他想假意和林挽淑交往，录下两人亲密的实锤视频，凭着视频告发她，说林挽淑非礼男学生，让她身败名裂。
他很幸运，林挽淑几乎立刻就上了他的钩。
这个女人在学校混得顺风顺水，爱怎么玩怎么玩，学生们不可能知道，知道了也不敢说，领导更是清一色的包容她，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因此林挽淑根本没怀疑过何景铭的用心，她喜欢这具年轻的□□，那张带着欧美味道的脸那么英俊，令她心驰神往。
“她很快同意了我的追求，我们交往的两个月中，我收集了不少把柄，我本来计划着哪天把她骗来家里，等我妈回来撞见，说她以教师的身份威胁我、强迫我……”
“然后呢？”程寰问道。
“然后计划还没开始，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剧透地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本章的所有故事仅限于何景铭视角。
《致海伦》这个案子，其实我本来想叫它千层饼。
哈哈哈总之这还只揭开了第一层！
贺栖淮:“禁止套娃啊！”感谢在2021-01-2309:00:00~2021-01-24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想吃掉你、薄荷精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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