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阿初勉强提起嘴角，“这是……隋末啊！”
隋文帝登机前，北朝已经基本统一北方，而南朝除“侯景之乱”外，民生所受的影响还在一定范围内，文帝初登基时，全国人口400万户，而隋炀帝登基时已达890万户，单算数据肯能翻个倍什么的似乎没啥，但890万是一个“户”数啊，是什么概念呢？不是一人一户的那种，而是至少一夫一妻有老或者有子！
高祖李渊钦定武德元年(618年)，大唐共有180万户，武德五年(622年)方增加到219万户，直到太宗贞观二年(628年)，290多万的户口还不及炀帝前期的三分之一！花了一百多年才重新赶上隋朝中期的人口数量！
阿初不知道这个数据对不对，统计的方法是否精确无误，但是她在中学时期曾经最爱的大唐，就这么被数据拉下了神坛……心中那个歌舞升平的意象，茫然中破开了一道名为“狭隘”的裂缝，记忆蔚为深刻。
婧衣低下头，深呼吸，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可这也是唐初！是岂如家四海，是粤余君万国！在昔戎戈动，今来宇宙平！一切都会好转的不是么！”高皇帝陛下的诗句，对于婧衣来说，熟悉程度相当于阿初对“秦娥梦断秦楼月”“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她知道，大唐一定会迎来美好的明天，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相信！
可是阿初不确定。
因为就在百年后的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踏破了盛唐的霓裳羽衣舞，也成了大唐盛衰的分割点。连婧衣所在的世界，都有“天策折戟，万花绝响，纯阳雪深，七秀珠沉”之哀，如果知道会有这样的未来……
阿初也知道，尽管是那么悲伤的未来，可是无数人依然还会爱着那个大唐，那个“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的大唐！那个连千年之后的人们都在梦中想象过、在异国他乡还能感怀故土的大唐！
突然好想做点什么……毕竟，在大师兄之前，秦王大大占据了阿初的男神之位好多年，别的姑娘在萌“四四”或者“四大爷”的时候，这只妹子在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婧衣已经习惯了阿初偶尔会发个奇怪的呆，眼神放空，同时表情变来变去，留意了一下二熊和周围村民的眼神，跳下车，有条不紊地开始问话。
大小姐的思路条理棒棒的！果然是“土豪山庄”出来的，与人的态度距离拿捏得极好，比只想到武力值威胁的阿初亲和多了！
——以上可以从村民孩童们的站位表现出来，婧衣在驴车的左侧，阿初坐在右侧的车辕上，黑压压的头顶都分布在左边了，右边只有一只瘦瘦的中华田园犬无精打采地趴着，右边的轮子外侧有一丛还算茂密的野草，睡在里面可暖和了，幸好那些两脚动物都没发现这个位置，就是吵得慌，怎么还不赶快走开！
等阿初终于回过神，婧衣已经跟谭家村的里正——就是目前村里唯一的成年男丁二熊——谈好了雇佣契约，何时送菜上门，何时整理完空出的一座房舍，何时去城内武侯处更改名籍。
裴大人的三天里，除了心法口诀外，还顺口说了不少东西，婧衣“年长”而沉稳，究竟要比“活泼过度”的阿初靠得住。
当然，阿初自是不知道裴大人的这一番想法的，否则，一定洗干净了脸蛋，天天捧着跟青璇如出一辙脸部轮廓做“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状。
最终，郊游变成一群小萝卜头的农家乐，村妇们凑着说了几句便离开了，一群最大不过十五岁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坐成一圈，围着从驴车里拿出来的熟食和冷食，迟迟不敢开动。阿初继续保持“严肃”状——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年幼”的扮白脸比较方便，特殊时候年长些可以过来打圆场，婧衣则点了领头的孩子跟她一起把食物分成数份。
仓廪足而知礼节，尽管分餐制，大家也会暗地里模仿客人的举止，但要达到婧衣的设想还是任重而道远，可是却把大小姐从身体好转后的无所适从中脱离了出来，女强人风范初现端倪。
……
“所以，这就要开分店了吗？”
“嗯，选址参考了雷先生的建议，二熊也能独当一面了。”
二熊之前的第二次躲过兵灾是托了城内熟人的福，本来是为了“赌钱”才偷了家财跑进城，最后却难得保住了性命和家中老娘的棺材本，逃过一劫之后痛心疾首地悔改了。婧衣安排他跑腿，到是对了他交游广阔的路子。
来到大唐第五个月，叶氏药铺扩大了一间，多了几个会念《黄帝内经》的童仆。
来到大唐第八个月，叶家学馆悄悄开张，开始教了些《千字文》、《毛诗》和算学，倒也不大显眼，后来邻里的小娃娃们都会唱“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了，一些调查便被摆上了某些人的桌案。
来到大唐第十一个月，江南叶氏”献上了“满天星”、“净琉璃”、“夜未央”、“窜天猴”，最后还在赵国公改封秦王的时候放了一个号称是“真诚（橙）之心”的巨型焰火作为贺礼。
来到大唐第一年零二个月，叶氏兄弟在友人牵线下拜见秦王。此时，秦王将出龙门关，屯于柏壁，叶氏上一干汤饼曰“压缩方便面”。《唐书*食货志》有记载，太宗追击宋金刚时，日驰二百里至于雀鼠谷，谷西侧平原苍凉少食，军士皆饥，遇此干汤饼稍解。
后世的美食杂志，还因这种汤饼与明朝的“大救驾”是否有传承之处引发了一轮争议。
来到大唐第二年整，秦王加号“天策上将”，李渊赐下了九部乐的鼓吹队伍。
重新听到熟悉的名号，婧衣兴奋了一个月，抓着阿初不断地说天策府和李承恩将军的各种事情：比如第一次来藏剑山庄不会讨价还价，偏偏要求还高，最后被惊人的价格吓得落荒而逃连自己的枪都不要了，现在倒是越来越脸皮厚了；比如雪阳姐姐，一杆□□舞得可好看了，三哥说再有十年说不定能赶上李将军的水平；再比如天策府的小兵可穷了，偏偏有骨气，山庄的一些姐姐们的嫁妆一点不要，说陪着多挖一筐马草就好……
秦王殿下府上“九部乐”的新曲子排演出来的时候，因为画人像走火入魔出了名的侯希白特地跑回来盯了婧衣和阿初半晌——新曲名为《秦王破阵》，侯希白听到了总觉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