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笑话她,她撒娇喊人家“哥”。别人帮她提裙摆,她温柔地说“谢谢”。一到他这儿就只剩下张冷脸。
来往的人已经留意到了他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涂滟低下头,把脸往自己肩膀里躲,低声说:“别闹了!快放开我!”
赵柬下巴一抬:“不放。”
“你!”涂滟气得抬头。
“你能把我怎样?”赵柬反问。
她确实不能把他怎样。众目睽睽,她也不好挣扎,再弄得两个人摔成一团,更招人眼。
赵柬抱着涂滟大步朝酒店走去,厉敬峰在后头踩着小碎步紧跟着。涂滟气得脸发红,紧抿着嘴唇低着头,身体随着他走路的频率不断颠簸。
大堂里的人都在看他们,嘁嘁喳喳小声议论着。
她很怀疑自己能忍他到几时。
赵柬把涂滟放到酒店大堂的沙发里,回头吩咐厉敬峰:“去买双平底鞋。”
厉敬峰小心地问:“老板,买多大码的?”
赵柬愣了愣,垂眼看向涂滟,询问的目光。涂滟正一肚子火,别过脸去不理他。哪知他蹲下身去拿起她的脚,涂滟吓了一跳,他已经把那只坏掉的鞋子给拿下来了。
“34码。”赵柬说,顺手把鞋往后一丢,命令,“扔了!”
厉敬峰唯唯诺诺地捡起鞋,朝旁边垃圾桶去了。
涂滟想把脚抽回来,赵柬抓着不放。四周射过来的目光更多。
涂滟急了,用目光警告他。赵柬挑衅回视,不但不放,还刻意地揉了几下。
她这一肚子火啊。从早晨攒到了现在,旧账新账一块儿算上,另一只脚飞踢过去,击中他的肩,赵柬立刻向后倒。
也不知道旁边哪个女人惊叫了一声,厉敬峰正往垃圾桶里扔鞋,回头看的时候赵柬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涂滟的脚还保持着踢人的动作,顿时厉敬峰吓得魂儿都飞了。
众目睽睽,老板被踢,这得翻天啊!
结果赵柬胳膊一撑站起身,毫不在意地用手拍拍肩上被踢的地方,笑眯眯地瞧着涂滟。涂滟脸还带着红晕,呼吸也急,胸脯一起一伏。
“生气了?”他笑着问。
涂滟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过头,后脑勺对着他。
赵柬把西装扣子解开,往涂滟身边一坐,胳膊搭着沙发靠背朝人家那边凑,乐呵呵地说:“生气也比冷冰冰的好。”
涂滟不理他。
他伸手过来帮她把脖子上弄歪的珠花摆正,手指玩着,珠花下面垂的穗子,浪气地说:“改天有空的时候,咱俩切磋几招,我让你踢个够。”
涂滟决定今晚还是别跟他说话了。
碰着他犯浑她容易狂躁。
火大伤身。
一旁的厉敬峰表示:一物降一物,挨人家一脚跟吃了糖似的。总之是没眼看,他还是买鞋去吧。
厉敬峰带着新买的鞋回来,涂滟一声不吭地换上。赵柬知道今晚是惹着她了,倒是真开心。
他是看不惯她冷静自持的样子,可她要对别人跟对他一样倒也就罢了,偏偏她对着别人春风拂面,一见着他就没个人味儿。一想起刚才她的那声“哥”他就火冒三丈。
厉敬峰小心翼翼地请示:“老板,宴会已经开始了。”
赵柬站起身,垂眼看涂滟。涂滟缓缓站起来,把手放进他的臂弯。
因着她这动作,赵柬心里那股气儿忽地散了一半。
两人一起走向宴会厅,赵柬低声跟涂滟解释:“是场慈善拍卖宴会,为山区建设希望小学募集资金,由我那位后妈主办。”
涂滟愣了愣。
原来是传说中的赵夫人。
赵柬幼年丧母,赵父急乎乎地娶了新夫人进门。这豪门里的家务事,怕是没那么平静。
她有些揪心地看向赵柬,赵柬微微一笑,说:“怎么说她也给我生了个弟弟,我和她关系还不错。”
涂滟心下略安。
赵柬凑近她来了一句:“刚刚是不是担心我了?”
涂滟强忍着才没翻白眼。
跟在后头的厉敬峰表示:太贱了,真太贱了,老板你的人设不是这样的!球球正常点儿吧!
步入宴会厅,餐前鸡尾酒会正在进行,乐池里乐队演奏着莫扎特,餐台上摆着各色精致的点心、水果、鲜花,调酒师现场制作鸡尾酒,男男女女,衣香鬓影,歌舞升平。
“她在那边。”赵柬朝一个方向指。
涂滟看到了一名满身珠光宝气的阔太太。身材微微发福,保养得很好,皮肤白嫩有光泽,一双大大的凤眼明眸善睐,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采。她穿梭在人群中,不住地跟人打招呼,有时候停下来聊几句,举止文雅,态度和善,女主人的派头。
赵柬没有带涂滟过去,牵起她的手走向餐台,嘴里咕哝:“饿了,先找点吃的。”
别人都在忙着交际,只有涂滟和赵柬两个躲在餐台一角吃东西。边吃,赵柬边吃跟涂滟说八卦。
“那个老头,就柱子右边那个,看见没?刚娶了个比他女儿还小的老婆。”
“那男的离了六次婚,每次都能从前妻那里刮来一份财产,现在这个老婆是做钻石生意的。”
“那女的是个交际花,专门往有钱男人身上蹭,曾经想对我舅舅下手,没成功。”
涂滟端着盛鱼子酱的碟子,皱着眉头瞧他,赵柬看看她,澄清道:“我跟她可什么都没有过。”
涂滟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她是觉得他一个公司总裁,不去跟人家攀谈交际,猫在这里跟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合适吗?
“我懒得跟他们掺和。”赵柬说。
涂滟又一愣。
他怎么好像总能猜到她的心思?
“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
涂滟沉默一会儿,抬头看他。赵柬的眼尾嘴角都挂着笑,低声说:“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轻松一点儿。”
他这样笑,是很容易叫人动容的。
涂滟嘴唇轻微动了动,慢慢低下头去,拿起叉子默默地吃东西。
赵柬垂眸,深深地望着她。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女人绑得这么紧。她的什么事儿都叫他揪心挠肺,丢了只猫都能叫他患得患失,联想出一堆有的没的事儿。
总觉得猫丢了,人是不是也会丢。所以看她尤其要紧。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以前他不理解妈妈季安白为什么会为一个旧情人做那么多事,现在想想,换了是他的话,恐怕做得会更多。怕是她要他的命,他都会给。
怎么就着了她的道儿了?
赵柬自嘲地笑。
服务生端着香槟从眼前经过,他顺手拿了两杯下来,一杯递给她。
涂滟摇头:“我不喝酒。”
赵柬反手一松,将酒递给厉敬峰。厉敬峰塞了一嘴蟹肉沙拉,忙不迭接过去。赵柬不满地睨他一眼,眼风冰冷。厉敬峰抓着酒杯差点哭出来。
老板你终于恢复正常了!
清闲时光没享受多久,很快赵柬就被人盯上了。
一伙这个老板那个董事长的人围过来,跟赵柬攀谈起来。
生意、政治、社会、经济,标准的商务人士社交,涂滟隐在赵柬身后,低着头默不作声。
赵柬同他们谈话跟对着她的时候完全不同,他极有风度,左右逢源,侃侃而谈。在这些人里面他最年轻,但气场最强。明显谈话都在以他为主。
涂滟突然理解了他所说的“轻松”。
这世上每个人都要带着面具生活,他这种地位的人,面具只会更重。
涂滟吸了口气,心里感觉有些沉甸甸的。
季风眠过来了,同在场的人打过招呼,对赵柬说:“阿柬,我爸爸叫你过去。”
赵柬点头,回头丢个眼神给厉敬峰。厉敬峰会意,立刻挪到涂滟身边守着。赵柬对涂滟说:“我过去一下。别惹事。”
惹事?
涂滟疑惑。
赵柬下巴朝旁边微抬了抬:“那边几个小子盯你一晚上了。”
涂滟一惊,转头看过去。三个男人立刻移开眼,假装看向别处。
她刚才一直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发现?
太疏忽了!
涂滟暗暗懊恼。
“你跟厉敬峰待在一块,别乱跑,宴会结束我送你回家。”赵柬说。
搞得她不是保镖,是个三岁小孩似的。
涂滟颔首,不跟他争这个。赵柬以为她听进心里了,放心地跟着季风眠去了。赵柬一走,围在这边的人群便散了。剩下厉敬峰守着涂滟。
厉敬峰说:“涂小姐,咱俩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涂滟应允,两人寻了个僻静些的位置,坐下来。
主持人宣布今晚的重头戏开始,服务生送上第一件拍品。
拍卖会的物品由各位富豪捐赠,珠宝、古董为主,拍得的钱全额捐赠给希望工程,用于山区学校建设。每一件拍品的竞买都很激烈,叫价的高低彰显了购买者的实力,价格越叫越高。涂滟和厉敬峰是不相干的人,远远地坐着看热闹。
“可惜老板没在这儿。要不哪儿轮到他们显摆。”厉敬峰有些扼腕。
“这种活动常有吗?”涂滟问。
“赵夫人每个月都会办一次。”厉敬峰说,“他们钱多的是,拿出来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比吃喝玩乐强。也算是积德。”胡说到此,领敬峰突然“哎呦”一声,捂住了肚子。
涂滟察觉,忙问:“怎么了?”
“我这肚子……”厉敬峰满脸皱起来像颗核桃,嘟哝,“肚子疼!”
……
“严重吗?用不用叫救护车?”
“不用,我……我可能是凉东西吃多了。我去趟厕所!”
扔下句话,厉敬峰捂着肚子跑了。
也难怪赵柬总是骂他,这人有时候确实不怎么靠谱。
涂滟望着厉敬峰扭着屁股远去的身影想。
那边拍卖还在进行着,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觉得无聊,涂滟打开手包拿出手机,拨了黎晚秋的电话。黎晚秋今天带着涂希出去看电影。
“你们什么时候回家?”涂滟问。
“我俩刚商量好今天二刷复联三,十一点有一场,看完估计凌晨一点多。你不要等我们一个人先睡吧啊!”黎晚秋叽叽喳喳一通挂了电话。
涂希整天跟着黎晚秋混在一起,快玩疯了。她还是尽早把涂希送回去为妙。
涂滟心里想着,刚要把手机放回手包,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的手包抓了过去。她震惊抬头。那位号称“九球小王子”的王公子,手里举着她的手包在半空晃了晃,一脸邪气的笑。
“小丫头片子,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冤家路窄啊!”
确实是冤家路窄。
涂滟想。
她站起身,正色道:“把包还我。”
“还你?”王公子尖笑两声,“来叫声老公,就还给你。”
涂滟冷冷地看着他。
王公子贪婪的目光在涂滟身上打转。那天在台球厅见了她,就觉得这丫头漂亮,要不是因为赵柬在场,还有两个保镖反水,他早把她拿下了。回头他惦记了她好几天,现在她一个人跑这儿来了,穿成这样,更诱人犯罪了。
今天他可是带了四个人过来的。
王公子凑过来,浓重的酒气熏得涂滟屏息。他拿着手包在涂滟眼前晃了晃,邪笑道:“叫啊。”
涂滟用余光瞄到有两个男人从她身后围上来。
前面三个,后面两个,硬拼的话无法脱身。
涂滟勾起红唇,流露出一丝媚笑,娇声道:“你靠近点儿,我就叫。”
王公子大喜,巴巴地往前靠。涂滟缓缓抬手,猛地握住他抓着手包的那只手,利落转身,扛起王公子的胳膊想使出一个背摔……可她忘了今天自己穿礼服裙,向后撤步的时候被裙摆捆住了腿。背摔只发挥一半的力道,没有将人给摔出去,只把人扛到背上去了。
王公子趁机从后面抱住涂滟,涂滟挣扎,椅子啪啪倒地,拍卖会那边刚拍出一件宝石项链,乐队的声音很大,完全盖住了这边的乱象。
四个男人围上来拉住涂滟的四肢,男人恶心的嘴巴往涂滟脸上贴,涂滟咬着牙躲闪。千钧一发之际,叶斐冲过来一记手刀一个飞快将四个男人砍晕,轮到最后一位王公子,被叶斐揪着衣服后领往餐台上扔去。
稀里哗啦一通乱响,连人带桌子一块塌了。
这下声儿够大,拍卖会那边的人终于发现异常。乐队停止演奏,众人纷纷回过头看。
涂滟正发愣,叶斐把手包摁进她手里,说了声:“傻站着干什么?跑啊!”
涂滟想都不想,跟着叶斐飞奔离开宴会现场。
两个人一路跑到了停车场叶斐的车子旁边,手撑着车身一起喘气。
“哥打得痛快不?!”叶斐笑着问。
涂滟喘得厉害,回想刚才王公子滚进餐台里的狼狈样,还是忍不住笑了。
“老子早想走了,都几点了还腻腻歪歪的没完没了。”叶斐咕哝。
涂滟背过身,靠在车上,用手压着胸口顺气儿。
“你跟赵柬怎么走的一块儿了?”叶斐问。
涂滟丢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过去。
叶斐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两年前你跟他有过一段吧?你们俩这是再续前缘?”
两年前赵柬被涂滟收留在家的时候,被叶斐撞见过。至于其他的事情,叶斐是不清楚的。
“他已经把我忘了。”涂滟说,“你以后也别提这事儿,就当没发生吧。”
叶斐骂了句脏话,哼道:“臭小子看着人模狗样,记性这么差?”
“可不。”涂滟顺着说,“所以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我觉得没脸。”
“行吧。”叶斐答应了。
涂滟问:“几点了?”
叶斐看看腕表:“八点四十。”
“走不走?”
叶斐把车钥匙丢给涂滟:“哥今天喝酒了,你来开。”
涂滟拿着钥匙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叶斐突然问:“你真的不带涂希去?”
“不带他。”涂滟低着头说,“带他去了的话,他会告诉妈妈。妈妈知道爸爸葬在哪里之后,一定会每天都去的。不安全。”
“行。”叶斐揉揉涂滟的头,“都听你的。”又叹了口气,“我问过,最后这一小撮毒贩的位置已经被锁定,很快就会收网。等把他们都抓起来,你和你妈妈,还有涂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祭拜师傅了。”
涂滟露出甜甜的笑:“好呀。”
叶斐也高兴,喝道:“走!上车!咱们看师傅去!”
今天是涂滟爸爸涂安国的忌日。两兄妹开着车,奔向夜幕中的公墓。
宴会那边,拍卖会已经散了,整个大厅空荡荡的,清洁工在收拾残局。各个出口都有人把着,禁止进出。大厅里,赵柬坐在原来涂滟坐过的位置,双手环胸,满身戾气。他对面的地上跪着满身污秽的王公子。那四个打手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厉叔也来了,站在赵柬身旁。厉敬峰战战兢兢地守在后头,等待随时而来的狂风暴雨。
监控已经看过了。王公子铁定是玩完了。现在的问题是涂滟找不到。她跟叶斐一起跑了,两人手机一起关机,联系不上。
赵柬现在估计杀人的心都有。
“跟王家的合作到此为止。把这事儿也跟银行那边说一声,从现在起王家跟我们赵氏没有一毛钱关系,放出去的贷款追不追得回来,让他们自己掂量。另外,东郊仓库存的那批有问题的建材放着别动。叫韩冽写起诉书,我记得合同上是一赔二十,让他照着最高赔偿额度来。”赵柬冷冷吩咐。
厉叔记下。跪在地上的王公子一声不敢吭。
“厉敬峰!”赵柬喝道。
厉敬峰脖子一缩,心说:来了。
磨磨蹭蹭地上到跟前,小声:“老板……”
“有消息了吗?”
找人这事儿,厉敬峰已经尽最大努力发挥所有的社会关系去做了。问题是大晚上的,两个人跑了,要找也不是那么快的。
“没……”厉敬峰文字哼哼似的。
赵柬不耐烦地瞪他,忽然被他手里的一件东西吸进了注意力。
“你手里拿着什么?”赵柬问。
厉敬峰这才“哦”了声,赶紧把手里的药瓶呈给赵柬,忙不迭地说:“这是刚才清洁工给我的,好像是涂小姐的药,老板您看。”
他闯了祸,把人给看丢了。正想借这东西挽回一下赵柬的心,想起码赵柬看到涂滟的东西后能高兴一下,一小下也好,自己挨的罚都能少好多。
赵柬久久没有动静。
厉敬峰决定抬头看一眼。
他真看了。
差点吓尿。
赵柬的表情不是想杀人了,而是想把他千刀万剐之后五马分尸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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