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滟吃了一惊,转过脸看赵柬。赵柬眼中含笑：“你当那句话我说着玩儿的？”
涂滟兀自看着他发怔。
红灯转换，后面的车响喇叭。涂滟僵硬地扭回头，脚底松开刹车。赵柬也把手撤回去。
车子继续往前开，好像没什么事儿发生似的。
涂滟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开车这件事上,不往赵柬那边看。不知他现在什么神态,什么动作。
后面的路程没有遇到红灯,一路畅行到了赵氏，进停车场,绕了两圈到地下二层赵柬的专用停车场,停车，熄火，解开安全带。
赵柬突然蹦出一句：“不愿意？”
涂滟的动作顿了下，把安全带拿开。她下了车,背朝着车里的人,低声说：“不现实。”
赵柬哼笑了声，淡淡说：“回来。”
涂滟犹豫了片刻，回到驾驶室。
“带我去趟无染寺。”赵柬说。
涂滟讶异。按理说今天应该是很重要的一天，biens的料爆出来，赵氏股票一路走跌，赵鑫泽被打得措手不及,公司里必定会乱。这时候他不去公司,却要去无染寺？
“你确定？”她试探。
“你有意见？”他反问。
“可公司……”她迟疑。
赵柬抬起手腕瞄了眼腕表，云淡风轻地说：“来回两小时，赵氏不至于因为我晚来两小时就倒闭。”
都这么说了，那就顺着他意思好了。涂滟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又把车子开出去。
兜兜转转,到了无染寺门口，赵柬动作利落地解了安全带下车，涂滟起初没有下，想让他自己进去，被赵柬叫下来。她跟着他一起进入寺庙内。
时间八点刚过，寺内一片幽静。鸽子站在房檐上咕咕叫，树叶油亮，香炉里燃着香，青烟缭绕，青石板的地面上凹进去的地方还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渍，显然刚被冲洗洒扫过。大殿内有一个僧人手拿佛珠闭目念经。
赵柬在前，涂滟在后，两人畅通无阻地到了地藏殿，季安白的往生位寄存在这里。
赵柬从门口存香的地方拿了三炷香，供奉到灵位前的香炉内，双手合十阖上双眼。
这次涂滟没有陪他一起祭拜，她在看季安白的照片。灵位的照片很小，因为年久的缘故照片上的人影淡去，像是缥缈雾气中的仙子。
季安白长相柔美，看起来应该是那种被呵护的女子。可她却一肩挑起了赵家，亲手打造了如今赵氏。季安白那女性化的五官到了赵柬脸上，完全没有阴柔感，都是同样的眉眼，却打造出一个男人味十足又俊美无俦的男人。
真是一个传奇般的女人。
赵柬张开眼，背对着涂滟：“想不想问问我刚才跟我妈妈说了什么？”
涂滟一哽，低声：“不该问。”
赵柬转过身，含笑看她：“不现实，不该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拒绝别人的时候喜欢念三字经呢？”
论牙尖嘴利，她不是对手。
涂滟轻抿红唇。
赵柬两步走到她面前，低头深深看她，看得她心里发慌，仓促地移开视线。赵柬缓缓开口。
“我跟我妈妈说，这是我第二次带她来看您。第一次来，是想给您看看这个让我心动的女孩。这么多年来没有人使我产生这种感觉。我觉得我对她一见钟情，想跟她在一起。这一次带她来看，是因为我不止想跟她在一起，我想跟她共度余生，不单这辈子，我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的妻子始终是她。”
他的声音蓦地沉下去。
“下辈子，也许我会忘记她的姓名，容貌，一起度过的时光，但我的灵魂会记着她。只要遇到，我就会爱上她。”
四周静静的，远处传来寺院早课诵经的声音，梵音入耳，空灵悠扬。涂滟霎时转身快步走出地藏殿。赵柬没有跟过来。
无染寺不大，但结构复杂。层层相套的院落，几进几出，涂滟一时脑热，不知道走到了哪儿。
她明明觉得自己是沿着来的路走的，却绕来绕去走不出去。
胡乱地到处走，在一个院子里碰到一名穿着青衣的老和尚，在用葫芦做成的瓢舀着水浇花。
涂滟愣头愣脑地撞进去，老和尚抬起头，面貌和善，下巴上的白胡须上沾了一片菜叶。被老和尚那双能参透人心的眼睛看得不自在，涂滟支支吾吾地问路，老和尚拿下树枝上挂的白毛巾擦净双手，给她指了路。涂滟匆匆朝那边走，听身后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唯有万物向阳，才能花木繁盛；唯有心明身朗，才能秋月春风。”
涂滟脚底下稍顿，旋即加快了步子，逃也似地离开。
她从无染寺出来的时候，赵柬已经在车子前等着她了。
他斜靠着车身，手里端着手机低头在看。丽日当空，他的两条长腿轻松交叠，一只手揣在西装裤里。轻风拂过，发梢撩动，后面是轻摇动的轻松翠柏，愈发衬得他面貌清朗，身形潇洒。
季安白在赵柬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重，涂滟知道。他当着妈妈的牌位说的那些话，她也懂。可是心明身朗，她做不到。
她有病。
她只能陪他一程，没自信陪他一生。
涂滟深吸了口气，朝赵柬走过去。到他面前的时候她依旧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低声说：“老板，我们该回去了。”
赵柬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她。涂滟略低下头，转身绕到驾驶室那边，上了车。赵柬依靠着车身回头，一直目送。
涂滟坐进驾驶室后静静地等着，赵柬一直靠在车外。
半晌，他拉开车门坐进来，戏谑地问：“这么说我是被彻底拒绝了？”
涂滟不语，发动车子。
又传来他半真半假的调笑：“日子还长，我等你回心转意。”
涂滟又深吸了口气，几许狼狈：“老板，别开玩笑。”
赵柬愉悦地笑了，涂滟咬住嘴唇，开车下山。
这一路，赵柬的电话没停，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给他。涂滟开车回了赵氏，赵柬就这么一路接着电话乘坐电梯上楼。电梯门开了，赵柬依旧在讲电话，涂滟伸手去挡住电梯门，没提防他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她乍然脸红，赵柬坏笑着走出去。涂滟只好跟着。
秘书处的气氛压抑，每个人脸上都透出惶惶然的神色。赵柬在鞠永洁的桌上敲了下，鞠永洁立刻起身，随着赵柬进了他办公室。涂滟没赵柬的吩咐，无事可做，转身出去了。还是老地方，外面的休息区。
在休息区的椅子里她开始发呆，脑子里乱的可以。
手机响了，黎晚秋打来的电话。涂滟接起来。
“赵氏要大乱了。”黎晚秋的声音如丧考妣。
涂滟疲惫地揉揉眉心，问：“又怎么了？”
“今天，几位部门总监集体提出了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