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涂滟再也无心纠结跟赵柬的私事,她开始为赵氏担心。
赵柬一步一步进逼赵鑫泽,是否有考虑到会员工集体辞职这种事?
按说,以他的精明是该想得到。这么多高管离职对赵氏百害而无一利。就算赵柬将来把赵氏掌握在自己手里了,面对的是缺兵少将的局面,再有能力的主帅也不能靠一个人打仗,人心散了,那会有很长一段日子不好过。
他的应对计划是什么?
涂滟越想越不踏实,起身回去。鞠永清已经出来了,正用座机打电话。秘书处的几位姑娘都处在高度忙碌状态,肩膀夹着座机电话双手还在键盘上不断敲击,抱着一摞文件夹匆匆跑出去,自己正打着电话还要帮忙别人接电话,左右耳朵都被电话占满了。
涂滟不知道办公室里的赵柬是什么状态,犹豫再三,怕耽误他工作,她决定还是先出去,她在这儿起不到任何作用,不如去楼下见黎晚秋。
后勤部在二楼,涂滟乘玻璃电梯下去,一层一层看过去,见到了不一样的景象。
以往的赵氏是有条不紊运行状态,各部门分工合作,规则清晰责任明确,人人安安稳稳地各做各事。今天的赵氏则显得人心浮动。很多员工都到走廊里来了,几个人凑做一堆,表情都透着沮丧和惶惶然。几乎每一层都是这种情况。
涂滟到了二楼,后勤部跟上面几层的情况相差无几,几堆人都在办公室外头,各找角落凑在一起嘁嘁喳喳。黎晚秋跟在一个五人小组里头,涂滟走过去轻声叫她。黎晚秋转身看到涂滟就立刻抓着她的手拉她到了一个没被人占据的角落,小声跟她嘀咕起来。
“刚才我们后勤部的总监副总监一起把辞职信递上去了,就为了拿遣散费。我才知道,公司跟他们这级别的高管签的劳动合同跟我们不一样,他们主动辞职也会给拿到一笔不小的钱。我说呢怎么几天一起提辞职,是怕走得晚了,公司倒了之后拿不出钱赔他们吧。”
涂滟问:“一共走了几位高管?”
黎晚秋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一共走了多少,只知道有人资部的总监和副总监,技术部的总监,还有发展部副总监,在就刚刚我们部门这两位。人资那两位率先提出辞职,后头这几个都紧跟着上了。”
“啧啧啧,人资那两位给新入职员工讲话的时候,还说什么员工跟公司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互相扶持。现在公司出事,俩人领着头逃跑,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还说什么家里有老有小靠他们自己养活,不走不行,真是嘴巴一张都是他们的理,就是没天理。”
“你有什么打算?”涂滟问。
“我?”黎晚秋叹了口气,“我也没什么好打算的,我才来几天,大不了再出去找工作呗。就是可惜这么好的公司生生被家族内斗给打垮了。其实赵总这事儿,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是有人故意搞他,而且还是内部的。”
“搞他的人也没脑子,大家都姓赵,哪能切得那么干净?一损俱损,今天公司股价开盘又跌停了。公司是他们的,各位总监只是打工仔,出事拍拍屁股走人,他们是老板,没一个跑得了。要我说他们就是脑子进水。”
说到后来黎晚秋又开始忿忿不平,捏着小拳头恨不能揪住一个揍一顿。
他们不怕一损俱损,因为他们的心本就不在赵氏。耳边响起赵柬曾经说过的话。
走了这几个部门的高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涂滟若有所思。
赵柬打来电话,叫涂滟回去。涂滟告别黎晚秋乘电梯回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秘书处几位姑娘依旧忙碌,鞠永清不在位置上。涂滟快步走到赵柬办公室门前,敲敲门,推门进去。
办公桌后没他的人影,他的西装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涂滟的视线偏转,在沙发那儿看到赵柬。他坐在沙发里,领带解了丢在一边,衬衣领口的扣子散开两粒,袖子也往上挽了两道,面前茶几上摆着一盘国际象棋,茶几一边堆了许多折纸小动物。
看那堆折纸的量,不是短时间能折出来的。她以为他这半天在办公室里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他闲到在屋里折纸下棋?
赵柬视线朝着她这边过来,冷不丁一句:“我不叫你你就不进来是不是?”
这狗脾气。
涂滟不知道自己怎惹着他了,跨一步进屋,随手带上门。
赵柬拍拍身边的沙发:“过来!”
涂滟朝他走过去。
“去哪儿了?”赵柬盯着她问。
“去见黎晚秋。”涂滟如实说。
赵柬哼了声,脸色臭得很。
公司出事,他在屋里等她半天,也没见她进来关心一下。她倒好,第一时间跑楼下慰问自己姐妹去了。
涂滟坐到赵柬身边,看他脸色不好,并也不想招惹他。
赵柬心里气儿不顺,把手里捏着的一枚黑色棋子丢进垃圾桶。涂滟一怔,朝垃圾桶里看,是一枚黑色棋子“兵”,垃圾桶里已经有一堆黑色棋子在里头了,再往棋盘上看,黑白两方棋子都在开局状态,白子这边满满当当,但黑子那边只剩一个“马”,两个“象”,两个“车”,一个“后”以及一个“王”。
国际象棋她略微懂一点儿,可没见过这种下棋法儿。棋子都在大本营,一方的子却被他扔了个七七八八。
这不是下棋,这是在耍脾气。
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好好的东西,扔了可惜。涂滟伸长胳膊想把垃圾桶里的棋子捡出来,被赵柬握住了手腕。
“干嘛?”他口气不善。
涂滟看他一眼,想还是别挑着这种时候顶撞他,淡淡说:“不干嘛。”她撤回了手。
两人之间出现短暂的沉默,直到赵柬小声咕哝:“你心里除了没我,其他一个都不缺。”
这话说得委屈,涂滟倏忽心软,口气也放软下来:“我下去,是想看看公司里的人有什么反应。”
赵柬眼尾一挑:“真的?”
涂滟犹豫片刻,把自己下楼去看到听到的都跟赵柬说了。赵柬听后伸手过来亲昵地捏捏她的脸:“你这位朋友倒是挺有大局观,可堪重用啊。”
涂滟认真地说:“现在外面人心浮动得很厉害,你不怕出事吗?”
赵柬的长指朝黑色的“王”指过去,不答反问:“知道这枚棋子代表谁?”
涂滟不解地摇头。
“赵鑫泽。”赵柬说。
涂滟起先发愣,霎时明白过来。他说过在下一盘棋,如今真的摆出了一盘棋,是拿棋局来影射目前赵氏的状况了。
赵柬的长指又点了点黑“后”:“这是我二伯父,赵鑫泽的父亲。”
又点两枚黑“象”:“这两个是我大伯父跟三伯父。”
到了那枚黑“马”,赵柬顿了顿,把棋子拿起来丢进了垃圾桶:“这个是边笑晴。”
最后到两枚黑“车”,赵柬嘴角勾起来,拿起其中一枚在手里摆弄着,不紧不慢地说:“这两个,一个是营销部总监,一个是工程部总监。营销部的王总监是我大伯父的远房侄子,工程部的刘总监是我三伯父的亲外甥,就看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了。”他把棋子放回去。
涂滟看着棋盘,黑子个数寥寥,白子数量充裕。
“他们辞职,会不会对公司带来不良影响?”她问。
赵柬说:“没什么影响。”
怎么会没影响?外头人心浮动,都在传公司内斗要倒闭,没心思工作。
赵柬却微微一笑,顺势搂住了她的肩,俯身靠过来,笑着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管理公司,只要握住两个部门就出不了大乱子。这两个部门,一个是财务部。一个是秘书处。财务部握着整个公司的财政大权,控制着公司的资金流。秘书处是管理中枢,控制着全公司的信息流。你猜,现在这两个部门在谁手里?”
财务部和秘书处,两年前赵柬借边笑晴争风吃醋那件事,弄走了原秘书处主管推鞠永清上位,撤了边笑晴的职换上了自己让你当财务总监。两个部门都牢牢地把握在他的手里,两年前他已经把局布置好了。
竟然那么早。
这样看来今天他的突然发难并不是一时义愤,而是早有准备。
“可那些高管突然走了,工作怎么进行?”涂滟担心地问。这是更实际的问题。赵柬再能干,也只有一个人,工程部、后勤部、销售部、人资部这四大部门的总监都走了,将再有能力也需要肯冲锋陷阵的兵,他一个人管不过来这么多事。
赵柬朝棋盘的白子一指:“换他们顶上去。”
“谁们?”涂滟不解。
赵柬神秘地笑,搂着她往后,两人一块窝进舒服的真皮沙发里。赵柬抓过涂滟的手把玩着,指腹在她指甲的边缘逐一蹭过:“指甲剪这么短,是怕抓伤我?”
他这人,就会挑着关键时刻不正经。
恶性不改。
涂滟把手抽回来,作势要站起来,被赵柬揽着腰抱回去,压到她耳边幽幽地问:“你当我这些年来只培养出鞠永清和厉敬峰两个人?”
涂滟又是一怔。
赵柬压在她颈后嗤嗤地笑,说:“那几个人在赵氏盘踞了十几年,表面一个个对赵氏忠肝义胆,干的都是些吃里扒外的勾当。更有甚至,像人资部那位,干什么什么不会,吃什么什么不剩,你当真是他在做事?”
“两年前公司校招,我亲自挑了一批人放到各个部门去历练。这件事只有鞠永清知道。我以个人名义单独跟他们签了一份劳务合同,给他们额外津贴,让他们从基层岗位开始历练,在部门内各岗位流转。现在人资部的孙科就是其中一位,如今人资总监走了,正好腾出位置给他坐。”
听到这里,涂滟顿觉廓然开朗,坐直了身子问:“就是说他们走了,你都有人手接替?”
赵柬挑起眉尾巴:“不然呢?你真以为我要自己干?”
涂滟一噎。她确实那么想来着。
“谢谢你这么高看我。”赵柬在她手心里掐了一把。
涂滟看赵柬的眼神很复杂。她知道赵柬厉害,没想到他厉害到这种地步,每走一步,将所有人的行为预想到了。赵家的几位如果知道对手是他这样可怕的人,不知该做何感想。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赵柬低声说。他松开她,伸手从棋盘上拿起白子的“后”,“这是阿朗。”他把白“后”放到黑“王”前方。
“下周一,赵氏股价跌至砍半的时候,我让阿朗去找赵鑫泽,就是我给他们的最后机会。”
“你让阿朗去找他做什么?”
“收购他们手里的赵氏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