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欧尔麦特处理了藏匿在宅内的敌人后,回到原地却发现那个小女孩不见了。
——让她逃了。
这是他脑中的第一个冷静的想法。
也许这是一个计谋,把他引开,然后她就趁机跑掉,好脱离他的监视,时机上也很合理,她不久前才在店铺报过讯——但随即这个想法被他甩开了,因为一个带着婴儿的母亲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问道,“你在找刚才的小女孩吗?”
“啊,是这样没错。”他说。
“那孩子的话,刚刚被一辆车的人抓走了……”
*
……
“这下两亿轻松到手~”
在高速行驶中的客货车里,有人看着被绑着双手的小女孩,这样得意洋洋地说。
她被丢在地上,颤动的车子使她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车内——五、六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还有一个用兜帽遮着脸、懒洋洋地斜躺在座位上的男人,一点银色的发尾露了出来。
“这么快就醒了。”大概是觉得她已经是手中的猎物,其中一个黑衣人嗤笑着说。“是想快点接受拷问还是看自己的脖子被洗干净?”
他们哄笑起来。
“谁派你们来的?”她问道,带着一种像在歌唱的奇异腔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那双太过平静的眼睛注视的时候,他们感觉到某种让身体一软的压迫感。
“注意你的语气。”靠得最近的人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上半身整个扯起来,她的不在状态使他们感觉不尽兴,像是恐吓似的说,“难道你不知道吗——盖特家族悬赏一亿日元抓捕你,死活不论,但活捉的赏金翻倍。”
“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这种小女孩呢。”
“那些家伙可是势力超大的黑手党。”
“真可怜,接下来等待你的,大概是无尽的拷问地狱吧。”
“也许是抓去拍卖也说不定,拥有这样治愈异能力的孩子,哪怕是支付了我们的雇用费,还是能赚上一笔很不错的差价吧。”
……
“但是,横滨没有贩卖人口的地下场所。”歌川谣说道。
他们毫不大意地用坚韧的尼龙索带束住了她的手腕,但从这些话看来……他们不知道她是谁,看他们连她的口都没有封就知道了,她的治愈之歌的情报是被人传出去了没错,但很少人知道,她的声音还有与之相反的能力。
“啊,横滨是没有,谁知道港口黑手党发什么疯呢,既然占着这么好的港口又不会好好利用的话,就让给别人啊。”有人嗤之以鼻,“装模作样的,看他们不爽很久了。”
另一个人却半警惕半嘲笑的说,“小女孩,知道这么多内幕,看来你确实挺値钱的,不亏他们出高价都要抓你回去。”
“不是吧,难道我就只値个一、两亿日元而已?”歌川谣淡淡地说道,带着一点不满——先别提她的异能力,就是她脑子里关于港黑的机密,都远远不止两亿。
不过,盖特家族那些家伙居然还没有被芥川歼杀灭绝,感觉有点可疑。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战况,也没有看过芥川的报告,但以他的效率与之前已经救出晓雫的时间点看来,盖特家族早该被迫入绝路了——当然,在倾倒之前,不惜疯狂使用资源都要给敌人一个好看,也不是没有见过的事情,但以她对这个家族的了解看来,不大可能发生。
“轮不到你这小鬼来抱怨。”其中一人不满她的冷静,狠狠的在她的腹部踹了一脚,“摆出这么拽的样子,待会可别吓得屁滚尿流——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知道喔。”她被踹得嘶了一声,似乎颇痛,但平淡地说出来的话却让动脚的人感到不妙,“能够调动火箭炮的财力
、公然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动手的胆量、带着一点福冈的口音、还有那边的猿渡先生……”
“什……”
“你们是博多……不,是murderink那边派来的杀手吧。”她说道。
所有黑衣人立刻如临大敌。
作为不请自来的宾客,最怕的自然是被主人家认出身分,他们手上的枪整齐划一地对准了她的头颅,微微晃动的车厢不能让他们的手腕动摇半点,显然训练有素。
反倒是一直遮着脸的男人笑了一声。
“喔?你认出我了。”他慢条斯理地拉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金色的眼瞳带着锐利与尝血的气息,与满头的冰冷又凌乱的銀发互相辉映。
他正是murderink的王牌。
——猿渡俊助。
“那接下来,为了保险起见,我该把你的脖子刺穿,并且拿那一半的钱了吧。”他咧嘴笑道,把玩着手上的刀片,“知道得太多的小女孩啊。”
“少来这一套,好歹也是半个同行,认不出来才是比较尴尬吧。”她在地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浅茶色的眼睛也许不及他的金色让人一眼惊叹,却带着像沉淀物一样的阴影,“直接进入正题好了——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们放弃这个任务?”
猿渡俊助飞出刀片,仅仅插在她脖子旁边的坐椅上,“既然是半个同行,想必你知道规矩的——三倍的金钱买下你自己的性命,或者雇主死亡,挑一个你喜欢的。”
“不,还有一个可能性吧。”她看了一眼整块没入皮椅的刀片,可惜的是,没有半点□□的机会。她直视他笑道,“我把你们全灭,这个听上去怎样?”
“口气真不小。”猿渡俊助嗤了一声,“难道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我们谈判?”
“真遗憾。”她轻哼着歌摇头,然后举起被束着的双手抱头,“我不是在跟你们谈判。”
“你……”
不等他为这个奇怪的姿势感到疑惑,前座的人突然大喊——
“喂,前面!!”
前面是接近九十度的转弯,本来不算什么高难度的道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毫无预兆地失去了意识,如同被抽走了什么力量似的,软软地瘫倒在车盘上。
——轰!!
这辆客货车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撞在栏杆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车内所有人发出混乱的喊叫。
“那家伙居然睡着了——!”
“蹲下!”
“发生了什么事?!”
车子接上栏杆后并没有停下,而是撞破铁杆飞出道路,下面是峭壁一样的山坡,使它冲下去后又连续翻滚了无数圈,车内的人挤成一团,又被上下抛动,有些不幸的就在冲击中扭断了脖子,或者是当了别人的肉垫。
直到滚下山坡的底部,它才以破铜烂铁的外表停下来,只有引擎还冒着浓烟。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足以引来任何警察或者英雄。
“咳咳……”
过了一会,歌川谣有些狼狈地从压得变形的车窗爬出来,挣扎着摔在车外,利用尖锐的碎片割断手上的速食束缚,然后深呼吸着平伏被颤得七晕八素的脑袋——大概是有一点脑震荡了,肋骨断了两根,但刚才护住了要害的她,伤得不算重。
至少表面上没有伤口。
可惜,毫无防备的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看着冒烟的车辆,脚边的西装男人们七歪八倒,似乎全都已经失去了意识——除了一个人,猿渡俊助其中一绦腿以怪异的角度弯曲,但他勾起一个笑容,“小女孩,你很有一手嘛。”
话音落下前,一道冰冷的刀光闪过。
他在原地飞快地掷出了手上
的小刀,而她微微一偏头就闪过了。
“……不愧是王牌,刚才那么重的一下居然没能撞死你。”她站直身体,每一下呼吸都带来锥心的痛楚——之前的伤口又裂开了,可是现在面对着一个强力的杀手,不得不稍微打起精神。
他看上去伤得不轻,不仅一绦腿无法使用,腹侧还在渗出血液,但只是嗤笑道,“你不也一样,拿别人当肉垫倒是拿得很顺手。”
“我可没有让他们围过来用枪指着我。”她说——自作自受,这就是她的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很警惕,也很兴奋——刚才她除了说话以外,什么也没有做,但他能确定这辆摔成烂铁的车子是她做的好事。
“谁也不是,只是一个学生而已。”她展示了一下身上变得破破烂烂的校服,哪怕额角滴着血,她仍然像一个坐在躺椅上的主人家一样,宣告道,“但姑且给你一个忠告——告诉你们的老板,下次到横滨前,记得先递上拜访帖。”
——所以,她是港黑的人。
在横滨能摆出这种姿态的,只有他们。
这是一个休战的信号,或者该说,是不打算现在无谋地打起来,猿渡俊助放开了暗中握着另一把刀柄的手,“把我留作信使?我好久都没有遇过这种愚蠢的人了。”
她也放松了刚刚捏在手中的金属碎片,“你也没有聪明到哪里。”
他理解状况的速度极快,放手也放得很干脆,没有丝毫没辱王牌的名号。
“盖特家族骗了我们,他们只是说了目标是一个拥有治愈力量的小女孩。”他“切”了一声说道,“在这之前,我可没有听说过你还是横滨地头蛇的一分子。”
“你们不是第一个被他们骗的。”她说。
上一个是蓝色平方,甚至亲自派出本家人员。
而她现阶段还是搞不清楚盖特家族的人在想什么,他们频繁地引诱其他势力进驻横滨,并且目标全都是她——明明跑在前线的是芥川,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地道,但按常理来看,引动最多仇恨的应该是他才对。
“别误会了,我可没有怨恨他们。”猿渡俊助退后了一步,笑着说道,“难得来了一份不是杀菜鸡的工作,我可高兴了,跟这副让人感到无趣的脆弱外表不同,你——应该挺强的吧,可惜现在不是一个交手的好时机。”
他的队友全灭了,自己也在异地身受重伤,而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没办法,我没有力气了,你也没有。”她依着树干说道,淡淡地说,“如果你打算全身而退的话,最好跑快一点,不然……被英雄抓到了,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当然,她没有说的是,被英雄抓到会是他最好的结果了——不打招呼就闯入别人的地盘,可是会被撕成碎片的。
“啧,碍事的家伙来了。”他咳出了好几口血,笑得狂妄,“这套校服是立海大附中吧,我还会再来的,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啊,我等着。”她说。
……
欧尔麦特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她在车祸现场的中心。
她就站在废烟与血泊之中。
任由鞋底沾上黏稠的血液,似乎是听到他赶过来的声音,稍微回头看向他,除了额角的一点血迹,看上去是没有受什么伤的样子,这孩子笑了一下说,“欧尔麦特,你真迟嘛。”
平心而论,他能在没有任何讯息的情况下,短短数分钟内赶到,无论怎样看都可以被称为效率卓绝,只是没有料到她能自行脱身,甚至让胆敢冒犯的家伙们付出血的代价。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辆救护车,里面的医疗人员优先救助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们。
现场的血迹甚至还没干。
“这是你做的……!?”欧尔麦
特一脸严寒地看着满地的尸体、与接近尸体的重伤者,他轻而易举地拆开了车厢,让里面的人能被救治。
“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被拐走了。”她无辜地说道,如果没有夺走生命力的异能力,大概已经进了盖特家族的领地范围。
当然,她很谨慎。
因为欧尔麦特已经接触过一次被她夺走生命力的人,所以这次她只是对司机用了异能力,后者的内脏已经在“交通意外”中撞了个稀巴烂,就是再怎样查都找不出马脚。
“我很幸运,似乎是疲劳驾驶造成的意外。”她抬起稚气的脸庞,“司机转弯的时候失手,车子滚了下来,那些想伤害我的家伙就嘭——的没了。”
欧尔麦特一个字都不相信,他很清楚她刚刚逃出生天,但看着一具具的扭曲破碎的尸体,还有她脸上真假难辨的轻松笑容,作为英雄的他,实在很难坦率地说出一句“你没事就好”,只有看到人命消逝时,打从心底的愤怒。
“难道没有更温和一点的方法吗?”
他的语气却像一句质问。
歌川谣说,“这是意外。”
她一个字都不打算承认,因为她知道自己做得很干净,只要一口咬死了,就是第一英雄都没有丝毫办法。
“那你还真是挺幸运的。”他说。
幸运到拐走她的人全部倒下,只有她一个人能站起来。
“当然,我被眷顾着。”她笑得毫无破绽。
所有的晕眩、骨折、还有旧伤裂开的痛楚——全都藏在衣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