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
欧尔麦特握紧拳头。
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找不出她的破绽,只是暗暗记下这一笔,等到夜眼找到套出真话的异能者时,一切真相就会大白——他现在发现,得知好友死讯后,一怒之下跑来横滨确实不太明智。
让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正是她。
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却奈她不何,哪怕她大摇大摆地站在凶案现场的中心。
“这次的人是为了杀你而来的,你的自卫无可厚非。”欧尔麦特压下正义感带来的愤怒,用沈厚的声线说道,“但是,那不代表你可以用这样残酷的方式,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所以你是认定了这是我做的,哪怕没有任何证据?”歌川谣看着他的侧脸,“假设真的是我做的,你又打算怎样——欧尔麦特,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横滨的警察还在调查……”
“他们是murderink。”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说辞,出卖了自己的同行,“九州最臭名昭著的大型杀手组织,里面的人才质量可谓良萎不齐,但只要有钱,什么脏活都会沾手。”
“你以前跟他们有接触过吗?”他沉着脸问,哪怕观察力再好,没有相应的资讯压根不可能进行判断,她明显很了解这些地下组织,甚至很可能沾手过她口中的“脏活”。
她的脚步停了一下,说道,“别用这种审问犯人的语气,不然我什么都不告诉你。”
“啊,是吗。”欧尔麦特不以为意,使出了在书上看来的、对付熊孩子的大杀器,“你最好赶紧说出来,不然你今天的晚餐吃青豆。”
“……”
“好吧,看来你不明白。”她静静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做法一点都不过分,“我听到他们说,要得到我的力量——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你告诉我的吧,有人在瞄准我的歌声治愈异能力。”
“你的异能力确实是很惹人觑准的类型。”欧尔麦特说,想要保命符的人、被炸弹炸断腿想要重新站起来的人、想要一支不死军团的人,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中不乏权势滔天的家伙,让她的照片与身体特征一并成为案头的新闻。
她刚才确实是陷入了危险,而不是逃跑。
但这没有改变现场所有人都重伤甚至死亡、只有她一个若无其事地自如活动的事实。
她问,“如果一个这样被觑准的异能者落到错误的人手上时,你知道会变成怎样吗?”
欧尔麦特皱了皱眉头。
在他看来,她就是落在错误的人手上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让我来告诉你吧。”她的眼睛如同地上的松果一样,是暗沈、枯萎的颜色。“首先双手会被砍去,因为道具不需要它们来反抗;然后双腿会被折断,因为道具不需要它们来逃跑——身边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源,为了被喂入一点连沟水都不如的液体,只能不断不断地为别人歌唱,就像笼中的夜莺一样。”
“……”
光天白日之下,欧尔麦特竟然感觉到一阵遍体的寒意。
如果有人能这样对待另一个人,那绝对是地狱魔鬼都自愧不如的残酷恶人。
这孩子……
他的喉咙干哑,“这是你……”
“这是我的假设。”她摊开双手,抬头看上来的目光被阳光所照亮,刚才一瞬间的寒冷黑暗彷佛只是他的错觉,她的语气就像是只是随口一提,“没有任何证据可言,就像你在假设那些人是我干掉的一样。”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语气不温和,但也不像刚才的强硬。
“我只是想说,”她由衷地说。“其实青豆还不错,真的。”
他沉
默下来。
现场是满地的血迹与残骸,她口中的“那些人”正在被医护人员抬上白色的救护车,尽管基本上所有人都清楚,这种程度的重伤应该直接抬上黑车,而唯一站着的她就变得很显眼。
其中一人上前观察她的状态。
“孩子,你有受伤吗?”这位好心的急救员问道,指着她额头上的伤口,“我们可以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我很好。”她回答。
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肋骨断了,但决不会上救护车——她的手脚肢体造得很精致,无论是外表还是触感都能骗过绝大部分人,可是一旦面对医院的精密仪器,就得直接露馅。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自作自受吧。
她想起霍克斯的脸。
“可是,你的脸色不太好。”急救员仔细地看着她的神情——因为肋骨传来的可怕刺痛,她的每一下呼吸快都很轻,而且嘴唇有点发青,看上去就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你刚才受伤了吗?”欧尔麦特问道,他在灾难现场遇到的,大多都是迫切需要救助的患者,相对的,就比较少关心不哭不喊的人,尤其当她是最大的嫌疑者。“受了伤就去包扎一下。”
他打量着她的全身上下,尤其是破破烂烂的校服。
——啊,不好。
要是让他发现了什么,可就难收场了。
这个时候最能转移注意力的话语,应该是……歌川谣放缓了呼吸,让自己看上去更游刃有余一点,睁眼说瞎话,“啊,大概有点良心不安吧。”
一旁的急救员不明就里,但欧尔麦特的脸色就立刻变得很差,显然想起了什么。
“既然她说不用,那就算了。”他说道,即使是英雄式的语气,都显得很冷淡,“我代这孩子感谢你的关心,她还得到警察局做一点笔录,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
“啊,当然的……”急救员愣愣的说。
既然当事人跟负责现场的大英雄都拒绝了,他就没有再不知趣地询问。
*
如同雷阵雨后的天空,这之后都很平静。
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横沟警部在短短数天内,又看到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差点把眼睛瞪出来,板起脸扯着她审问了许多不相干的东西,当这次“意外”的笔录真正完成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阳光普照。
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歌川谣跟欧尔麦特走在横警察局外的路边。
“怎么办,还要去学校吗?”她有些无精打采的问,现在明显已经大迟到了,而且即使是她,要长时间摆出若无其事的脸、忍耐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胸骨的痛楚,都使人不太好受。
——啊啊,呼吸太麻烦了,还是去死吧。
莫名其妙,她想起了数年前太宰先生午后趴在沙发上哼唧的样子。
那其实是一段不错的时光。
每次完成困难的任务后,他们会带着一身伤赖在中也先生那装潢漂亮的屋子里打游戏机,因为中也先生是所有人中品味最好的、也是心最软的,他会大声抱怨两人为他带来多少麻烦、留下多少没有清理的垃圾,然后下一次还是默默准备好他们爱吃的零食。
太宰先生会坏心眼地调侃中也先生,从“矮子”、“鼻涕虫”到“帽子架”,惹来后者恼怒成怒的一顿追打。
而她则是在一旁挑出最好吃的东西,顺便带一点给地牢里的小q。
——啊,谣你又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
——真是狡猾的孩子,拿了我的零食,用未来一个星期代我出任务还债吧。
——喂,混帐太宰,不准欺负小孩子,而且那些都是我买的零食!!
那个时候的她不
常说话。
因为刚刚被救出来不久,之前经历了太長时间的麻木,已经忘记了怎样大笑大叫,被森鸥外随手扔给他们照顾后,更多的是安静地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人——学会狡猾的微笑也好、独力对付敌对势力也好、开始享受狩猎敌人也好……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她的身边是一个戒心满满的英雄。
而且,待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真是让人提不起干劲。
“我不想上学了,我想打游戏机。”她突然说。
“?”欧尔麦特不明白这个问题儿童又怎么了,他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我不知道你以前的人生有多懒散、给别人带来过多少头痛的经历,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迟到了,如果你珍惜自己的人生的话,就不要给别人带来这以上的麻烦。”
“又是无聊的正论。”她兴致缺缺地说,“算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毕竟,立海大附属中学就近在眼前。
它的墙壁由红砖砌成的,外面是毫无防御能力的矮围篱,与一块不新不旧的学校名牌,旁边种着普通的槐树,中间是样式稍嫌普通的金属直栅闸门,从正门到内部都没有停车的地方,要进到里面只能靠步行。
由于是午餐的自由活动时间,校舍到处都是两两三三聚在一起的学生。
欧尔麦特以一副削瘦的骷骼状态出现,虽然没有引来任何大骚动,但两个外校人士在这种时候出现,还是惹来了不少疑惑的目光。
“两位请止步。”
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道过了变声期的声音。
那是一个长相过分成熟的黑发少年,他的眼神锐利,气质沉稳,而且一八零的身高在同龄人之间非常显眼,“我是风纪委员长,同学你迟到了,还有这位先生到立海大附中有何贵干?”
他口中的“迟到的同学”明显是穿着校服的歌川谣,她还是刚才的那副表情,满脸都是懒得开口的样子,似乎玩不到心血来潮来玩的游戏机,让她感到不大高兴。
——真是让人头痛的孩子。
“路上遇到一点意外,耽误了时间。”欧尔麦特不得不解释,毕竟眼前的少年就站在面前等他们开口,总不能让对方干看着两个不说不笑的人,他说道,“我们是来找立海大附中的校长的,进行入学手续。”
“是!校长的话,他在那边的办公室里。”这位少年立刻正色地应道,从他指的方向、与领在前面的动作,是要亲身为他们带路的样子。“还有,同学,你的校服太松懈了!”
他对歌川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