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季舒月在前顶雷,宣雾倒是没被季柏轩挨着,此时情绪尚算稳定。
她抬头看向身量已接近成年男人的季柏轩,以尽量稳重的语气询问:“敢问世子,不知小的何处做得不好,才令世子不快?”
季柏轩被打不过的妹妹拦在面前,正憋屈不已,见宣雾还敢出头挑衅,终于正眼看她了,只那眼神着实凶狠:“做得不好?我看你是做得太好了!”
“真是好一个端庄贤淑、才貌双全季家贵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发作的理由,找回点气势,转头又看向季舒月,意味深长道:“却不知你那皮囊下有多少鬼蜮伎俩?”
季舒月简直服了,也就是这里是她的院子了,她素来管得严格,有信心让院内发生的一切不扩散出去。
否则但凡她平日里手段差一点,今日季柏轩的话传出去,就能把她钉死在耻辱柱上——被已经知事的兄长一大早擅闯闺房不说,这个嫡嫡亲的兄长还亲口断言她皮囊下尽是鬼蜮伎俩……
他真是不弄死她不罢休啊。
“小妹还真不知我有什么鬼蜮伎俩,请兄长解惑。”季舒月尽量平心静气问道。
季柏轩一副掌握了她把柄的样子,掩饰不住的快意与刻意做出来的正直交织着,把他原本俊朗的面孔扭曲出猥琐的弧度:“你不需如此作态,我早已知道你不是心胸旷阔的,却没想到你何止是心胸不扩,简直是狭隘阴狠!”
“这次百花宴众美争凤,除了长公主有意择出太子妃外,亦是一次让贵女扬名的好机会。”
“你嫉妒静娴已久,我以前为了兄妹感情一直假做不知,却没想到你为了心里的嫉妒,居然处心积虑想破坏静娴的扬名之机!”
“她根本无心与你争太子,身份上也做不得太子妃,你却还如此忌惮于她!如此容不下她!”
季舒月:…………
她被这个不知该说是蠢还是毒的兄长震撼地失语,半晌,才压下了对石静娴“无心争太子”等言的反驳欲望。
只询问重点:“我什么时候破坏她的扬名之机了?”
季柏轩冷笑数声:“明明此次静娴也要参加百花宴,母亲却只给她备了两套衣物。母亲一直温柔贤淑,怎会做此刁钻之行?必是你从中作梗!”
他语气笃定,显然对自己的话非常自信,认为他掌握了真理:“而且静娴让这个贱婢为她上妆是给她恩典,这贱婢却敢拒绝,还侮辱静娴是打秋风的穷亲戚。若说其中没有你示意,你自己信吗?!”
宣雾:你是不是有病?开口闭口就是贱婢?
虽然看剧情时就知道季柏轩是这种“唯我独尊、强词夺理”的性格,还尤其爱用“想象”为他人套上罪名,但知道是一回事,现在身为被辱骂的当事人,她实在做不到好声好气说话。
深吸几口气压下口吐芬芳的欲望,看着同样被季柏轩大放厥词气到,反驳也变得七零八落不成条理的季舒月,宣雾开始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有理有据又不失恭敬地反驳季柏轩,同时洗刷自己身上“看不起石静娴”的罪名。以免被季柏轩记恨上,将来他寻机报复。
宣雾:…………
宣雾:……
甘梨粮,老子可是有木仓啊!
想个屁的“不失恭敬”啊想!不想了!她现在反正已经把季柏轩得罪死了,与其低三下四赔罪,不如先爽一爽!
于是不等季舒月反驳季柏轩“这贱婢必是你示意去气静娴想让她一病不起”的季言季语,宣雾冲口而出:“首先,我没说过‘打秋风的穷亲戚’这话……”
“住口!”季舒月段时间跟宣雾混久了,也对她的为人有了点了解,遂出言制止。
季柏轩眼角扫过宣雾气愤的表情,心中已是明了,便对季舒月冷笑:“看不出来你还挺护着这个贱婢?让她说,我倒是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既然世子让我说,那无论我说什么,世子可不要动气。”宣雾不理季舒月使的眼色,双手抱臂,昂着头看着季柏轩冷笑:“首先,我没说过那句话。”
“呵。”季柏轩只轻讽以示不屑,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她权当没听到,继续说道:“其次,看世子您因为表小姐嫌衣裙不够就来对自己亲妹下手,且行事狠辣不留余地……到底谁心里尽是鬼蜮,世子心中自明!”
宣雾意味深长地点了一句,转而说石静娴:“呵呵,说起来,虽然我没说过,之前也没这么想过,但听世子一言才发现,这句‘打秋风的穷亲戚’之言,还真是贴了表小姐的行事做派呢!”
“你!”季柏轩上前一步,又想去扯宣雾,被季舒月挥开。
宣雾灵活转过身体,躲在季舒月背后,只露出侧着的脑袋,嘴上还不肯停:“世子您之前说大小姐的那些话,扪心自问,难道不是一字一句都像在形容表小姐和您自己吗?”
“大小姐是什么家世出身?什么才华天资?什么容貌品德?说大小姐嫉妒表小姐?用世子您自己的话来说——您自己信吗?”
季柏轩怒极,他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方才不过是强词夺理,仗着季舒月过去处事堂皇,不爱与人口舌较量的习惯,才强行给季舒月安些罪名罢了。
这会儿被一个小丫头点出他的龌龊心思,顿时七情上面,额头青筋暴起:“贱人住口!!你想死?!!!”
宣雾白眼一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着今次与季柏轩结下死仇,那她就干脆再狠一点。
你不是见缝插针就想毁了季舒月吗?不是就爱给人安罪名吗?
这个我可比你专业!今日你就尝尝孽力回归的“快乐”吧!
她干脆不再留口,只笑嘻嘻道:“世子难道是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要我说,世子您好歹师从当世大儒,可如今您德行不修、心性不定,实在是德不配位。”
“毫无手足之情,对步步相让的亲妹口出恶言,妄图毁人一生——不悌!”
“表小姐自有父母,现在不过来侯府探亲,百花宴之服饰自该有她的父母准备,侯府若准备了才是喧宾夺主、是离间表小姐与其父母感情。您却不明事理,胡搅蛮缠,小事理不清,大家当不成——不智!”
季柏轩跟季舒月已经缠斗起来,可是他打不过季舒月,此时他一边被自己的妹妹按在地上摩.擦,一边还要被一个丫环羞辱,脸涨的通红,眼角都布满血丝,一副随时会被气疯的样子。
季舒月:…………
有点爽。
季柏轩这个狗脾气从小就这样,她小时候也借着比武收拾过季柏轩无数次。
不过大点了被母亲提醒要注意仪态,又说以后侯府毕竟是季柏轩当家,要在下人面前给他面子,近几年便不再动手了。
可能是她的态度让季柏轩产生了误会,这季柏轩几年着实挑衅过她不少次。
每次她都忍了。
但这次……季柏轩这次是过分了,挨揍也是活该,父亲母亲也没法说她。
况且百花宴后她大约要不了多久就要入宫,入宫前估计府里也会有宫里来人教导她。
这次说不定真是她此生最后揍季柏轩的机会了。
不打白不打!
抱着这种珍惜的心情,季舒月揍起自己兄长就格外细致且用力,力求一次揍到季柏轩短时间下不来床。
看着被妹妹压.在地上的男主,宣雾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事后因为有差点被毁掉名声的大小姐顶雷,她也不会受太多惩罚。
同样想着不骂白不骂,宣雾底气更足,甚至放缓语速,让自己说话的节奏抑扬顿挫,就差贴着季柏轩的耳朵对他一个字一个字疯狂输出了。
“夫人养您育您,您之前却怎么说的?您倒是口口声声说大小姐怂恿夫人,然而须知,府中内院钱物调动皆由夫人定夺,无论您如何砌词狡辩,您话里的意思清清楚楚——给表小姐准备两套衣物这个行为,在您眼里就是‘刁钻之行’!您是真不知道您这句话骂了生养您的母亲,还是知道却不在意?”
“为了外人辱骂生母——不孝!”
“…………胡乱编造罪名——不信!”
“…………让表小姐背负怨言——不义!”
“…………强闯幼妹闺房——无礼!”
“…………御下只知强权恐吓……严苛寡恩——不仁!”
“…………只会强词夺理,实际说了一大通话却都是狗屁不通之言——无能!”
“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不礼不智,无能少信。”宣雾一字一顿,话里是全然的笃定:“您真是一·无·是·处!”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季柏轩仰头狂吼。
“这是在做什么?!!”忽的,门外传来一声厉喝:“舒月!快放开你哥哥!”
季舒月和宣雾正各自输出,爽得无法自.拔,猛地一听到侯夫人的呵斥还没反应过来。
宣雾还好点,已经停口了,正在回味。
季舒月却是又顺手揍了几下,大脑才从亢奋的情绪里分辨出刚才的话是出自谁口。
她一个激灵,手本能往季柏轩身上某个穴位按了下,直把季柏轩按得呻.吟,才翻身站起。
“…………娘亲。”
侯夫人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眼前这一幕带来的震撼与怒火,“舒月你怎么又打你哥哥?!娘不是说过了,你哥哥人柔……咳,让你多护着点他,你怎么能欺负他?!”
即便已经尽量修饰过,但宣雾还是怎么听侯夫人的话怎么别扭。
这个,“又打”、“护着”、“欺负”之言…………有点微妙啊。
季舒月理好裙角,伸手抚了抚有些撒乱的鬓角,才应声:“这次实在是兄长太过分了。女儿……”
“好了!”侯夫人看着满院子的下人,制止季舒月再说,“跟我来祠堂。你们两的事,自去你们父亲面前分说吧!”
她分别瞪一眼状态一个天一个地的两兄妹,转头大步离开。
季舒月看到想伸手跟她走的宣雾,悄悄吐了吐舌.头,又笑着摆摆手示意不必,随即对另一个眼熟的下人使了个眼色,见对方飞快跑走,才跟着侯夫人离开。
剩下个还躺着的季柏轩,被两个小厮架着,也离开了。
宣雾左右看看,最后被翠羽领着去了她的房间。
“姑娘这次占着理呢,没事儿的。你也不会有事儿的。”翠羽安慰宣雾,完了又一脸崇拜,“你刚才骂世子那些话,那些话是从哪学来的?”
宣雾:“我就是义愤填膺,这些话就控制不住说出来了。”
……
这边厢,季家兄妹两个跪在祠堂里被江阳侯训话。
季舒月跪地板板正正,随着江阳侯口沫横飞,她低着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倒让江阳侯不好说她。
主要是来的路上,她已经让院子里的下人飞快跑去祠堂,提前把之前发生的事告知了江阳侯。
所以基本知道前因后果的江阳侯也实在不好说受了无妄之灾的女儿——总不能也说你怎么能打你哥吧?他是个男人,最清楚男人的自尊心,这话要是经他口一说,恐怕季柏轩真要废了。
不好训季舒月,江阳侯只得把火力对准季柏轩。
本来么,就是他惹出来的事!
他平日里事务繁多,一双嫡出子女的教育实在无法过于仔细,两个孩子小时候还好点,还能抽出空闲来考较二人,后来他对子女的了解基本都来自两人的老师了。
偏偏,女儿是跟从女先生学琴棋书画,年纪渐长后又断了习武,所以他通常只能听到儿子的老师对儿子的只言片语,至于女儿,近几年当真是难有了解了。
因此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女儿,居然如此能耐!
更不知道,自己这儿子,原来是个如此无情无义之徒!
“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不礼不智,无能少信。”江阳侯喃喃道。
那下人之前就在屋外,宣雾声音又大又清晰,他倒是记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来报告给江阳侯,想着自家小姐不能白受了这般大的委屈,遂把宣雾话里精彩的地方一股脑全说了,希望侯爷听了,能从中知道少爷有多混账,小姐有多冤枉!
此时江阳侯重复着下人口中传的话,居然还真觉得这话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这混账东西,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连个八岁侍女都辩不过,被人骂得全无反口之力,又被已经几年不习武的幼妹按在地上打,还被打得站不起来……
想起季柏轩居然是被两个下人架着进祠堂的,江阳侯就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气。
这一生气训话就停不下来,训了整整一个时辰,江阳侯才堪堪停住口。
然而好不容易骂了一个时辰,怒气稍歇了,结果回头一看,这孽障居然还跪地歪歪扭扭的,再对比他旁边跪地笔直的女儿,顿时气又大了,抄起藤条又劈头盖脸抽了下去。
我让你找事!让你找事!你找事!找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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