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月回来时,已经过午。
她院子里的仆妇丫环们在差不多一上午的冷静后,都收拾好了各自的情绪与她那乱成一团的闺房。
此时她在东次间坐着,正由请来的女大夫查看膝盖。
“季小姐请放心,您膝上淤青只需少动膝盖敷药三日就好,三日之后便可行动无碍,亦不会留下旧伤。”
季舒月闻言弯起唇角:“如此,多谢王大夫费心了。”
“客气客气。”
她身边候着的另一个大丫环碧鳞上前一步,带王大夫出去开药抓药。
室内便只剩下四个大丫环里的红翎、赤鳍二人。
季舒月:“说吧。”
赤鳍低着头,说话几无起伏:“表小姐…………世子今早……听到……因此受激含怒而来。”
“胆大、果断、狠辣。”季舒月哼笑一声:“若不是太蠢太贪,又自视过高,我都想收为己用了。可惜…………”
红翎笑言:“这次可要给那边一点教训?”
季舒月:“当然。既然敢伸爪子,我就要她半条命!”她指尖轻扣桌面,片刻后笑道:“不是病弱无依么?那就病上三年吧。”
“也不必回家养病,就在西院住吧。到底是她亡母生前的院子,夜间想来能得我那姑姑入梦,也未可知呢。”
“是。”红翎温温柔柔答应,就要离开去吩咐。
“对了,”季舒月又叫住她,“先去把宣雾叫来。”
顿了顿,又道:“日后,护着她点。”
“是。”
……
另一边,季柏轩也趴在床上,一边由着丫环为他背上上药,一边咬牙切齿。
“去那丫头给我拿来!”
站在床边待命的小厮苦了脸:“世子爷,那林丫头的手艺,是真的神乎其技,独一无二。”
季柏轩听出了小厮的婉拒,狠狠瞪他一眼:“你怕季舒月?哈,又不是让你冲进她房里拿人,你怕什么?!!”
“世子爷,”小厮嗫嚅着嘴,“若拿了那丫头,回头小的一家准要为她陪葬……大小姐和夫人,都不会放过小的的。”
心里气这心腹不中用,但季柏轩到底还是知晓利害。若那丫头当真是手艺超凡又独一无二,她的价值可就大了。
至少掏空前,自己是对她无可奈何了。
他狠狠锤了下床,恨声道:“这次暂且放过她!你让人留意着。将来……”
小厮连连哈腰:“小的懂,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滚吧!”
……
……
季舒月院中,下人房。
这次兄妹大战宣雾参与其中,还不知道之后上头对她是什么个章程,想了想也没去做事,干脆拉着同样只想吃瓜不想干活的翠羽,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分享了各自的八卦。
翠羽是侯府家生子,她老子娘原本是老夫人配房的子女,后来夫妻两个子承父业,为老夫人管着几个嫁妆庄子铺子,深得老夫人信任。
老夫人过世得早,那时季舒月才丁点大,其他的庶女又根本没出生,府里就这么兄妹两个,而比起据说“从小性子就没变过”的季柏轩来,长得像老夫人年轻时候又聪明伶俐的季舒月,自然极得老夫人喜爱。
过世前老夫人想着女孩子将来嫁出去,娘家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傍身之物多准备一些底气才足。干脆把自己的嫁妆全给了季舒月。
至于季柏轩……一整个侯府给你呢。还不知足?
因此,季舒月自小就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人手和财产。
所以翠羽可算是季舒月心腹中的心腹了——尤其在她定了季舒月手底下另一房管事的儿子之后。
从翠羽这里抛出来的瓜,吃着绝对保真。而且劲爆。
“表小姐每年来侯府最多住上半个月,那边就怕别人闲话苛待继女,早早打发人来接。”
“从姑太太过身都多少年了?过去可从来没听表小姐那边传出过什么被继母苛待的风声来。”
翠羽嘀嘀咕咕,把伺候季舒月时听到的只言片语稍作加工倒给宣雾,“偏一传出百花宴的事,表小姐就上了门,还一住三个多月,也没谁来接,又传出什么继母不慈,占了姑太太嫁妆的话来。”
“要我说,那边肯定是跟表小姐商量好的,想借侯府抬身价,还想让侯府给她出钱出力制衣做首饰。”
“想挖咱们小姐的墙脚,还想咱们给她递锄头。她打量谁都跟……一样是傻子呢?”话一说完,她非常浮夸地故作惊恐捂住嘴.巴,向宣雾看去。
宣雾也配合得很,做作地左右看看,接着假声假气不指名道姓却指向性非常明确地说:“就是嘛,这不就是骗大傻子玩儿吗?”
话一说完,两人齐齐顿住,对视一眼,接着喷笑出声。
才嘻嘻哈哈了一通,跟翠羽同是大丫环的红翎就在外面敲门:“你们这两个大胆的,快安生点!说话声音隔三里都能听到了!”
宣雾打开门,笑着问红翎:“红翎姐姐来啦?可是小姐回来了?”
红翎手指轻点宣雾额头,“就你聪明!小姐在东次间等着你呢,快去吧。”
“哎!”宣雾答应一声,步伐轻快地走了。
红翎才板着脸看向翠羽:“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倒?!”
“怕什么?现在那丫头得罪死了世子。不想死就只能跟小姐入宫……”翠羽笑嘻嘻说,末了眼角瞟一眼石静娴居住的西院方向,不屑哼道:“真是个蠢的……手段粗糙就不说了,她居然还真以为世子能把小姐怎么样?以为小姐出了事就有她的份了?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接下来有她好受的!”
“你啊你,往常还抱怨小姐总叫你做些杂事,等你什么时候内里能不那么促狭了,小姐的事才好叫你做!”红翎失笑。
翠羽眨眨眼,转口道:“小姐让你去收拾西院那边了?”
“嗯。”
“好红翎,这次让我来吧?”翠羽歪缠,“看在她这次阴差阳错帮了小姐一把的的份上,我给她准备个大——礼。”
“不行不行!你少来缠我!”
……
宣雾并不知道近日与自己相处甚好的翠羽的真面目。
但她的确在前往西次间的路上思考了很多。
转过罩房上了抄手游廊,知道翠羽她们看不到自己了,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路上也在思考着即将面对的场面。
处理是不会被处理的。
百花宴在即,季家绝对不会在这个当口对她做什么。
她要考虑的是百花宴之后,或者说季舒月入宫,侯府把自己的手艺掏空之后的事。
其实早在侯夫人让翠羽来给她打下手时,就是侯府看上她的手艺的表现了。
宣雾清楚这一点。但她对侯府的觊觎并不在意,相反她本身非常乐于去教导侯府的人。
倒不是她多一心为侯府好,而是一来么,做美妆up也是教人,现在也是教人。这会儿教的学生们,比起那些弹幕里狂吹彩虹屁的,学习态度可好多了,成就感成倍增长。她没理由不教。
二来么,本事展示出来了,侯府看上了,她与其想方设法去保密,整日提心吊胆的防人,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教。
等教出来接班人,至少侯府方确定把她掏空了,她才好带着这份功劳,向主家请求赎身。
毕竟是侯府,该有的气量还是有的。她表现出明知道侯府的目的,但该教的仍不遗余力去教的态度,只要确定她没藏私——或者藏的不多,那侯府通常不会难为这么一个几两银子买来的下人。
不仅能赎身,而且教学的这段时间里与她结下了师生情谊的侯府下人,乃至一直由她来服务的侯府主子,与她也会多少有点香火情。
之后她靠着自己的本事在京里开个铺子、或是美妆培训班教点浅显的知识,背后再扯着曾是侯府旧人的大旗,只要不赚的太过分,她绝对能过得不错。
这,就是她之前的第一想法。
只是现在,恐怕她对未来的规划要改一改了。
……咳咳,暗杀季柏轩的话…………不知道可行性高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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