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大婚礼仪繁琐,下半年的吉时合适的只七月有一个。
仅仅三个月时间想要走完六礼未免显得仓促,礼部官员与钦天监请示开洪帝后,将大婚时间定在明年。
再把明年几个宜嫁娶的吉日提交开洪帝,最终定下的时间不早不晚,乃是明年五月二十三。
江阳侯府自接旨之后就陷入忙碌中。
大熙朝皇太子娶妃大体上会照民间礼数来,但其中亦有许多只皇家独有的规矩。
譬如接旨后,季舒月就是准太子妃了,哪怕六礼一个都还没走,但府里对她的待遇也有了相应的改变。
便是侯夫人,也不能再入从前那般随意进出她的院子,要先通报过才行。
也好在目前季舒月还不完全算皇家人,她的父母兄弟见她时倒还不必行礼。
此外便是宫里派遣来教导季舒月的六位女官。
宣雾将来不会随季舒月入宫,但她目前算是季舒月身边的一等丫环,为季舒月教导丫环的赵女官在教导几个丫环时,她也被提溜着一起接受教育了。
此外在钱、孙、李、周四位女官们教导季舒月时,因常常随侍,宣雾也时不时能听一耳朵,长了好些见识。
与她看那些宫斗剧和小说不一样,女官们的教育很宽松。
教礼仪的钱女官通常只会告知什么情况行什么礼,然后示范一遍,再由季舒月来做。基本上季舒月动作做到位了就会通过,通过后也不会再让她反复练习。要求严格但不苛刻。
当然也是季舒月从小学这些长大,所以本身没什么太多需要纠正的地方。而少数未学过的礼仪,有底子在的情况下,学起来也不难。
不像宣雾这个没学过的,就被赵女官逮着不停练,没几天就喜提赵女官看学渣的眼神。【班主任之蔑视.jpg】
季舒月的礼仪课每日只有一个时辰,内容多且难,不过季舒月学得快,所以礼仪课对她而言更像是休息时间。
相比起来,其他的课程就要难一些。主要是要记的东西比较多。
这个时代女性嫁做宗妇或主母,需要承担的责任并不少。家庭财产管理、夫家亲戚往来、对外应酬交际等等,都是必备技能。这些事务并不需要主母亲力亲为,但是主母仍要把握方向,该知道的也要知道,才能不被下人欺瞒。
而作为皇太子妃,手上的事务就更繁杂且重要了。也就是因着皇室的特殊性,太子妃大婚前就能有女官提前来教导这些东西,让新妇才嫁进门时不至于做错什么。
季舒月每天就要花至少三个时辰来学习了解这些。
看起来时间好像不多,但考虑到最后的吴女官给她定制了美容、保养、调理身体等活动,这些同样会花去她大量时间,剩下的时间里她自己原本的课程也不能放下,就显得这三个时辰的课太占时间精力了。
为了跟上这些课程,季舒月不得不压缩她的睡眠时间,以往那些临帖、作画、抚琴的小娱乐也彻底与她告别。
于是宣雾就眼瞅着季舒月脸上的那点婴儿肥飞快褪下,虽然在吴女官的调理下面色没有憔悴,但总觉得不如以前容光焕发了。
到年底时,可能因为春节季舒月更加忙碌了几分,年节时侯府几次家宴又吃得有些……丰盛,总之季舒月在某一日清晨,发现她长痘痘了。
当天,她院里就一阵鸡飞狗跳,不仅季舒月的丫环们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连侯夫人也被惊动过来探望,女官们亦一个个脸色不好。
宣雾:…………
九月份给季舒月行了及笄礼,按现代的算法,她现在也就十四岁零两个多月,正是青春期,长痘……长痘好像是不太正常。
想起吴女官的宫廷秘方、每天控制的吃喝、由每月来一次请平安脉的皇后心腹御医量身定制的养生养颜汤……
宣雾也觉得有点担忧了。
一般人青春期长痘,那是激素分泌不稳定,皮肤状态也开始改变,随之而来的油脂分泌导致的。而季舒月被这么精细伺候着还是长了痘,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虽然青春期长痘的可能仍然很大,但身体累出什么毛病来了,导致体内平衡失调而长痘,这个可是也是无法排除的。
宫里每月让御医来为季舒月请平安脉,但这御医平时是专为皇后公主并宗室里的王妃郡主等服务的,并不能让季家召之即来。因此大家担心归担心,当天却还是先请了侯府用惯的大夫来看过。
那大夫看了说没什么问题,吃点清□□,过几日痘就消了。结果一过三日,原本的痘消了,新的又冒出来了。
侯夫人想到民间大夫侯府请来的就已经是医术高明的了,其他的比之高也有限,犹豫过后还是一咬牙递牌子进了宫,请求皇后令御医来诊脉。
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御医说是年节吃的与之前不同,身体一时不适应而已,改了改之前的养生汤药方子,又叮嘱不要太累就走了。
上午御医来诊完脉,下午宫里就来人传话,说每天季舒月的课程均减半,侍女们则不可太过放松,让侍女学起来。
宣雾:…………所以这是把季舒月的学习任务转嫁给她们了吗?
【生不如死.jpg】
比起季舒月还有丫环婆子们服侍,在上课时老师们也不会态度过于严厉,还有私人医生随时服务,大国手按时体检,宣雾等就要惨多了。若不是每人分别学不同的内容,且内容也只有季舒月的一半,恐怕几个丫环全都要趴下。
季舒月从小就有学习这些管家理事的内容,这次的“皇宫特供升级版管家理事”对她而言算是深造,虽然内容多课程紧所以累了点,但她的学习速度是跟得上的。
而丫环们则不同。
几个大丫环从小作为季舒月的心腹培养,按说也会有针对性的学些东西的。但毕竟伺候小姐才是她们的主业,学习只能业余时间来。
且与从小只需心无旁骛学习的季舒月不同,身为丫环的她们即便有针对性地被培养过,也多是由她们做管事娘子的母亲见缝插针地提点着教导的。主要还是靠实践。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管理课、培训班,能让丫环们系统性地学习。
论起具体管理来说,丫环们或许做的都在水准之上,否则哪怕老子娘得脸,她们也做不成心腹丫环,为季舒月处理一切内外事宜。
但理论课程就差得有点远了。
而宣雾就更惨了。
其实论起学习能力和知识储备来说,前世top5毕业的宣雾自信可以吊打在场所有人。无奈这个时代需要学习的东西,还真是在她的知识盲区。
尤其是作为下人来学习时,就更盲了。
三个“文科老师”里,李女官教导宗室情况、人际往来等;周女官教导产业详情、皇庄管理等;而孙女官是负责教授内廷须知、人事管理等。总体而言每人教的课程都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既定知识”,一个则是“管理手段”。
侍女们的课程与季舒月还是有些不同。“知识”她们可以直接学,相当于是做季舒月的人形外置内存而已,反正将来这些事务也是由她们经手的,没什么避讳的。
但是“手段”的学习则不同。季舒月学的是主人管理下人,主人交际客人。丫环们学的则是下人管理下人,下人交际其他下人或主人。
并且,哪怕是这些被阉割过的课程里,其中有限的一些原则上与现代通用的人际交往、人事管理的东西,也因社会制度和风俗文化的大大不同,而变得迥异起来。
对其他丫环们来说可能从小就是常识的某些东西,对她而言甚至理解都困难。倒不是她智商不够,而是有的东西她就是打心眼里无法去理解,学习起来便只能死记硬背,速度自然而然慢的出奇。
学出来的成果也……emmmm
举个例子。
某日孙女官出题。
“你突然发现太子妃院子里的某侍女有些不对。
她从太子妃入东宫就在太子妃手下做事,x年下来一直勤勤恳恳忠心耿耿,原本她将会在近年接替你做太子妃的贴身心腹。
你以为她被人收买,却发现她并没有与外人过从甚密,她的家人也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中。
禀告过太子妃彻底探查后,你终于发现她原来是起了贪心,对太子产生非分之想。
你告知太子妃后,已育有嫡长子的太子妃想到该侍女长相出众,背景清白,家人在手。
出于分薄某得宠良媛的目的,准备主动让该侍女侍寝,把这件事交给你办。
知道太子妃的打算后,你认为是对是错?如果是对你会怎么办好这件事?
怎么如果是错那什么才是对的?为什么?
以及,你是否会说实话?为什么?”
宣雾冥思苦想后,本着宫斗剧和小说的经验,结合来到这里的所学,违心回答:“是对的。
至于办事……我会对侍女软硬兼施,让她感激太子妃给这个机会,同时绝不敢伸出背叛心思。
对太子那边,尽量做得不着痕迹,让太子产生‘是他主动动了太子妃的侍女’的错觉。
这样太子妃事后还可以借此事获得额外的好处。
我会说实话。
因为没必要说谎。”
孙女官听后,一言难尽看了宣雾半天,最后对宣雾露出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叹了口气,摇头走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事后梳妆时闲聊得知此事,季舒月一边笑一边告知宣雾正确答案:“这做法不智。
一个对‘我’的生活习惯已经很了解的侍女做了太子侍妾,将来若她不受掌控,那‘我’要承担的风险就大了。
一个侍女而已,是她爱慕太子,又不是太子对她有意,‘我’处理她不会有任何难处。所以留她是下下策。
至于找人分其他人的宠……‘我’已诞下嫡长皇孙,娘家又有权势,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与其放低身段与侍妾相争,不如好好教导皇孙,为太子守好后院,只要东宫不生乱子,太子就会一直尊重我。
而只要规矩严谨,即便太子再宠其他人,我也不会过得差,更不会让别人越过我。”
“这样啊……”宣雾恍然大悟,她倒不是没想到贴身侍女会有太过了解主人,反水后危害更大这点。
只是真的来到古代后,发现背主这件事,对奴婢们来说难度高得有点可怕,而且这时大户人家对下人也是日常洗脑的。
又想到那侍女家人也在“太子妃”手里,古人对亲情的看重比现代人重多了,再加上‘太子妃’也不会一次敲打就完事,肯定也会时常敲打侍女,恩威并施,侍女失控的可能不大,所以才赞同的。
哪想到都昧着良心拉皮条了,居然还是错误答案?!
季舒月铜镜里宣雾的影子,见她脸上那雷劈一般的神色,想到之前宣雾在她面前宣扬的那些离经叛道的理论,猜到她现在估计在为自己违心答题却还是答错而愤愤,不由失笑。
“我再问你,既然不准备用侍女来固宠,那这个侍女该怎么处理?”
这侍女曾是“太子妃”贴身侍女,怕被有心人利用或得知隐秘消息,恐怕弄走或放出宫都不行。
宣雾犹豫着,心虚道:“那就是……处理掉?”
“你啊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动辄打打杀杀,真不知道哪学来的。”季舒月也对宣雾摇头叹气,“这侍女毕竟漂亮,又众所周知是‘我’心腹。”
她说话时笑意盈盈,但眼底全然是漠然:“直接处理掉不仅容易被当做把柄,显得我为人酷厉,刻薄寡恩,也辜负了几年的培养花的心思。”
宣雾听得心底有些感同身受的发凉,可想到季舒月明知自己将来不会做她的心腹,这段时日仍未把她排出在外疏远,反而对她尽心教导,便又无法生出反感。
“‘我’应当让旁支收她做义女,将她嫁给太子看好的年轻官员做正妻。”
季舒月双眸神光湛然,好似燃起的火焰:“既能为太子笼络人才收揽名声,而且这侍女嫁人后为维持地位,也必会继续效忠于我,时常向我表忠心。”
这题我会!宣雾发现这是自己知道的领域,激动抢答:“那个官员能得太子看好,能力也肯定不差。
现在看不出来,等以后太子登基,而皇长孙长大,这官员说不定已经成为重臣。
而他因为正妻是‘您’的侍女,且些年里肯定会与侍女有孩子,加上‘您’有侍女表忠心,这些年里也能借助侍女得知该官员的情况,肯定也会制造机会,让他受您点恩惠之类的。
将来,这官员就会成为您的力量!”
可是…………说着说着,宣雾又觉得有点不对:“但是她爱慕太子……被嫁给其他人,万一对您心生憎恨呢?”
季舒月笑了笑,笑容里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与某些细小的悲哀:“爱慕?可笑!”
“等她嫁人后与丈夫圆了房,生儿育女,自然会放下那份心思。到时候做了官太太,能呼奴唤婢高人一等,为了维持她的生活,不因侍女出身而被丈夫宠妾看不起踩在头上,为了她儿子女儿的未来,她就只能投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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