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膳后去向安国公禀报一声,两人就出门登车去了王家。
安国公府地处京城内城,离皇城也不远,居住处皆是权贵。
而王家只不过是六品翰林之家,居处便又是不同,乃是位于京城西侧玉带河一段,与安国公府的距离并不近。
即便乘马车,从安国公府晃晃悠悠到了王家时,竟也花了小半个时辰。
王家在玉带河旁的一处清静的小巷之内,处于小巷中后段的位置。
马车到时,门口已有一名老仆在等待,远远见到两人,老仆忙进了门告知主家。
于是等国公府的马车到门前时,便见王父带着王家小弟等待在门口。
见此,顾成淞忙下了马,几步迎上前去,躬身行礼道:“小婿顾成淞,见过岳父大人。小婿身为晚辈,何须劳动岳父大人相迎?”
女儿三朝回门之日,王娴的父亲王哲自然已向衙门请了假。自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从小也是心疼得紧,如今女儿出嫁,又是嫁给高门,自然心中担忧,便早早等在门口。
此时见顾成淞还是如同从前见过几面一般,对他恭敬有加,王父心中也不由满意。
抚着一口美髯道:“不过是几步路,哪里就劳累了。”
此时宣雾也下得马车来,上前向父亲行礼:“女儿不孝,劳累父亲母亲久等了。”
王父想走近看看女儿,但动了动脚,只是大致打量了一下女儿,面上还是端着道:“哪里久等了?不过是见你们来了,过来开开门罢了。”
他这么打眼一看,也看出了许多,见自家女儿宣雾气色红润,精神饱|满,亦是心中松下一口气。
又见安国公府的下人从马车上大包小包的搬礼物,便不赞同道:“随便带些东西就好,回门礼何须如此之多?”心中却是担心安国公府以为自家女儿是在补贴娘家,对她不喜。
宣雾便道:“这都是府里准备的。”
王父还想说些什么,顾成淞便适时笑着插话:“礼物单定下后小婿呈给父亲看过,他还嫌减薄,着意添加一些。这些已是被小娴精简过的。”
见此王父才放下心来,说:“在门口到底不好说话,咱们还是进去吧?”将两人让了进去。
王家院子也有两进,前院三间倒座房,改成待客的厅房和两间书房。
倒座房对面的垂花门过了便是后院,正房便是王家父母起居之地,左右厢房则给了姐弟二人居住。
进了家门,顾成淞和宣雾两人先一同跟随王父去后院,在正厅又跟王母李氏见了礼,随后才跟王父去往书房说话,宣雾则留在正房陪李氏说话。
宣雾这几日有意复习过王娴的行为习惯,再有毕竟已经成婚,与婚前有些些许不同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李氏并没有发现太多问题。只拉着她细细问了与顾成淞的相处。
听她说国公府因没有女主人,安国公又是做公爹的,不好管儿媳妇之事,所以女儿在国公府算得上一家独大、自由自在,已是一喜。
又有世子对她亦是体贴入微,不仅家中内宅大权尽皆交托,且世子身边亦是清净,并未用丫环伺候,都是小厮随侍,又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国公府门第太高,为娘一直担忧我儿过去收了委屈,”她携着宣雾之手轻轻握住,“如今见你过得好,心中松口气。”
王母李氏细细叮嘱了宣雾一些话,却并不是什么柔顺之类的“女德”,反而是告诫她:“既然世子对你好,你受着便是,平日里多关心世子,但只要他不提,你绝不能听了他人窜说,提什么纳妾之事!”
宣雾一一点头应了:“女儿知晓。娘亲您放心吧。”
李氏便满意点点头,说着话,王娴的弟弟在前院书房呆不住,被王父打发了过来,此时进了门便也上前来撒娇。
王家小弟名叫王开济,今年才12岁,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懂事了,早早进了学,只因年纪还小,怕路途不便,并未回乡参与科考。
但从王娴的记忆中来看,王父也是赞过他的,言他再压一下,回头回乡考试,从童生考到中个秀才,都不是问题。
不过到底从小与姐姐一同长大,王小弟在外表现得再成熟稳重,在姐姐面前也是乖巧听话的,还有点幼稚爱撒娇,倒是让宣雾挺喜欢的,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蛋。
“这几日可听爹娘的话?”
王小弟嘟着嘴道:“听话。阿姐,姐夫对你可好?”
宣雾答好,又忍不住揉王小弟的脸,一边揉一边问起他的学业来,倒把他考得愁眉苦脸。
王娴本就饱读诗书,王父也不是重男轻女的性子,见女儿聪慧,从小也是教她的。因此李氏也不为宣雾这番考较惊奇,看着儿女相处亲近,只在一旁温和地笑。
内院如何其乐融融不说,另一边,前院书房里,顾成淞与王父也相谈甚欢。
王父身处翰林院,他又是个有些闷的性子,于朝中事务并不太擅长和关心,主要是忙于修书之事。
因此与顾成淞之间聊的话题,也主要是学习书本的。
以前顾成淞因王王娴的救命之恩,登王家之门有两三次,但那时顾成淞毕竟是安国公世子之尊,王父并不好以长辈身份来考较他的学问。
如今对方成了自己的女婿,他的态度便又有不同。
到底是科举出身,又是一个爱读书做学问的性子,忍不住便考较起了顾成淞的学问。
也亏得顾成淞本身底子够厚,即便上一世最后一两年已经整日想着复仇,荒废了学业,但一到现在被考较起来,倒也能回忆起来,答得还算有理有据。
考较的差不多了,王父发现女婿虽然出身武将之家,但学识却意外得不错,也对此非常满意。
便又与顾成淞说起朝中之事。
顾成淞虽没有考过科举,但已经有了官职,是正五品官员,不过差事不太重要,乃是在兵部做着主事,平时事情不多,基本都是些记录军械库存之类的琐屑之事,不需要他太过分心。
不过到底从小眼界不同,又是名师培养,顾成淞说起具体事务来也是头头是道,并不是混日子的。
如此,两人就这么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样子。
见王父对自己越来越满意,顾成淞觉得火候也够了,便与王父说起说起报刊之事。
王父听闻,也是惊奇的“咦”道:“这报刊听起来与朝廷内刊有些许相似?”
“小婿的确是从内刊得到的灵感,”顾成淞点点头,“不过此报刊却是面向普通文人和百姓。”
他简略讲述了一下:“目的一在向他们普及一些朝廷政令、法律法规之事,二则还可以在上面讲述一些科考经验,也算是为天下学子指一条路。”
王父听了便起了兴趣:“你仔细与我说说。”
顾成淞便略过“控制舆论”这一点,将其他的内容细细讲来,随着他的讲述,王父或赞或叹。
等他说完后,王父对顾成淞非常欣赏,看他的目光简直是在看旷世奇才:“如此奇思妙想,实在是……实在是,惊才绝艳!你一定要办好这个报刊!此乃功在千秋之事,必能令你名传青史!”
顾成淞便苦笑着编话:“岳父大人容禀,小婿出生安国公府,家父手掌军务,实在不宜再与这些事情有任何交集,且、且家父并不喜小婿走文官之路……”
其实安国公一直是把他往文臣培养的,不过现在还不太显出来。
大家都知道将在外,家眷必是要留在京城的。
因此都觉得,他现在在兵部任闲职不过是提前借此学习了解军务罢了。
等世子成家生子后,国公府有了嫡孙可以留在京城,世子定是要去往边疆接手安国公的大权的。
心中想着这些,顾成淞接着道:“然小婿实在是、实在是不喜军事,又想要做些实事,因此方跟岳父讲述此事,也是为向岳父大人求助。”
王父听闻他如此说,稍一思索后,也是顺着顾成淞诱导的思路“明白”过来:
办报刊可以收拢天下学子之心,又是收揽名声的利器,安国公是不能于此沾有一点关系的。
可是私下做的话,对安国公就并没有什么好处了。
他自然不会吃力不讨好去做此时。
想通之后,见顾成淞主动向自己说起此事,王父心中便有了一些底子,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可是想让我来帮你做此事?”
顾成淞点点头,诚恳地说道:“此事小婿实在不宜出面,而借用国公府之人,必定要经过父亲,然父亲对此事的看法却是…………”
王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心中亦是思忖起来。
看来安国公并不赞同世子自己做这些事,想来他还是属意世子将来继承他的衣钵沙场奋战,肯定不会让自家继承人把心力消耗在这些“杂事”上的。
而世子偏偏又喜爱文臣之道。
如此一来,世子便希望能摆脱安国公的人手,自己先悄然做出些事业来。
想要等报刊成功之后,以此说服安国公让他转走文臣之路。
不得不说,作为顾成淞的岳父,王父看事情的方向与安国公是不同的。
与其让自己的女婿将来沙场奋战,稍有不慎,自己的女儿便可能守寡,那还不如将他拉入文臣之列。
更有甚者,能参与创办报刊之事,他这颗文人之心亦是沸腾不已。
只是若去帮助顾成淞,自己朝中的官职就——
见王父面色动摇,顾成淞心中只想事情基本已经成了,便又蛊惑劝说了几句。
最终王父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如此,老夫回头便辞去官职,来为你做事。”
王父虽有些文人的性子,但却并不是太好面子之人,为自己的女婿打下手,也不觉得有失|身份。
顾成淞正是知道她的性子,又联想前世自己一个不注意,让岳父被苏相陷害,最终全家流放,病死路途。
如今他既然重来一次,又得知一年后的将来苏以澜也会重生,自然要做好准备。
正好创办报刊之事也要隐蔽,他身边又都是安国公的人,如此还不如将事情交给自己的岳父。
一来能不让安国公察觉,与自己区别开;而来岳父又得他信任,本身也有能力,不用再去辛苦寻找主编人选;三来则能将岳父摘出将来官场之漩涡,免受苏相掣肘。
一举三得。
这一老一少,一个觉得自己能参与这千古未有之创举,心中自然兴奋不已。一个则一举三得,也是满满的高兴。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各自都满意之极。
既定下此事,剩下的时间,翁婿两人便开始细细讨论起来。
何处安排场地,才能隐蔽又方便印刷报纸与来回运送;请哪些人才可信又有能力;还有搜集消息之人,又要从哪里找……
林林总总事务繁多,这一讨论起来就没完没了,直到中午后院来人叫吃饭,两个人才恍然惊觉,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翁婿二人皆是失笑,前往后院共同入席。
王家没有太大的规矩,男女都混在同一个厅里,只是用饭分了两桌而已。
事实上女眷一桌也只有母女两个人,男方一桌也不过是翁婿二人加一个12岁的王小弟罢了。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本来按理说饭后就该让女儿女婿离去了,然王父与顾成淞还有事情没有说完,再有反正安国公府又没有婆婆压|在上头,规矩便不需过于遵从,于是宣雾也在顾成淞的暗示下劝好了王母,就这么还是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直到时间快到晚上,再不回去连晚饭都赶不上了,顾成淞和宣雾才与王家人告辞,上了马车回到国公府。
此后几日,白天顾成淞并不在府里,而是出门去了王家,以请教学问之名,长待在岳父家中,甚至后来还在王哲的带领下与京中一些文人走动起来。
安国公从下人处听闻此事,也只是付之一笑。
别看对外来说,他总是以继承人的态度对待顾成淞,还总是督促他习武,实际上军中之事他从未跟顾成淞分说过太多,也从未想过让顾成淞掌握任何军中权力。
既然顾成淞如今看起来有意走文臣之路,他自然乐见其成,只是面上仍假作不知,并未对此说过什么。
而晚间顾成淞回家之后,便会与宣雾二人讨论起白天与王父定下的计划等事,让宣雾来查漏补缺。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对宣雾的能力刮目相看。
之前就知道宣雾来历不凡,本事更是通天,但那只是知识学习而已,现在涉及到具体事务,宣雾居然也如此游刃有余,他也对她有些佩服。
二人已经对王娴的事情算是达成了一个共识,如今又是有共同目标,顾成淞也对宣雾有所改观,这样一来,两人的合作就更加愉快起来,教学进度也快了一些。
……
转眼便过去了一个月。
办报刊的前期计划基本制定好,可信的“编辑”人选也找好了几名,剩下的就是具体做事了。
这时宣雾就不好再在国公府里悠哉享受做世子夫人了。
毕竟未免安国公察觉,顾成淞许多事情根本无法分.身去参与。而王父听得再多,没有如顾成淞般有宣雾手把手教导、还能得到展示的报刊对比,自然时常有领会不到之处。
仅靠王父这个做了几十年翰林的文官来办事,别说顾成淞和宣雾两人不太放心,就是王父自己也心里没底。
于是宣雾也不得不开始时常出门去王家,与王父对接,共同处理事情。
其中王父是怎么惊讶女儿居然越发聪慧且不提,毕竟她有顾成淞打掩护,许多事情可以借口“晚间回家询问”,第二天给出解决方法。
王母和王小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也高兴自家女儿/姐姐可以时常回家。
不过安国公顾晁明却不太满意了。
他是不太在乎“儿子”和“儿媳”如何,也没那个小心眼去拘着“儿媳”必须待在府里。
但也不能太过分吧?
现在那王氏整日的不着家,天一亮吃过饭就出门,晚上再回来吃晚饭,合着还把自己当王家女呢?
她现在比在衙门办差的丈夫回家还晚!太不像话了!
被管家隐晦提醒,知道最近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安国公家的媳妇不受管教、天天回娘家等等,他心中有些不快。
当晚,顾成淞下衙回府后,见不省心的儿媳妇还没回家,安国公终于忍无可忍,让人叫了他去正房说话。
顾成淞不明所以,他自己事情多,安国公也时常忙碌,因此除了早上自己来请个安,平时很难与安国公见面的。
这会儿被突然叫来,他心里有点忐忑,就怕是私底下做的事被发现了。
这么疑惑着,顾成淞进了跨进正房门。
才一进门,还没等他给安国公行礼,就见一个硕大的茶碗兜头砸来。
顾成淞险险避开,立马跪下:“父亲息怒,不知儿子何处做错了事惹父亲不快?”难道真被发现了?
“哼!息怒?”安国公声音冷硬,“你让我怎么息怒?你娶来的好媳妇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小娴?她做了什么?”顾成淞不解。
安国公见此,更是怒从心头起,爆喝一声:“逆子!她日日晚归你都视而不见,我亲自来问你还装傻不成?!”
顾成淞这才知道安国公的生气的原因,一时也是暗道疏忽。
他在世为人,发现自己爹不是亲爹,以后说不定还要刀兵相见,又遇上自己妻子身体被占,而占据身体之人偶尔描述的另一个世界之事又如此神奇炫丽……
如此种种,然他目不暇接,加上最近一直在向宣雾学习东西,心里除了对方占据王娴身体的别扭外,他私心里已经将宣雾当做自己的老师了。
一时倒还真没想到做妻子的整日出门之事是否不妥。
遂利落认错:“是儿子不是,想着她初来乍到,府里又只有她一人难免不惯,便叫她白天回娘家……儿子这便回去管教她。”
安国公没说话,顾成淞却知道他这算是不追究的意思。
便又试探着说:“只是府中事务确实不用她操心,白日在家也是无聊,儿子让她三日出一次门、每次早归,不知父亲能否网开一面……”
安国公闻言,心里觉得这儿子真是被女人迷魂了。早前非要娶她,自己想着武将之女他是不愿意让顾成淞娶的,文官之女若是官大了人家也不敢嫁,官小了又说不过去。
这才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现在居然还支持媳妇时常回娘家?不仅如此,联想起顾成淞也成日的跟岳父走在一起…………
安国公终于忍不住冷笑:“也罢,你便去做王家的上门女婿吧!”拂袖回了内室。
顾成淞见他没有明说不准,便明白这是默认的意思。若是以前,他知道会让父亲不快,还是会尽量忍住的,现在嘛……呵呵。
只要安国公不明说不准,他就当做是准的意思了。
不过等晚间宣雾回来后,他还是跟她说了这件事,让她收敛一点。
“整天不在家也有点过头了。”
宣雾闻言,有点不爽。
在现代且不说,就是之前在古代那一世,除了一开始在季府那一年拘束了点,之后她还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天南地北地跑也没见谁敢在她面前嚼舌|头。
现在做了人家儿媳妇,她早上七点出门晚上七点到家,自觉比上班族还早,居然还被嫌弃?
顿时不爽起来。
不过还是应道:“好吧,反正我爹那边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叫地顺口了,她现在“我爹”“我娘”“我弟弟”倒是随口就说了。
顾成淞渐渐也习惯了。对方能力莫测,能把王家人当亲人也是好事,将来若有个万一,至少会护住小娴的亲人。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正事,等晚间回到卧室各自躺在床上和地铺上时入睡了,宣雾昏昏沉沉间想着明天不用出门,思考内宅怎么打发时间。
于是随口对顾成淞说:“那我以后在家无所事事也无聊,回头我把耳房改成书房用……”
“好,”顾成淞也觉得自己这“师父”有大才,安慰一句:“劳累你屈身内宅了。”
宣雾一笑:“这倒没什么,就当我宅在家里玩了。反正安国公做人公爹的,可管不到我——”
她突地一顿,低声尖叫:“不对!等等!那以后苏以澜嫁进来做了我婆婆,我他|妈是不是就惨了?!”
顾成淞:“…………”
宣雾:“…………”
两人都一个激灵坐起身来,面面相觑。
……
第二天,顾成淞出门上班,宣雾则做出生气的姿态,带上人浩浩荡荡回了娘家,当晚就在娘家住下了。
等天色黑下来,宵禁开始后,见晚餐吃了她加了少许安眠药的王家人都陷入沉睡中,她戴上夜视仪,提着装上红外摄像头的无人机悄悄出了门。
她要去苏家装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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