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1 / 1)

可能是因为落水受了凉,加上本来就体弱,宋青时一回去就开始发烧,而这么一病,她足足在宋府躺了三个月。

也不怪宋阁老和夫人过分心疼女儿,宋青时本就体弱,哮症乃是娘胎里带来的疾病,此番复发自然不可懈怠。

宋青时落水救岳停云是在冬至那日,待到宋夫人终于允许她再出宋府入宫,已是阳春三月了。

春光大好,熏风融融。宋青时着了一件浅碧色齐胸襦裙,肩上披着水蓝色披风,青丝挽成垂鬟分髾髻,清新素雅中又不失可爱。

她此番进宫,名义上自然还是“陪母亲去拜见皇后娘娘”,心底里倒是打了不少小算盘,继续着她“挽救宋家命运”的重要使命。

宋青时贴身的荷包里,藏着一封信笺。

信笺是她用医书上的墨字拼凑而成的,未曾署名,也看不出字迹。纯白的纸上规规整整拼成一封预言——

“一月后,凌北一带将出蝗灾,历时两月便会自行消失,太子殿下立功之日将到。”

她要把这封信悄悄塞入岳停风的寝殿。

按着前世的记忆,宋青时知道,还有一月的时间,凌北一代将会发生一场蝗灾,而且这灾祸来的凶猛,一月不到就蚕食了无数的庄稼,后来朝廷派去了好几拨人,都没有办法解除。

而后是生生熬过去的,两月以后那些蝗虫就莫名消失了。

宋青时知道,岳停风不得皇帝喜爱,一直渴望建功立业获得赏识,而这将是个极好的立功机会。

她之所以把此事透露给他,是因为,她要先掌握岳停风的心理,取得岳停风的信任。

她要让岳停风以为,自己有了神的帮助。

然后,给他致命一击。

这是拥有了两辈子记忆的宋青时,最大的筹码。

宋青时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路来到东宫门口。

碧瓦红墙,飞阁流丹,身着黑色铠甲的禁军侍卫在宫门外严守,见宋青时过来,谦和的行了一个礼。

“见过宋姑娘。”

“臣女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给太子殿下送治疗腿伤的药物,可否许我前往内殿?”

侍卫们都当宋青时是皇后钦点的太子妃,哪有拦着她的道理,恭恭敬敬就放了行,还热情地知会了一声:

“太子殿下正在乾坤殿与皇上叙话,倒是三皇子殿下在殿内候着,宋姑娘请吧。”

宋青时是算准岳停风不在的时辰来的,不料竟碰上了岳停云,他来东宫做什么?

宋青时走到内殿门前的小院,只见岳停云正站在院内,一笔一划地抄着《孝经》。春风拂袖,宣纸墨字,虽说岳停云如今不过十四五岁,平日上书房的师傅们也不怎么用心教他,这一手字却练得不错。笔风豪迈,张弛有度,宋青时甚至能想象出他日后朱笔一挥指点江山的潇洒英姿。

“三殿下早。”宋青时就这么轻手轻脚凑上前去,惊得认真写字的岳停云胳膊一抖。

“宋姐姐早。”岳停云抬头瞥了她一眼,礼貌的鞠了一礼,眼神里仍带着戒备疏离。

“臣女来给太子殿下送些物什。”宋青时随口胡诌:“不料太子殿下并不在殿内,倒是三殿下怎得在东宫习字?”

“读书不认真,被罚了抄书。”岳停云低低地解释,然后加了一句:“是父……是陛下让我来殿下的宫中的。”

这孩子,竟连父皇都不敢喊出口……宋青时有些可怜地想。

“是《孝经》啊。”宋青时凑上前去看了两眼:“要抄多少遍,可需要臣女帮忙?”

“不必了,停云谢过宋姐姐。”岳停云摆手拒绝,继续埋头研墨。

宋青时也不好打扰,转身就朝岳停风的内室走去,把信藏到岳停风的枕头底下后,出来时见岳停云正写到那句“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

宋青时厚着脸皮在旁边看他写了一会,思量片刻,拍了拍岳停云的肩膀:“三殿下,臣女拜托您一件事可好?”

“宋姐姐请讲。”岳停云停下笔,他看着宋青时,心内砰砰直跳。

宋青时可不会相信岳停云不和岳停风说自己来过,而且门口还有侍卫。她解下自己的玉佩,递给岳停云,说道:“待会太子殿下回宫,我方才看了眼,这里没有别的内侍了,劳烦你交给他,和他说,换他的披风。”

岳停云看着手里的玉佩,垂下眼,轻声说:“好。”

宋青时离开了东宫。

岳停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朱漆雕镂的宫门外。

半个时辰后,岳停风从乾坤殿回来。

陪老皇帝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岳停风耳朵都要起茧了。老皇帝今天心情愉悦,病都好了大半,据说是听闻西北大将军曲氏与邻国骑兵战于祁连山,大胜敌军,俘虏三万余人,并决意继续乘胜追击,直捣对方军营。

岳停风盘算着这位曲将军或许是个可用之才,若是能拉拢在侧,来日登上皇位或许能多个助力……

他看了眼自己碍眼的皇弟,进了内殿,正这么思量着,突然瞧见寝殿的金玉琉璃枕下赫然压着一封书信:

“一月后,凌北一带将出蝗灾,历时两月便会自行消失,太子殿下立功之日将到。”

岳停风又惊又疑,大步流星出了寝殿,并未瞅见可疑之人,这个时辰宫人们都在后院准备中午的膳食,寝殿外的宫苑里只有岳停云一人安安静静地抄着《孝经》。

“岳停云,刚刚可有谁进过我寝殿。”岳停风皱着眉头质问道。

“停云一心抄写,未曾注意。”岳停云继续低头写字,头也不抬地回应。

岳停风嘁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把那封信甩到岳停云面前:“这信笺你可曾见过。”

“回太子哥哥,停云不曾见过。”岳停云依旧低着头。

也是,岳停风想了想,信不太可能是岳停云写的。毕竟他一直在院内练字,应该来不及从哪本书上裁纸粘贴,准备这样一封信。

那这东西哪里来的?

他眯起眼睛:“我听东宫侍卫说,宋青时来了,她来做什么?”

难道这是宋青时的手脚?

但是宋青时只是个妇道人家……

岳停云把玉佩拿出来:“对了,这是宋姐姐交给您的,只说感谢您的披风。”

他把那个“换他的披风”,改成了感谢。

岳停风拿起玉佩打量了两眼,是宋青时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块。

他得意地勾起嘴角,宋青时,果然还是被他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不过这封信……

岳停风回了内殿,决意好好查一查,或许是先前就放过来的。

宋青时从东宫出来,老老实实回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同母亲一同用了午膳。干烧四宝鸡、木瓜雪蛤、白府海参、乌鱼蛋汤……都是她喜爱的吃食!苏皇后不喜她们母女拘着礼节,硬催着宋青时用了个大饱,膳后宋青时也不愿坐着了,独自一人到御花园踏青,权当消消食。

繁花似锦,蝶舞翩跹,本是大好的景致,宋青时赏着赏着,却是心神不宁。

岳停风大概已经看到信笺了,若是岳停云说了她进过内殿,怕是会怀疑她。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太不仔细了些。

就在这时,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响动,惊得宋青时立刻转身,凌厉道:

“谁在那儿?”

那人见露了行踪,立刻钻了出来。青葱的灌木丛中冒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不是别人,正是岳停云。

宋青时见他头顶还沾了两片树叶,忍不住噗呲一笑,打趣道:“怎么,三殿下的《孝经》抄完了?竟有空跟着臣女玩躲猫猫。”

岳停云从灌木丛里窜出来,也不靠她太近,两人隔了近一丈远,少年的眼里依旧带着几分防备,一只手藏在身后。

宋青时见他有些害羞,便也不再出言逗弄了,转而问他可有事找自己。

岳停云眼眸低垂,半晌才问出一句:“宋姐姐……其实是为了信笺去的?而不是玉佩……”

岳停云机敏,他在岳停风质问过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封信,是宋青时放进去的。

但是岳停云知道宋青时不想暴露,所以他没有和岳停风说。

可他想知道,为什么宋青时要做那种事情。

宋青时脸上的笑意淡去:“没有证据的事情,三殿下可不要乱讲。”

见她不想承认,岳停云也不计较,他知道自己没有得到宋青时的信任,他垂下眼睛,然后轻轻地说:“宋姐姐,停云,想送你一件东西。”

宋青时没料到岳停云这样一个孤僻冷傲的人竟有东西主动赠予她。她怔了怔,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哦?臣女十分荣幸。”

岳停云甩了甩头,头顶那两片不甚安分的树叶悄然落地。只见他将一直藏在身后的那只手突然伸了出来,往宋青时掌心里一落,又嗖地锁了回去,重新低下了头。

宋青时只觉掌心一阵温热,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玉佩。

这玉佩成色虽不是顶尖、比不上宋青时之前那块,但也绝非寻常玩意儿。碧绿通透,色泽温润,价格应当不菲。

“这是……?”宋青时疑惑地问道。

“我……这是……停云今早见宋姐姐失了玉佩,深觉不妥,便决意再赠予姐姐一块。”

今早在东宫,宋青时以“换披风”为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换给了岳停风,不料竟被岳停云记在了心里。

早晨失了一块,刚过午时便收回一块,宋青时看着手中还带着岳停云余温的碧玉,心情复杂。

岳停云在后宫中地位不高,过得也凄苦,这块玉成色上佳,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得来的。如此贵重的物品竟随意就给了她,宋青时自觉不能收下。

“三殿下,这玉佩价值不菲,还请您自行收好,莫要让臣女糟蹋了。”

“还请宋姐姐莫要推辞。”岳停云见她要退回,赶忙后退了三步,坚决道:“停云并无其他意思,权当感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可这……”

“请宋姐姐莫要嫌弃,务必将此物收下。”

宋青时原本还想推辞,却见岳停云眼中神色坚决,想了想还是收下了玉佩。岳停云从小敏感多疑,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岳停云反而可能会误以为她挑剔这玉佩成色不好,失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宋青时道了声谢,伸手把那玉佩系在腰间。

还未等宋青时张口打探这玉佩的来历,一个身着深色宫装的老嬷嬷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正冲着御花园中的二人。

“三皇子殿下好,宋姑娘好。”她行礼的样子十分敷衍,一点也不像对主子:“太子殿下有要事召三殿下去东宫一趟。”

一想到岳停云这个没安好心的,两人皆脸色一僵。宋青时沉默不语,岳停云拳头紧握,怯生生地问了句:

“四十九遍《孝经》停云都已经认真抄完,不知太子哥哥还有何事要见停云?”

“三皇子殿下,恕奴婢多嘴,太子殿下有事找您自然是有他的缘由,您尽快过去便是。若是您踟蹰不前耽误了时辰,我们这做奴婢的可吃罪不起。”

岳停云咬了咬牙,回头看了宋青时一眼,跟着老嬷嬷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宋青时紧随其后。

岳停风主动找上岳停云来,定是没安好心,宋青时不能眼睁睁看着岳停云被迫害,她要尽量参与其中,暗中保护岳停云。

红墙威严,金碧辉煌,东宫不同于今早宋青时孤身闯入内殿时的冷清安静,院落中竟围了黑压压一大片宫人,像是被谁可以请来齐聚一堂,专门来看大戏似的。

岳停风坐在院中的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手里握着把折扇,神色散漫地摇着。

岳停云见状,眼色一沉,立刻安分老实地俯身行礼:

“太子哥……”

话音未落,一塌白纸恶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

“岳停云,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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