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说,她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不全在她好像三魂七魄少了一半,什么都不懂,更不明白什么叫感情。
乱世里没有感情是好事。
他们一开始就告诉了路凡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爹娘,也不求她多有出息,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只要活着,什么都会有的。
正如现在一样,他们死在了乱世里,临死前,他们甚至觉得幸好教会了路凡好好逃走,不要留下。
能活着便是最好的事情。
“我爹娘同我说,我不需要明白那些东西,我知道开心地、好好地活着,他们就十分欣慰。你也不用劝我去找回来我的灵魂,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路凡跟道士说完这句话,同他挥挥手,准备离开这个镇子。
道士觉得不行,上前一步拦住路凡:“小姑娘,你这样是不对的,人怎么可以没有感情呢?”
路凡抬起眼:“就是可以没有,我没有感情也能活得很好,倒是你快让开,我要去找吃的了。”
“怎么会好呢?没有感情,你未来如何成家,嫁人生子?你甚至没法爱你的孩子啊!”老道士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小姑娘,听贫道一句劝,人活一世,还是要跟其他人一样才好。”
“你个老道士恁多话!老子偏不!去你的嫁人生子!”路凡就听不得这个,她爹娘没教,其他人便都是诓她的!
啐完老道士,路凡不再等,直接大步离开这个镇子,本来还想在这落脚,既然有那个讨人厌的老道士,她便不想留下了,还不如住林子里,至少没人吵她睡觉。
其实路凡也不知道去哪儿合适,但是她曾听爹娘说过太阳升起的地方有片海,海上有仙山,名蓬莱。
或许,她可以去看看,不谈修道,就是想见见神仙。
而被骂了一通的老道士转身一变,变作清冷的矜贵男子远远跟了上去,觉得当年路凡给自己说的要求实在太难了。
那时候路凡说让他把自己引去言玉南那去,可是言玉南那边说不动,平日里太难找了,加上路凡年纪小,他根本不敢随随便便将孩子丢给不会养娃的言玉南。
眼看着路凡命中注定要成为孤儿的时候,他想引路凡去找言玉南,结果平白被骂一顿。
这活简直吃力不讨好。
可他也没法逃避,只能认命地跟上去,免得路凡半路就被妖魔鬼怪吃了。
不管前世如何厉害,路凡如今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而已,凡人幼崽可是很脆弱的生物。
申屠渊一边给凤吾发消息求助,一边追路凡,却发现那小孩儿突然停住脚步,猛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
彼此僵持着,申屠渊有些心虚便没能一开始就做出反应来,反而让路凡缓缓走到了跟前,这回想走都不太合适……
路凡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叔叔你是想拐走我吗?”
通讯那边还连着凤吾,凤吾听见路凡的声音瞬间拍桌而起:“你跟凡凡在一起?”
申屠渊听着两头的问话有些尴尬:“我没有要拐走你的意思,只是见你一个人,想来送你回家,等会儿天就黑了,一个小孩儿大晚上在外面不安全。”
“哪里不安全?”路凡认真地问,从表情上看,完全没有讽刺的意思,虽然话听起来挺阴阳怪气的。
“唔……”申屠渊努力想着那些曾经见过的凡人死亡的事,“比如说遇见妖怪、恶鬼、吃人的魔、专门拐走小孩子的坏人,你遇见一个就得死翘翘了!”
路凡听着,举着自己的小手指数:“妖怪、恶鬼、魔、坏人,真遇见了,就当我倒霉吧。”
见申屠渊没有拐走自己的意思,路凡没再理他,继续往前走。
然而路凡的回答传到了凤吾那边,申屠渊自己也听得一脸懵,问凤吾:“她这是什么意思?正常人是这种想法吗?”
凤吾倒是见怪不怪,路凡刚到蛮荒之地那几年比这一世更疯,便道:“她就是不太正常才做事疯疯癫癫,她幻颜花吃多了,灵魂缺陷,而且永远养不回来,目前只有言玉南能画那种适合她的珠子,你先跟着她,我去找一趟言玉南。”
申屠渊看着路凡慢吞吞走着的背影,欲哭无泪:“哎……路凡的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无奈追上去,努力憋出微笑:“小姑娘啊,你要去哪儿啊?我直接送你好了。”
路凡抬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直说你想吃了我不就好了?”
申屠渊脸色一僵:“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吃了你?”
“第一,长成你这样还轻声细气的,八成是妖魔鬼怪;第二,我没有听见你的脚步声,但你一瞬间就到了我身边,如果你真的想吃了我,可以直接动手,难道你还有个一定要我主动才能吃的限制?”路凡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说的时候脚步都没停下。
曾经很多人说路凡有多难搞,申屠渊是没信过的,他见过路凡的那个月,其实路凡除了没什么表情之外,人还是很和善的。
现在他不那么觉得了,这么小的时候都如此难搞,长大还得了?
如果他真的是来吃她的,怕是她现在连骨头都不剩!
申屠渊深吸一口气:“小姑娘,敢问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没人揍你吗?”
“我不太跟人打交道,怎么了?你觉得我很欠打吗?”路凡说起来竟然还有一丝天真的好奇。
看着路凡脸上那个无辜的表情,申屠渊手痒痒,要不是记得这是自己的恩人,真的一巴掌下去了。
“你不怕死吗?如果我真的是坏人,你都不知道死几次了!”申屠渊咬牙切齿。
“死?无所谓啊。”路凡随口说。
其实为什么无所谓她也不知道,单纯是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活着也是一天,死了也是一天,那活不活有什么区别?
听完,申屠渊沉默了很久,给凤吾千里传音:“我觉得我不行了。”
正从蛮荒之地出来的凤吾满头问号:“你说什么?”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啊凤吾,她竟然跟我说死无所谓,是人谁不怕死?这样残缺不全的孩子……”申屠渊顿住,半天没想到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路凡的做法说到底轮不到他来管,但他不能看着路凡死,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恩人,当时答应路凡将她送去给言玉南,是以为他们或许能修成正果。
就算言玉南不爱路凡,他大不了从中想办法,可现在完全不是两人相不相爱的问题,是路凡根本没有心!
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想打动一个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怎么可能?
简直天方夜谭。
凤吾等了好一会儿,见申屠渊还在沉默,于是开口道:“凡凡只是差了一枚能记录感情的珠子,有珠子就好了,言玉南会做好给她的。”
申屠渊听罢,长长叹了口气:“哎……凤吾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将珠子送来,路凡也可能不愿意戴上呢?”
以路凡的脾气,大概会说“既是前世,与我今生何干”?
那样的脾气,根本不会管是不是前世好不好!她只信眼下,过去的就该埋掉,像她埋掉自己的养父母。
没有心的人,想让她明白回忆多重要,太难了。
凤吾在海上飞着,想了一会儿,道:“不如你先打晕她,然后送言玉南那去吧,我记得她以前说过,言玉南长了一张她无法拒绝的脸,说不定看到言玉南她就愿意戴上珠子了。”
其实凤吾根本不想让路凡再见言玉南,奈何申屠渊说那是路凡要求他必须做到的事,既然路凡想,他作为老父亲,怎么都要帮女儿做道。
既然路凡想要跟言玉南在一起,那他就帮忙!
这一次,不管结局如何,他想由路凡自己选,如果路凡见到了言玉南都没有再爱上他的话,他就将上辈子路凡的安排都告诉她,再让她自己选一次。
总之,路凡自己的想法最重要,他们要做的,就是让路凡知道一切信息,然后把选择权交给她。
凤吾不能长时间离开自己的梧桐树,时间有限,他都没去找言玉南,以言玉南那个愈发逼近他的修为,直接找当事人太麻烦了,不如找纪灯。
不管言玉南怎么躲,他都给纪灯地址,万一纪灯有麻烦,纪灯至少可以逃跑去找到他。
纪灯修炼得晚,误了最好的修炼时段,是以修为长进不快,百年过去了不过是圣人修为,很容易就能找到人。
彼时纪灯也找了地方修炼,他修的是杀戮道,在的那个地方充斥着血腥味,凤吾不想进去,就在外头唤他出来。
已经许久没被人找过的纪灯疑惑地顺着传音出来,看到是凤吾便给他作揖:“凤吾族长。”
凤吾也不废话,直接问:“言玉南在哪儿?”
纪灯想着言玉南的吩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主子不想见路老板,他说如果珠子画好了阵法,会送到蛮荒之地的,请您稍安勿躁。”
区区一枚珠子,当时他不到一个月就做了一颗给路凡,没道理现在做了十年都做不出来。
敢情是想拖着好拖到路凡成亲嫁人呢?
凤吾冷笑一声:“他再不送来凡凡就要死了,你现在给他传消息,问他是不是不管凡凡的死活?”
闻言,纪灯也不敢再回绝凤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言玉南虽然不爱路凡,但还是看重路凡的,如果真的让路凡死了,鬼知道言玉南会不会发疯?
没办法,纪灯只好带凤吾去找言玉南。
言玉南随着修为精进,反而愈发像个凡人,就如凤吾,凤吾也是这样的,不展露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青年人。
纪灯将人请入山洞,随后跟言玉南禀报:“主子,凤吾族长说路老板出事了,所以来找您要珠子。”
话给纪灯说了,凤吾便不再开口,只是冷然地看着言玉南。
言玉南没说什么,只是推过去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枚画好的珠子,我没有将记忆放进去,因为……不太合适。”
闻言,凤吾皱起眉头:“如何不合适,那是凡凡自己的记忆。”
“因为……”言玉南斟酌了一下用词,“她那样的人,如果你只给一部分记忆,她不说全部猜出来,至少知道少了一部分,如果全给她……她可能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我想,那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毕竟是天道做的事,凤吾只是修为到了加上因果被自己切断所以对世界变化比较敏感,却并不能详细知道路凡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颗珠子里一定有答案,路凡最后送给言玉南,言玉南不肯说,证明里面的东西很重要,而且是不能说出来的。
凤吾无奈地长出一口气,找了地方坐下:“那你说怎么办?没有那枚珠子,她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你让她怎么活着?”
说真的,如果可以,凤吾不想用“怪物”这个词,可话到嘴边,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词很贴合现在的路凡。
他不是没见过曾经的路凡是什么样,真的……与怪物这个词极其相称,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怪物,比傀儡更像傀儡。
言玉南垂下视线:“那你又希望我怎么做?我和她……不能相见的……”
“你们相见会死吗?”凤吾一直觉得言玉南的态度奇怪,路凡突然自鲨的做法也奇怪,好像……为了某个目的一样。
“如果我说会呢?”言玉南懒得听凤吾继续猜,直接说,“我与她命中相遇就是会死,好歹缘分一场,我不想她死,所以修炼、淡出世间因果,只要我和她之间的联系断了,她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这不是很好?”
凤吾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整个人怔愣半晌,喃喃开口:“原来这才是她一定要走的理由……不对,如果你们真的相遇就会死,她为什么还要让申屠渊将自己送到你身边?”
言玉南摩挲腰间的蝴蝶鸳鸯纹玉石香薰球,想着那些路凡的话,缓缓道:“她……想与天争……我与她要一前一后死去,她先死,我再死,一步走错,第二世就会重头再来,她平生最恨这个,想与天争并不奇怪。”
“所以,你不想陪她死?”凤吾掌心闪着寒光,大有言玉南敢点头他就砍死他的架势。
然而言玉南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做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她有很多种办法改变,为什么要逼我选最惨烈的一条?”
寒光闪过,凤吾的凤翎剑瞬间抵在言玉南的脖颈处,纪灯也瞬间上前挡在言玉南身前,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凤吾,但至少可以拖住凤吾,让主子逃跑!
言玉南推开纪灯,站起身,就立于凤吾的剑尖前:“她有前世记忆,说我与她曾相爱,大婚之夜……出了点意外,只有她记得那些事,可是后来,她也选择了忘记。
“既然都忘记了,何必要想起来,让彼此再受一份折磨?你去问她,没有记忆的她,爱我吗?如果她不爱,凭什么要我现在抱着一份过去的记忆爱她?还要与她用命换一世姻缘?”
没有爱时的选择,屁都不是。
别说现在转世了的路凡会不会再做出一样的选择,就说前世那个失去记忆的路凡,她从不爱言玉南这个人,难道那时候跟她说这些,她还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吗?
路凡没有感情,她自己都记不住的事情,现在又为何要求他替她承受这一切?
凤吾听他说完,剑依旧没有放下:“我不管你什么想法,你至少要体会一遍凡凡曾经的痛苦纠结你才能知道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谁都可以问凡凡凭什么,你不可以。
“因为在你们本该相爱的时候,是你先忘记了,岔开的时间,你本该补上,如果你不愿意,我就逼你去,她是我当女儿养的孩子,我不允许有人这般欺负她。”
“哪怕她会因为与我相见再死一次?”言玉南反问,“你知道她临死前最后的想法是什么吗?她希望我跟她再死一次,她在用命跟天赌,难道你也不在乎?”
这次凤吾沉默了很久,语气难过:“我不愿意,但是她说,她想所有的选择都捏在自己手里,拦不住,至少别让她走得有遗憾。”
路凡无数次说过,她最恨的就是所谓命运,谁敢摁头改她的选择,她就剁了谁。
她那样的人,撞了南墙都不回头,除了让她顺心,还有什么办法?
言玉南闭上眼:“所以呢?你为了她,逼我一个陌生人陪她赌命?”
“这是你欠她的,她曾将你从白灵河上救下来,还她一命难道不对吗?”凤吾并不怕言玉南不答应。
因为他欠了路凡的,他无法不点头。
躲起来就算了,只要有人挑明,他就不得不同意,只要他还不完全是没心的魔。
言玉南捏着腰间的香薰球,抬眼看凤吾:“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将曾经我送给路凡的蝴蝶鸳鸯纹玉石香薰球找回来。”
凤吾垂眸扫了一眼言玉南腰间的穗子,点头:“可以,你现在就去找凡凡,我去一趟两极阴阳楼。”
说完,凤吾收剑离开,留下主仆两在山洞里。
言玉南在原地站到天亮,长长叹了口气:“纪灯,你觉得路凡可怜吗?”
隐在黑暗里的纪灯上前一步:“属下不了解路老板的过往,无法判断路老板可不可怜。”
“哎……走吧,去见她。”
——
十年前见到路凡转世的时候,言玉南是真的想要不就认命吧?
至少路凡前世选择的做法并不能说完全错,她只是选了一条两人还有相恋机会的路,是他在踟蹰不前。
真的被逼到不行了,他未必不会点头。
就好比如今,被凤吾一逼,他就出来了。
珠子里的记忆他这么多年,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无法否认第二世的时候,路凡与他真的相恋且至死不渝,可他不记得了啊……
突然冒个爱人出来,让他如何接受?
爱情不是说一个人付出更多就会有回应,他看那些回忆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场话本表演,再真实,他亦不会觉得那是他。
也不会认为路凡就是他该爱的那个人。
有姻缘种子作证都无法相信。
或许……他们那时候对彼此一无所知地相遇、相识、相知……终有一天会到相恋,是路凡自己选择掐断,转世再来。
拿着这份记忆去给路凡她都不一定肯爱他,让他又如何能顺着路凡的要求去做一样的决定?
路上言玉南越想越难受,他和路凡之间……终究是差了一步。
你记得的时候,我忘却一切;等我记得的时候,你又将一切忘却,总凑不到一起。
转世的路凡就在路上,旁边跟着申屠渊,光从表情看,申屠渊仿佛在受刑,而路凡看起来好像跟前世没什么区别,就是人变小了。
纪灯站在言玉南身边,看到路凡有些诧异:“怎么会……这么像?”
就连言玉南都觉得神奇,因为路凡这一世,跟上一世竟然没差多少,不是说脸,而是那身气质和给人的感觉。
如果她再长大几岁,长到原来的身高,再画上原来的妆面、穿上白色衣裙,仿若曾经的路老板又回来了。
言玉南没忍住,上前一步,瞬间移动到路凡跟前,看着这个自己腰那么高的女孩儿撞上来。
路凡走路一向跟螃蟹似的——横着走还唯我独尊,看见障碍物就翻过去,不会选择躲开。
这不,一下撞别人身上了,退后一步的时候还要倒打一耙:“你怎地挡住我的路?”
言玉南:“……”窒息,曾经那种面对路凡的窒息感又上来了!
刹那间,让言玉南想起来在蛮荒之地被路凡窒息感支配的恐惧,说真的,他想溜了。
这不是小孩儿,是魔鬼!
看着言玉南瞬间扭曲的表情,申屠渊同情地上前拍拍言玉南的肩膀:“感谢兄弟救我于水火,人交给你了,至少一百年,我不想见到她,送你了——”
说完,申屠渊哧溜不见了身影。
只有言玉南和纪灯走不了,他们来都来了,如果不看着路凡,怕是得被凤吾追杀到天涯海角。
见申屠渊消失,路凡没什么反应,只是做了一个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动作——抬脚就踢言玉南的小腿,十分顺畅,仿佛言玉南的小腿给她踢过千百遍。
“让开让开让开……”路凡坚持要让言玉南让开,不然就踢他。
言玉南看着这个动作竟然有一丝怀念。
路凡的第二世,他们关系第一次改变,就是路凡当时气到了转身给他一脚,从路凡的角度看,那时候他的表情十分滑稽。
奇妙地……言玉南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跟当时的自己应该是一样,那是一种微妙的好奇和诡异的愉悦。
好奇于这个人怎么会是这样的?愉悦在终于有人将他当个人看了,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玉灵仙尊。
言玉南退后一步,蹲下来:“路凡,以后你跟我一块好吗?”
路凡微微仰起头,像是曾经那个嚣张又冷漠的老板娘:“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一块?”
“我叫言玉南,言语的言,玉石的玉,东西南北的南。”至于后一个问题,言玉南想了一会儿,决定说一个不容易被拒绝的理由,“因为,我很喜欢你,想收你当徒弟。”
“徒弟?”路凡歪歪头,想到了曾经见过的一些道士们,他们都是有徒弟的,大概是继承衣钵的意思,于是她问,“你收我当徒弟,是想我继承你的衣钵吗?”
言玉南:“???”再次被路凡的脑回路打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言玉南突然觉得,自己不跟路凡打交道的选择多么正确,一般人早被噎死了。
“也不是,我单纯想养你而已,因为我们合眼缘。”言玉南知道路凡是不能修炼的,继承衣钵什么的……还是今早将想法掐死在摇篮里。
路凡眼珠子一转,她不知道什么是眼缘,但听起来应该是对方喜欢自己的意思,顿时换了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我们年纪差太多了,你不能喜欢我的,男人,你应该喜欢一个至少你那么高的女子。”
“……”言玉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纪灯看到,急忙过来扶住言玉南给他顺气:“主子冷静!主子坚持住!不要晕啊!”
言玉南抖着手指路凡,咬牙切齿:“你、你……”
路凡看了一眼他的手,被他手腕上的手链吸引视线,反而凑近了看看:“你的手链怪好看的。”
闻言,言玉南有一瞬间的怔愣:“你……记得这个手链?”
“男人你喝醉了?”路凡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是你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记得?算了,你还是赶紧回家治病吧,别拦着我去东边。”
差点又被气得背过气去的言玉南努力咽下涌到心口的气:“你去东边做什么?”
路凡如实回答:“看海,我不知道人活下来能做什么,但是海我还没见过,所以想在死之前去见见。”
说完,路凡推开言玉南,继续直直地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看着那个娇小却嚣张的背影,言玉南觉得自己气得头疼,却还得追上去:“那你看完海呢?又想做什么去?”
“看完海就去山上挖坑埋掉自己,人死了都得埋进坑里的。”路凡理所当然地说。
“……”言玉南转头跟纪灯传音嘀咕,“她是不是脑子有病?之前在蛮荒之地没这么疯啊!”
纪灯无奈回道:“主子,那时候她用的是凤吾给她改过的身体,现在这样才是路老板本来的样子。”
他一直偷偷在暗处照顾言玉南,自然也知道那些路凡的事,就是知道得不算十分全。
言玉南听完纪灯的话却更头疼了,暗忖:这样一个没有感情也没有想法的半个人,他要怎么跟她说那些前世的事?更别说他们之间那些烂账。
思来想去,言玉南觉得最少得先让路凡有感情,猛一下看到那些记忆不合适,没有认知到人的感情之前,路凡就算看到了那些记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说不定就回他一句“哦”就挖坑埋自己了。
要循序渐进,在她长大之前,要学会怎么当一个普通人。
这般想着,言玉南又拦住路凡,将自己准备的空白珠子递过去:“相逢就是有缘,这个给你当见面礼。”
谁知路凡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摇头:“无功不受禄,无事献殷勤,你自己挑一个。”
言玉南将路凡的话在脑海里绕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路凡让他挑的是拒绝的理由,要么就让她说无功不受禄所以拒绝,要么就让他承认自己“非奸即盗”所以她不接受。
莫名的,那股子窒息感又上来了:“欸你这人——你爹娘到底怎么教得你?”
比前世还难缠,前世那个好歹有现代记忆所以为人还算冷静,现在这个就……一言难尽。
言玉南觉得自己跟她待久了怕是要疯。
入魔都没让他疯掉,面对路凡他觉得自己已经在癫狂边缘了!
路凡看他一会儿,突然叹气接过了珠子:“爹爹说,让美人生气是不对的,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我收下了,但是,男人,你不能总是靠脸让我妥协,下次如果你希望我做什么,可以选择给我钱。”
这一次,路凡没有推开言玉南,而是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言玉南举着的手抖得仿佛帕金森,许久之后,整个人猛地跳起来,举起长剑就要追上路凡砍人:“别拦我,我要砍死她——”
纪灯当机立断拖住言玉南,死死拖住言玉南的腿:“主子冷静!冷静啊!想想凤吾大人!想想你们的一世姻缘!冷静——”
“冷静不了了!老子今天就要剁了她啊——”言玉南气得都忘记用法术了,挣扎着就要冲过去揍人。
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路凡都走出好远了,几乎看不到背影。
在路凡完全消失的刹那,纪灯急忙高声提醒言玉南:“主子不好!路老板不见了!万一她遇上什么意外,凤吾会找您麻烦的!”
想想凤吾,言玉南到底咬牙忍下来,拎着剑往前走去,路凡说要去东海,就一定只会向东边走。
很快言玉南又看见了那个万恶的小崽子路凡,简直恨得牙痒痒。
路凡只是小孩儿,会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不行了,在路边一棵树下躺下休息,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会不会被泥土弄脏。
言玉南看到她跟躺棺材似的躺在那,忍不住走过去:“你就这么躺着?”
“嗯,因为我走累了。”路凡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认真回答。
“我不是问你这个,地上那么脏,你怎么能直接躺下来?”言玉南看着路凡灰扑扑的衣服就头疼,以前明明这个人可爱干净了。
路凡不为所动:“迟早是要躺坑里的,我提前适应一下。”
好嘛,难怪您躺得跟尸体似的呢。
不知道怎么说,言玉南憋了一会儿,认命叹气,将小孩儿拎起来,扔纪灯背上:“上去,我们送你去东海,然后带你吃饭洗澡。”
路凡趴在纪灯被上,疑惑地看向言玉南:“无功——”
“你闭嘴!”言玉南暴躁打断路凡那句话,“我跟你说路凡,并不是所有对你好的人你都要拒绝,我对你好,是受人所托,你不用觉得受不了,闭嘴享受就行了。”
“为什么呢?”路凡眨巴着眼睛,扶着纪灯的肩膀问。
现在言玉南看到她这个表情就头疼,就无法描述的感觉,明明看起来路凡就是疑惑且理直气壮的表情,但你看到就觉得脑仁疼。
“算了,你就当我喜欢你可以吧?因为喜欢你,所以我要对你好。”言玉南破罐子破摔,只要路凡不再说奇怪的话,他怎样都可以,真的脑仁疼。
事实上,路凡从不让人失望,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嫌弃表情:“你喜欢娈童,你好恶心哦。”
言玉南举起了自己的剑:“你再说一遍?”
路凡老神在在地垂下头趴在纪灯背上:“啊,天色真好,大海会是什么颜色呢?”
“哼!”言玉南冷笑一声,收起长剑,嘀咕,“小样儿,真当我治不了你!”
只有纪灯觉得背上背的不是一个凡人小孩儿,而是一道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引得主子一剑戳下来将他也戳个对穿。
有了代步的人工马车,三人很快就到了东海,鉴于言玉南私心,去的还是当年的江南,这里已经不是两百多年前的模样了,跟百年前言玉南过来时也不太一样。
人间总是时代更迭,人变地方也变,过去的事物,便是永远消散在风烟里了。
言玉南让纪灯放路凡下来,他拎着路凡的领子走到海边:“这就是海了,你……看着高兴吗?”
珠子已经给到路凡手里,她现在应该能感受到情绪了。
路凡看着广袤无垠的、浅蓝色的海,满心满眼都是震惊:“太漂亮了……”
奇怪的是,路凡摸摸自己的心口,她觉得这里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从来没体会过的,是什么呢?
想着,路凡拉拉言玉南的袖子。
言玉南垂下头:“怎么了?”
路凡指指自己的心脏:“心觉得怪怪的,你看海也会这样吗?”
知道路凡说的是情绪,言玉南稍稍感应了一下路凡塞在内袋里的珠子,道:“是震撼,你看到这片海,震撼到无以复加。”
“震撼……”路凡茫然地看向大海,海水涌上来,带了不少海螺和贝壳,亮晶晶的,“为什么不是高兴呢?你刚才问我高兴的。”
闻言,言玉南缓缓蹲下,与路凡平视:“因为你没见过,所以你会先觉得震撼,而高兴,应该是如愿以偿的情绪,其实你并没有十分想来看海,你只是找了一个让自己去死的理由,去死才是你的愿望,看海不是,所以你没觉得高兴。”
“这样啊……”路凡又看了眼大海,用力拍拍言玉南的肩膀,“男人,你懂的真多,我同你喜欢我了,但是你要教我很多很多东西。”
现在还是没有名字的言玉南有点想打人:“……我没有要喜欢你,我那么说只是想你别说话……”
路凡不明所以:“人长了嘴不就是说话吃饭的吗?为什么你不希望我说话?”
来了来了,万恶之源带着她的十万个为什么来了!
言玉南捧住脑袋:“这样,我收你当学生,你先学一些为人处世再问我这些为什么可以吗?”
当学生。
路凡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对上了私塾里的学生和先生,当即点头:“可以的,我认你当先生,我会给你教学费的。”
“学费就不用了……”言玉南艰难说出口,鬼知道路凡会送什么来,“我只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喜欢你,我只是受人之托来照顾你而已,你就信这个理由,可以吧?”
“受人之托,谁啊?你说了那么多理由,就单纯因为那个人所以来跟我叭叭这么多话还当我先生吗?”路凡问完撇撇嘴,“那你的照顾够敷衍的。”
言玉南:“……”这不是他爱过的人!绝对不是!!!
路凡见言玉南一脸扭曲,抬手扯扯他的头发:“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愿意的样子,这样,你把拜托你的那个人叫来,我跟他讲讲道理,他就不会为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完】
言玉南:不了不了,我怕你把凤吾也给说死……( ̄m ̄)
路凡:说死?(嫌弃)你心好黑哦,我一向以德服人!
言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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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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