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次意外的遇见,让江恪心生许多晦气,他何时在桃花这档子事受过气。
但不论缘由,此事确实是天大的误解。
怪只怪在了贺濯并不是圈内人,还有自己闲散惯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冷风吹得人头脑异常混沌,说什么冷天气会让人越来越清醒,其实不然。在冰冷如肃的寒风刀割下,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管往前走,也顾不得看周围有什么风景,有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了。
刚才恰巧雨停,江恪收了伞,正想打个车,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朝身后的商店里微微欠身,向服务员赶紧要了一份关东煮,随即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这里蹭会儿暖气来接电话。电话来人是他的教练,江恪只看了一眼,缓缓接起。
“喂?”这话说的时候,服务员已经将关东煮给送了过来。
江恪拿起了一根香肠吃。
那边教练还在说话:“明天来趟基地,你之前的奖杯都到了,拿回家吧。还有你房间里落了几张照片……”
教练还在说,江恪顿了下,抬眼看了下自己的时间,直接道:“不用了,现在我有时间,我就在基地附近,这就来一趟。”
他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这次比赛后退役,不过当时是秘密,只有基地里的人知道,其他都没有公布。但真到退役之后,此时却已不知何处可去。江恪想好了,自己以后去当解说,不会再当教练,也不会去指导任何一个人打游戏。
职业生涯这十几年间,他付出了太多,精力与青春,甚至还有无法挽回的病根。
荣耀与苦难并存,江恪也从未后悔过当初踏入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回忆。
他是光荣退役。
吃完关东煮,江恪随手拦了个车,一路去了基地。远远望去里面仍灯火通明,只是这里他最熟悉的地方,以后却已经不再是住所了。遗憾是必然,江恪想了想,嘴角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拿起钥匙打开了门。
他的钥匙仍然没还,不是他不想还,而是教练让他拿着的。
必须带在他身上才行,以后也好回来看看。
从玄关处进门,随后才是客厅,江恪正低头换着鞋,里面传来了阵阵交谈。他放下了自己的衣服,往里走,刚喊了一声:“乔哥,我的东西呢?”
但这一喊,扭头的不止乔霖,还有——那天让他难堪出糗的贺濯。
江恪脸色不好看起来,眼神不善,低声没好气的询问了一句:“他在这里干什么?”
乔霖皱了皱眉,架子又给端了起来:“贺先生现在是基地的第一投资人,他在这里当然是跟我们有事说了。你的东西都在房间里,你再仔细看看,今天这么冷就别出去了,反正床铺被子都还在那,明早再走。”
“不了,我今天就不留宿了。”江恪说话的时候,余光瞥见贺濯在看他。
但那种目光,似乎不是那天那么恼羞成怒的表情。
他神情一动,心里想着反正这货也不会有什么好想法,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晚上有事呢,没时间在这。”
听起来倒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不知怎么的,贺濯结合起他这个人,意思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起来。贺濯眼眸垂了下,忽然跟乔经理笑了下,此时他戴了副眼镜,模样甚是斯文,那怕是乔教练也觉得这后生一表人才,脸上连连赞叹。
贺濯笑说:“失陪下,我去下洗手间。”
乔霖笑的和蔼:“好,洗手间就在一楼拐角,还有二楼有更大更方便的一间,请自便。”
贺濯身体一顿,随即脚步轻快,看起来像是被他说的这句话打动,直接去往了二楼。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本来想去的就是二楼。贺濯单手推了下自己的眼镜,脚步跟着前面不远的那个人,待走到时才说了声:“江恪。”
前面的人背影忽然一僵。
江恪转过身,面无表情:“叫我干什么?”
两人只隔了短短五米的距离,但贺濯的眼神忽然有些歉意。他在原地踌躇了两步,最终轻咳一声,还是选择上前:“那天的事,是我说话太重了。不过我不是故意诋毁你的意思,说那些侮辱人的话……很抱歉。”
原来是个姗姗来迟的道歉。
但此时的江恪已经根本没心情去顾及那件事了,他只是觉得过往事不必再提,说都说了,大约只是遵从本心的第一反应而已,说抱歉也没有什么用。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目无边际、荒诞讨嫌。
从小时候到现在,虽然现在拥有了粉丝,可她们喜欢的只是外表光鲜亮丽的自己而已。区区皮毛,又怎么看得懂他这个真人。
江恪无所谓,耸耸肩:“那天的事我早就忘了。”
贺濯眼神一惊,随即放松了心神:“那你为何对我好像还……”
剩下那句话,他没有立刻说出来,欲言又止。江恪望着这人的眼神,澄澈,有光,文质彬彬,一副精英斯文相。但他自己呢,纯粹是斯文败类而已。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江恪很促狭的笑了一声,声音轻佻:“我对于没能上床的失败案例,是不会为他回头的。更何况,拒绝我,本身就已经让我扫兴。”
说完,江恪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并且狠狠的关上了房门。
二楼的队员本就因为过年假回家了,空旷的楼道里传来那一声巨响,犹如惊雷。直到楼下的乔教练作势要上来望一眼,贺濯这才古怪的下了楼。
*
隔天上午,江恪拿着自己的病历本,缓缓上了楼梯。医院的电梯人本就多,江恪踩着最后一秒进了电梯门。他低着头戴着口罩,密不透风的人群里都是些四十岁往上的叔叔阿姨,没人认识他。
这个年龄段的人往往不会看电竞直播。
江恪松了口气,在电梯到达自己的楼层时才出去,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给他看病的是这里的第一专业医师,他一直在这里瞧。门刚开,江恪进去,两人才开始谈话。等待他的是一轮新的测试,还有按摩,药水涂抹,那种药水洗在身上很疼,但很有效。
他的腰做过几次手术,目前只是一次小的巩固治疗,手术处理完后这一阶段属于中药调理。江恪弄完以后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了,他扶着墙壁用蜗牛的速度前进,心情忽然生出一丝悲凉感来。
快三十的人了,身边居然还没有个帮忙看病的人。
人平常自由自在惯了觉得没什么,但一生病,一感冒就容易矫情,不禁想起身边还没个人来陪伴。江恪摇摇头,正准备起身,兜里的手机响了。
这次的电话是他师父打来的。
江恪接起:“喂?”
江恒的声音在那边有些嘈杂,背景有小孩子吵闹的声音:“阿恪,言言煲了牛肉,还有大骨粥,今晚上来回来吃饭。我们跟你商量一下,看你以后怎么选择。”
“好,我会去的,谢谢师父。”江恪一一应答,沉默的挂断了电话。
他正低着头不知怎么动作,身后有几道脚步声越来越近。但江恪不以为然,医院本就人来人往,他并没有回头。
江恪站在电梯门口等着,正想叼根烟来抽抽,忽然又看见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他只得做罢,但手里也没闲着,在兜里掏来掏去,忽然从兜里掏出来个牛奶糖。
昨天去超市里买东西找钱给的。
他刚想撕,身旁忽然跌跌撞撞的走来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但脸部表情怪异,头向上昂着,似乎不会低头,看起来有些呆呆傻傻。江恪了然,知道这可能是一个脑瘫患者。
很可怜。
他虽然知道自己在感情一事混球,但他一直都很有恻隐之心。江恪笑了下,迅速的把奶糖的糖纸给剥掉了,微微蹲下身来递给这个小女孩,声音温柔:“小朋友,哥……”
不行,比人家大了二十多岁呢,叫哥哥是不是太不要脸了。江恪一顿,改口:“叔叔给你吃糖好吗?”
小女孩也不会说话,只会愣愣的看着他,然后点了下头,就将牛奶糖给塞到了嘴里。江恪还没起身,小女孩的身后忽然冲出来一个大人,骂骂咧咧的直接跑了过来:“你想对我孙女做什么,你给她吃什么啦?”
江恪一僵,解释:“我只是给她个糖……”
那五十多岁的奶奶明显也不信,立刻冲过来将小女孩给抱了起来,拿手指给那只糖扣了出来,拔腿往那边走,边走边说:“谁知道是不是人贩子!”
声音逐渐远去,但江恪站在原地,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有些无力。
像是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好心被误解,一腔怨愤甚至都不知道往哪发。江恪该怪那位老奶奶吗,也许不能,那位小女孩那么可怜,长到现在一定受了很多苦,她也只是担惊受怕惯了吧。
他僵在原地,身后的电梯过了多久都不知道。
正当江恪想动一动,转身去电梯里时,身旁忽然有人说了句:“怎么不多解释两句呢?就这么让别人误解你吗?”
声音很熟悉,富有磁性,低沉。
江恪转身,还真的看到了贺濯。
他别过脸,淡然道:“被误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忙碌结束了,今天开始恢复日更哦~!抱歉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