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慧珍被闫妍说得手边的动作越来越慢,干脆直接停了下来，专注地听着闫妍说。
闫慧珍侧头瞧着女儿，室内的光线有些暗，闫妍背光而坐,她的五官精致非常，嫣红的嘴角开开合合。
看得出来,女婿把她照顾的很好,她仍然是漂亮的、俏丽的,也仍旧会为她做打算。
但闫慧珍忽然有点心酸,这孩子这么大了,嫁了人,还有了两个孩子,却还跟小时候似的,一点点大但就会给家里帮忙，就会为她上山采药。
闫慧珍吸吸鼻子,忍住心口的酸涩,
“妍妍,不管以后怎么样，你永远是妈最爱的女儿！”
也是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
闫妍看她眼眶红红的，唰地一下站起了身,缓缓往门口走，嘴里小声嘟囔着，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快去问吧,要买什么好及时做准备。”
屋内的光线并不亮，最近几天都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雪似的，闫妍扶着肚子小心地往门口走，等门一打开，吹了满头的风。
她又转过身，把门合上，
“妈，你什么也不欠我的，全是我自愿的。再说，我现在过得很好，志武待我很好，如果前面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遇见这么一个人，我想，我是愿意的，就是子阿来一边，我恐怕还会这么做。”
闫妍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一脚跨进了大风里，大红色的衣裳被风吹得动了动，随后只留给闫慧珍一个浅浅的影子。
闫妍兜头往前走，她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可是闫慧珍刚刚的那一句，叫她想起了一件事来。
吴国邦前一段时间曾经找过李志武，估计是瞒着闫慧珍的，瞧她刚刚那样子，也是完全不知情的。
他告诉李志武，闫慧珍一直在避孕，因为不想和闫妍在同一个时间段怀上孩子，想帮着闫妍把外孙们都照顾大点儿再说，但其实吴国邦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罢。
一个家如果没有孩子，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
但闫慧珍在这件事上，就是很执拗，她不管闫妍是不是需要，她想为女儿这么做。
老实说，这事儿李志武和闫妍说的时候，她一度很尴尬，觉得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情。
可闫慧珍刚刚那样说，语气郑重，闫妍就知道她一定心理负担也很重的。
闫慧珍是该有亏欠，但不该对着她，是对着真正的“闫妍”，既然真正的“闫妍”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了，再多的恩怨都应该消散了，不管怎么说，作为女儿，她还是希望闫慧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按照她如今的年龄生孩子，早就算是高龄产妇了，再拖一段，恐怕如今的医疗技术，并不能保证闫慧珍能母子平安。
还有一个闫妍刚刚没说，她其实有种预感，闫慧珍如果再生孩子的话，一定会是女儿。
“想什么呢？走路也不好好走？”
李志武从自家的小院出来，迎面就见闫妍脚步散漫地走着，眼看就快走到底下有两层台阶的地方，他一个跨步冲了过来，把闫妍紧护在怀里，拧着眉头有些不悦。
“嘿嘿嘿，我看见了，正要停一停，往下迈呢，谁知道你就冲出来了！”
闫妍对着李志武晓得灿烂，看他狭长的眸子，乌沉沉的，莫名心里一紧。
还说志武和大伯哥不一样呢，原来是李志武先前都舍不得对她动真格的，一来她就怂了。
“好嘛，别生气！我下次一定会更加更加小心的！！！”
闫妍指天发誓，被李志武握紧的手腕，轻轻晃动着，有些撒娇的意味。
“还有下次啊！”
李志武板着脸，丝毫没心软，拉着闫妍的手，护着她小心往外走。
“再被我逮到，就让妈罚你不许加餐！”
他说着轻飘飘地看了闫妍一眼，看得闫妍越发紧张了，下意识地点了头。
李志武见她放在心上了，才缓和了表情。
这还是李志武头一次这么威胁她，闫妍看得新奇，又有些怂，心里思索着他是不是要提早走离开了。
他们的院子就在隔壁，走不了多久就鞥呢到，李志武把闫妍一路拉着回房里，关上门，就忍不住把人摁门板上亲了下去，不过他只敢脑袋凑近，身体一直空悬着，生怕碰到闫妍的肚子。
半晌，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地透不过气来，李志武才从闫妍身上离开。
“波”地一声轻响，勾连了一条长长的银丝......
闫妍霎时间红了脸，抬手捶他，把人推远了一些，才终于能好好呼吸。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
闫妍忍羞开口。
李志武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深深看着小妻子娇羞的样子，暗哑着嗓音道，
“兄弟们年前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深市那边安排他们晚点过去，那我就得先去了，你这里......”
闫妍脸上的潮红褪去，紧接着开口。
“我这里好的很，有事会和妈说的，你放心去，我和宝宝们，等着你回来。”
李志武握着闫妍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些，沉默半晌，他嗯了一声，只是声音闷闷的，像什么卡在喉咙里似的。
“你别这样，我都多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你......唔......”
跟前那张红艳艳的小嘴，还叭叭叭地说着话，李志武看着它不停地开合，顿时耐心全无，干脆又堵了个结实......
***
闫慧珍去拜年了，冯震山带着王美华去自家住了，仅剩下王修远还坚定地住在赵小娥院子里不肯搬家。
而闫妍这边，李志武走了以后，整个院子里都空荡了下来。
赵小娥怕闫妍寂寞，也怕闫妍没人照顾，干脆让李志文把张老太太接了来，祖孙两个在院子作伴，那种空荡感才散去不少。
“妍妍，你来看这个配色怎么样？妍妍！”
张老太太坐在方登上，手边上摆了一个大靠椅，里头全是各种颜色的毛线团，她手里拿两支细细的毛衣针，不停地织啊织，织到某个地方，突然停住，忘记下面怎么配色了。
想喊闫妍过来看看，却发现孙女又眼巴巴地看着大门口发呆。
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孙女婿走了，把孙女的魂都带走了，还真跟村里人说的似的，腻歪的紧。
随后她又笑了笑，仔细回忆着，继续往下织。
感情好是好事，如今日子太平了，小两口要一直这么和和美美的才好。
张老太太手头正在织的，是给两个小宝贝的开衫，外头卖的那些开司米，样式挺好的，但老太太就是嫌毛线用料不够好，不软和，她干脆自家找人买了顶顶细的羊毛，叫闫妍框着，一个个卷成了团。
毛团的颜色样式有很多，又因为有两个小宝宝，张老太太大手笔，买了一堆，如今配起色来，反倒犯了难。
给自家孩子的，她总想着要做的更好些才行。
原本也是想给闫妍找个事儿做，免得她总是想着孙女婿，谁晓得心灵手巧的孙女，在这方面一窍都不通。
不是串了针就是漏了线，织了一长截，过一会儿又要拆了重来。
张老太太一看，得了，还是她自家忙活吧，反正亲家把做饭的活揽了去，闲着也是闲着。
“啊......奶奶你刚刚说什么？”
闫妍才回过神，冲着张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笑。
张老太太眼睛一眯，脸上带了笑模样，
“我说，志武这一走啊，把咱们闫妍的魂都带走了。”
说着她还睨了闫妍一眼，打趣的意味十足。
闫妍抿着嘴笑，刚要说什么，就被隔壁院子里传来的爆喝声吸引去了注意力。
“......我不用你们管，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妈，你愿意和他过好日子，我不妨碍你，但是你也别阻碍我的生活！”
闫妍把头贴在窗户缝上，不难听出是王修远的声音，她收回动作，对着张老太太叮嘱道，
“奶奶，我去看看，就怕修远情急之下，说出伤人的话来。”
老太太连忙放下针线，帮着闫妍把鞋穿好，扶着她一脚站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闫妍已经扶着肚子缓缓往外面去了。
李志武不在家，院子里的雪又积厚了些，老太太年纪大了，闫妍特意不许她扫，修远说下午帮着来扫雪，人还没过来，先和王美华吵起来了。
闫妍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她脚上穿着自家做的棉鞋，底下是浅黄色的牛筋底，她缓步踩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
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其实她已经有点后悔了，该等老太太一起的，前面的路面雪不厚，但是背阴，那雪已经凝结起来，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层，闫妍看着有些怕，肚里的孩子们也开始不安地闹腾起来。
闫妍一时又些犹豫，不晓得该往前还是向后，可猛地听见对面响亮的耳光声，怎么也顾不得了，往前探了两步......
“啊！”
“妍妍小心！”
——伴随着闫妍的近乎，和张老太太喊叫的声音，闫妍还没走到结冰那一块，一不小心崴了脚，整个人重心不稳，向下倒去，她努力抱紧肚子，能感受到里面孩子们不安地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