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华从没有觉得儿子这么说不通过,执拗地让人头疼，尤其修远还说她回去只为了让自己过舒适的生活。
王美华听得气血上涌，如果她当真为了舒适的话，刚和冯震山失散了,就能另找个男人过日子，当初既然能咬着牙,熬下来,如今儿子快考大学了,又什么熬不了的？
可不管王美华怎么说,王修远就是无法理解,他甚至觉得王美华这个举动打碎了他们的约定,好像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儿戏似的,没有丝毫意义。
母子两个越说越僵,王修远拒绝住到冯震山家里，拉扯之间,王美华绊了一下,王修远扶她的时候,被她一个甩手狠狠拍在了手背上，发出剧烈的“啪”地一声,听起来如同巴掌声一样。
王美华一瞬间有些懵了，正想和儿子说什么,就听见了隔壁的惊呼声。
她一下就听出闫妍的声音来了，也不管路滑不滑，撒开腿就往隔壁院子跑,王修远见状紧跟在后面。
去往隔壁的路明明近的很，拐个弯就能到，但王美华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就是有王修远扶着，雪停路滑，两人也根本走不快。
赵小娥和李志文正在大儿子房间里谈事，也听见闫妍的惊呼了，她连鞋都没穿，穿着袜子就往门外跑，冰冰凉凉的雪骤然浸入袜子，让她猛然一个激灵。
李志文见了，要过来扶她，赵小娥挥挥手，一个劲地推他。
“你、你快去隔壁，快去看看闫妍！！！快！！！”
李志文见赵小娥执意不肯，点了头就往隔壁跑，他身形瘦弱，平时运动极少，猛地跑起来，喉咙口产生剧烈的疼痛感，可他跑到隔壁的时候，仍旧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闫妍一脸惨白，倒在地上，大红色的棉袄下面，渐渐有血渗出来，把她周边的一块都染透了。
张老太太和王修远正吃力地扶住她，但闫妍好像完全使不上力似的，站都站不稳当。
王美华很快冷静过来，从王修远手里把人接过去，冷着脸吩咐儿子，
“快！！！去冯家的院子里找冯震山，让他的司机过来，不管是就在县城的医院，还是开车去省城的医院都可以。”
王修远狠点了下头，就头也不回地往外冲，他一路跑过带起一阵风，让李志文狠狠哆嗦了一下。
赵小娥来时，闫妍已经被他们扶着躺在干净暖和的床上的，面色看着还好，只是嘴里哀哀喊疼，她一个健步走到闫妍身边，握紧她的手，低头给她擦汗。
“别怕别怕，妍妍，妈在呢！你和宝宝肯定会没事的！”
另一头张老太太带着王美华给闫妍收拾生产要带的东西，两人行动有速，在极乱的状态下反而很能稳得住，一个拿一个递，两个包裹很快打包好了，放在闫妍的床头。
闫妍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只觉得肚子疼地就快要炸开了似的，可过了那一阵又觉得还好，她咬着牙发出不声音，只点点头算作回应。
赵小娥抬头一瞥，看见站在旁边冷汗直流，却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大儿子，心下叹了口气，干脆吩咐李志文去给闫妍准备吃的，临时生产最要补充体力，产妇又力气，才能有更大的把握保证母子健康。
他们几人觉得时间过得很久，其实不过才一刻钟，外头就响起了鸣笛声，显然是王修远带着冯震山过来了。
“来，咱们把那厚棉衣给妍妍披上。”
张老太太眼睛扫了一圈，正巧见着年前刚做得好的红底带毛领的棉衣，原本就是给闫妍月子里挡风用的，幸好提前得了，这会儿正巧能用上。
几个人合力把闫妍扶着站起身来，赵小娥见她额头不断留下的汗水，心里跟着一紧，握着闫妍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妍妍，能走吗？要不要妈背你？”
赵小娥身过两个孩子，晓得临产前最好多走动，但如果闫妍已经体力不支的话，倒不如由她背着走。
闫妍咬着嘴唇摇头，那股疼的劲儿缓和过来以后，她觉得好多了，就是汗水把鬓边的头发都打湿了，看着有些狼狈。
先前刚摔倒的时候，确实有出血，但也就一会儿，现在血好似止住了，而且她刚刚往下摔的时候，拿手肘挡了一下，根本没有碰到肚子，倒是手肘的地方划破了皮。
孩子们时而安静时而动作，但不像刚刚危险来临时那样慌乱，因此闫妍还是摇摇头，决定自己慢慢走。
张老太太和赵小娥两人亦步亦趋地扶着闫妍，王美华把她们刚刚打包好的包裹都带上，偏巧李志文把吃的东西也准备好了，从厨房那边往外走来。
等他们到院门外的时候，冯震山开着车，王修远坐在副驾驶上，一直闹冷战的两人，难得没有互相别苗头。
见到里头人出来的，王修远赶紧下车，把后车厢打开，那车门因为他过于用力，猛地被甩开，发生“咚”地一声剧烈声响，王修远看向闫妍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姐、姐......你、你慢点......”
王美华见后座上都铺满了软软的垫子，才点头扶着闫妍往车上去，后车仅能坐三个人，王美华干脆让王修远下来，她自己坐在副驾驶上，张老太太和赵小娥陪着闫妍坐在后座上。
剩下的两个男人刚好负责看家，联系李志武和闫慧珍等等。
“闫妍姐，我们等着你平安回......”
王修远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人命关天，又觉得和自己多少脱不了关系，他眼巴巴地看着后车座，想和闫妍说几句话，才开了头，那边冯震山就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王修远和李志文被汽车尾气喷了满头满脸，还要应付好奇心过于旺盛的邻居们。
“闫妍这是要生了吧？”
“可我记得明明还没到预产期啊！”
“啧啧，她怀的又是双胎，我估计啊......”
王菊芳暗戳戳地开口，一转头对上了李志文冷得吓人的脸色，她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她猛然间想起了李志武来，要是闫妍真有什么，那个疯子该不会把账算到她头上吧？
王菊芳咽了两下口水，把未出口的话也都咽了下去。
***
冯震山没带闫妍去县城医院，吴县的医院毕竟比较小，闫妍怀着双胎，为了产妇和孩子的健康，还是得去省城医院比较放心。
这一路一共四个车程，他们问过了闫妍的意见，也说去省城医院，冯震山就没再犹豫，一脚油门猛地踩了下去。
说来着还是冯震山转职以后头一次自己开车，以往出门不是有司机就是有老金，好在这次去省城的路，一路上车辆格外少，四个小时的车程也不过只碰见小猫两三只，这倒是让冯震山毫无顾忌，能握紧方向盘，使劲踩油门。
闫妍在后车厢里，状况却不那么好，离省城还有不到十公里的时候，先前那种疼痛感，忽然又来了，而且变得越来越密集，她能感觉肚子里的孩子们，频繁地踢动，好似快要耐不住了一般。
她抓紧张老太太的手，说起话来连声喘着气。
“快、快一点......我、我好像要生了......”
“妍妍，加油啊，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张老太太给闫妍擦汗，自己也跟着紧张的很。
“是啊，就在前面了。”
冯震山也难得开口，他一路都盯着路况，精神高度紧张，后面的许多动静都没留意，直到听见闫妍说要生了。
车里的条件不算好，如果生在车上，他们毫无经验不说，就怕孩子、大人又个什么是没人能帮忙。
冯震山平时和闫妍互相针对的厉害，其实心里挺喜欢闫妍这个小丫头的，自然也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
他撂下这句就不再开口了，猛地一脚油门，车“唰”地一下又冲了出去。
闫妍抿紧嘴，身上的汗越来越多，孩子们也动的越来越厉害......
“妍妍，医院就在前面了，我看见了！”
前座坐着的王美华忽然开口，闫妍感觉自己又有了勇气，好像能再忍耐几分钟。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医院门口，冯震山打头阵，火速下了车，他匆匆跑到医院护士站，不过两分钟，就有两个护士推着手术床出来，一直停在后车车门口。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闫妍扶着，躺在医院的铺着蓝色床单的手术床上。
两个护士推着床在跟前走，除了张老太太以外，大家伙都追着跑，一路送到了手术室门口。
赵小娥抬头看见宁医生站在手术室门口，冲他们挥手，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手术室的门打开又关上，边上的红灯亮起，张老太太赶到的时候，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站着，眼神去紧紧地盯住了手术门。
猛然间放松下来，王美华才觉得有些脱力，回想着今天这一上午，心里懊悔极了，她走到赵小娥身边，皱紧了眉头。
“赵姐，今天这事劝赖我和修远，妍妍这丫头说不定是想出来劝我们来着，妍妍若是有什么事......我一定......”
她说着，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如果真有这一天，王美华和王修远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赵小娥僵着脸没说话，妍妍若是什么事没有，一切都好说，如果......她也不晓得儿子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毕竟儿子和儿媳妇感情有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赵小娥叹了口气，又看了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一眼，抿紧了嘴唇没吱声。
“美华，别这样，孩子看见了心里也不好受，闫妍是个有福气的，肯定会没事的。”
冯震山拉着王美华的手，劝着，眼神也盯紧手术室的门。
他头一次希望那丫头快点出来，冯震山作为一个书记，也介意给给小丫头看笑话了。
一瞬间，整个手术室门口的气氛都有些凝滞，时间过得越久，赵小娥和张老太太的面色越凝重，里头每出来一个人，她们都恨不得走过去，拽住人家问问里头的情况。
但两人毕竟生养过，晓得生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时半会儿肯定结束不了，这才过去半小时呢，哪会有这么快。
正想着，手术室的灯“吧嗒”一下熄灭了，里头走出来一个护士，在众人眼巴巴的目光里笑眯眯地摘下口罩。
“哪位是闫妍的家属？”
“我我我！”
赵小娥跌跌撞撞地走到前面，屏住呼吸，连口水都不敢咽，紧盯着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