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手里的串还举在手上,看到裴即白掀开帘子走进来,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冬青装作不认识他,收回视线。
裴即白也没打招呼,自然地坐在冬青身旁,老板娘拿过不锈钢碗,往里头套了个塑料袋,问道:“葱香菜辣椒要啊?”
他扯过桌上的抽纸,开始擦拭面前的桌面:“都不要,给我放点香油。”
冬青埋下头,头发遮住侧脸,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对面几个女生时不时抬头望向裴即白,他生得好看,在哪里都是瞩目,对面的女生推推搡搡,连带着一起的男生一起加入聊天,
细碎的声音传进他们耳朵里。
“真帅啊。”
“去要个联系方式吗?”
“你去。”
“你去。”
“你不去,那就我去,我问到了,你不准加。”
...
几个人聊天丝毫不顾及对面的人是否听见,打量的目光也变得肆意,青春期的孩子是最无畏,有个面容姣好的女生蹭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裴即白身边,撩了把头发,故作成熟地开口:“帅哥,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冬青咬着豆皮没动,没回头,耳朵却竖起,听着身旁的动静。
老板娘将碗放在裴即白眼神,脸上满是笑,忍不住调侃了句:“现在的姑娘真厉害。”
那个女生胆子又大几分:“我是一中的学生,叫夏可,今年满18岁了。”
年轻的女孩,面对年龄总是无惧,她们期待着长大,身上满是朝气蓬勃,周身萦绕着青春的气息。
冬青突然有些难过,她也曾这样孤勇过,可这份热情,被生活一点一点磨灭,最后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裴即白将手的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抬头,冷清的声线响起:“那你需要经过我身旁的这位美女的同意。”
语毕,一群人愣住,冬青被麻辣烫沾着的辣椒油呛到,开始咳嗽,裴即白飞快起身从柜台上拿过平矿泉水,拧开递给冬青,冬青咳嗽开始看的剧烈,整个喉管都是火辣辣的,她下意识地接过他手上的水,听到裴即白接下来的那句话,“毕竟我现在还在追求她,加任何异性都是不可以的。”
冬青呛得满脸通红,惯了几口水,她咽下去后,轻拍胸腔,等缓下来,别过脸,瞪着裴即白,想说些什么,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得逞二字,那股气,又消了。
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少年。
她转回脸,又多喝了几口水,脸上的红晕蔓至耳尖。
名唤夏可的女生别过眼,看着喝水的冬青两眼,撇了撇嘴:“有女朋友了,进来也不说话。”
她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丝毫不觉得尴尬,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对面的人不觉得尴尬,冬青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年,她脸皮倒是修炼的越来越薄了。
正这么反省着自己,裴即白凑到她耳边,轻语:“脸皮瞧着怎么还比以前薄了。”
冬青耳一热,眼睁大,眼神里透露着不满望向他,他的眼里好像有星辰,灼热她的眼,她咬了咬牙,低声挤出句:“是没你脸皮厚。”
裴即白轻笑出声,冬青也想不出他怎么能乐得这么开心。
一座大山突如其来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递个纸巾,塞个串,冬青感觉自己有些消化不良。
她胡乱吃了几口就起身准备买单,裴即白也跟着站起来,理所当然道:“一起买。”
冬青回头,先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桌子,倒没几根签,他基本没怎么吃。
对面坐着的男生不知那根弦搭错,突然高喊了句:“美女,这种麻辣烫还要你请的追求者,要了有什么用,赶紧拒绝吧。”
裴即白接着这句话道:“我可以给她买房,可以把工资卡给她,只要她愿意,什么都可以给她。”
他这话说的一本正经,冬青戳手机的手一顿,老板笑得满脸揶揄,冬青原本散下去的热,又涨了起来。
她走到门口,看到裴即白还站在原地,任由其他人打量,突然觉得有些窘迫,鬼使神差地拉着他的胳膊,埋头走出店内。
裴即白一言不发地跟着出来,知道冬青放开他的胳膊,才问:“吃饱了?”
冬青手垂至身侧,没好气地回答:“当然没有,你说那些干嘛?”
“说的是事实啊。”裴即白没有丝毫觉得不妥。
“都是些学生,你说这些,给他们造成影响多不好。”
“这是在教他们要努力,不然还想着能找你要个联系方式。”这话听着带着点醋意在里面。
她别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猜到你也许会来,所以就来了。”他话说的模棱两可。
两个人在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走着,街道两旁种着梧桐,初秋叶子微微泛黄,偶尔有落叶飘落,路灯温柔的洒在他们周身。
走着走着,路过学校大门,冬青望了眼,校门也变了,更豪华,气派了。
她收回视线,静静地走着,裴即白问:“你觉得变了吗?”
冬青微怔,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变得,是他们变了,还是学校变了,还是这座城市变了,她踩在落叶上,“咯吱,咯吱”的脆声:“变了。”
学校变了,周围的店也变了大半,里面读书的人也变了,这座城也变得更年轻了,属于过往的记忆越来越少,就连公交车的过站也变了。
“没变。”裴即白离她很近,他的肩膀比她高上一截,两个人的影子并排站着,温柔的灯光下,像极了亲密的爱人,冬青做了个没经过大脑思考的动作,头微微往右偏,那个矮一点的影子,好像枕在了高高的影子上,裴即白突然停下,冬青头飞快地正回来,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学校还在,我们爱去的店也还在,读书的人还是那么年轻,他们依旧勇敢,这座城市也还在,我依然还是这样爱慕着你。”
不远处,是高一,冬青爱去的奶茶店,到现在,开了十五年,门口的音响放着王菲的《匆匆那年》
“不怪每一个人,
没能完整爱一遍,
是岁月善意落下,
残缺的悬念,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
...
冬青心扑通扑通地震跳着,突然又想起病房里冬昌明说的那些话,心里的火苗像被一盆凉水浇灭,她抽回视线,经过起初的慌乱后,又镇定下来。
他是知道的吧,所以高中才会疏远她,是刻意的吧,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她盯着脚尖,低喃道:“总会变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裴即白垂眸,看着低头的冬青,突然很想抱抱他,他伸手,虚搂着冬青的肩,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又收回那只臂膀。
是他太过急切,她应当是茫然的,他想他应该给她一些时间,想通之后,他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问道:“要喝奶茶吗?”
他突然一句,冬青看着不远处的奶茶店,点头,裴即白抬脚往那走去,她看着他的背影,摸不准现在的心情。
或许是欣喜的,又掺杂着涩,她是个矛盾体,渴望他对她的欢喜,想要接受他的好,又惧怕日后的不确定性。
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接过电话,是林谙,在那头咋咋唬唬:“几院啊?”
“三院,”冬青回答,“你到了吗?”
“快了,还有半小时吧,到省城了。”
“那我过来接你吧。”
裴即白拿着奶茶回来时,看到冬青在打电话,他稍稍在不远处等了会,等到冬青挂断电话才过来,将奶茶递给她。
冬青其实有好几年没有喝过奶茶了,这几年她一直在刻意强迫自己自律,少摄入糖分,乍然一口,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感叹道:“好久没喝了,我可能要去车站一趟,林谙回来了,去接一下他。”
“我和你一起去吧,不早了,安全些。”
冬青没有拒绝,看了看时间,提了个建议:“坐公车吗?应该还有末班车。”‘
不远处就是公交站,末班车来得很快,车上没什么,冬青坐在靠窗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榴城的风和州城不一样,少了两分湿热,带着分初秋的气息。
冬青突然很想倾诉她和冬昌明的争吵,就像过去一样,她总是爱抱怨的那个人。
“我今天和我爸吵架了。”他在她身边,她有种莫名的安心,复述着傍晚和冬昌明在病房里的那次争吵,末了补充了句,“其实我觉得榴城很好,实在不行,去省城买个房子也可以,养老总会方便些,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
裴即白沉吟了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过了会,才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冬叔也累了,他也想停下来了,你的童年大部分记忆是在榴城,而他不一样,那个村子在你看来也许很落后,却承载了他所有美好的记忆。”
冬青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她因为所有的不美好,去了州城,选择了逃避,却忘了,冬昌明和她一样,甚至比他成熟的伤害更多。
她细细深想,冬昌明口中的朋友,确实大部分都在老家,他在榴城的朋友,近两年随着自己的子女,各自去了其他城市,她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
裴即白又继续道,“你再换个角度去想,冬叔在乡下起了房子,有一天你觉得城市累了,你可以多一条路走,他也许也是为了你呢?你的户口不在榴市对吗?或许在他眼里,那里才是你们的家,他只是想给你一个后盾。”
冬青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觉得裴即白说的不无道理,想说的话最后变成两个字:“谢谢。”
说完,她鼓着腮,看着窗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裴即白伸手戳了下她的腮,她吃痛,憋着气散去,扭头看向他,他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他斟酌了会,又说,“我还有不少存款的。”
冬青见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不用,我只是没想通而已。”
“我是说真的,就算你只把我当朋友,也可以向我开这个口。”裴即白迎着她的目光,面色严肃,语气是少有的郑重。
冬青别过视线,看向窗外,心底有一簇火苗,扑了几次扑不住,终究还是燃了起来,她刻意压制着声音说:“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个情节就完结了,啦啦啦,大概7,8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