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元衡今夜受了风寒,宿在他府上。几下交手,波及到了元衡这孩子,他身子本来就弱,受不了那些个冲击。
谢云栖想着这样不行,得速战速决。
提了十二分的法力相佐,往规墨身上拍去。规墨当场被打得鲜血狂呕,实际上谢云栖自己也因为这十分装逼的一掌,一口腥甜漫上喉头,为了撑住场面被他强行压下。
收了掌,谢云栖身形纹丝不动,好似没有半点损害,冷声道:“你想杀我,怕是差得远。”
规墨被他一时唬住了,当即撤走。
元离听说,规墨使出十分的掌力竟然没试出谢云栖的深浅,心想王爷说得对,着这国师倒果真不是个只会装神弄鬼的花架子。
与此同时,谢云栖可就忙活得不行了。元衡当下就发起了高烧,药石无医。
元衡这个病弱的体质,着实让谢云栖头疼不已。他时时刻刻都怕,就算没人害元衡,他也一不小心就折腾病死了。
元衡烧得迷迷糊糊地,还知道伸出手紧拽着自己的衣袖。谢云栖心软成一滩,拧着毛巾给孩子擦脸降温。
那孩子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不停地念叨:“师尊,师尊……”
谢云栖眼光一暗,元衡每喊一声,他都应下:“嗯,为师在呢。”
元衡却越喊越伤心,眼泪斜落入鬓发,湿了半边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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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做个梦也这么苦的吗。
这个世界果真应了那句话——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谢云栖早些年师承半仙药圣,所以虽然是半路穿来的,技能还在。可他把诸多医术药理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如何能改善元衡体质的法子。
怎么元衡就这么倒霉,身体底子这么差。哦,穿到了这种书里的自己,有什么资本去可怜别人。
元衡虽说是主角,但是之前在原著里真的存在感太低太低了。谢云栖其实对于他的很多人物经历细节记得并不十分清楚。
他隐隐记得元衡好像不是天生弱疾的。
元衡这一病,十天都没能上朝。谢云栖也不学穆太后那一招垂帘听政——
他帘都不垂。
国师玄裳楚楚,懒懒地靠着坐在龙椅上,美其名曰代天子理政。那模样极是邪佞乖张。政没怎么理,反而一句话取消了今年的科考。
官员们不禁感慨国师行事,荒唐的十有八九,但是无人敢言一二。
谢云栖想着,也没断送他一辈子,只是要他晚些考上而已。未来几年朝堂里也都是被元离那些人翻搅得不成样子的,你这一根筋的就干脆别放进来掺和了。
宋陵这人,其实也压根不是反派。他的作用更像是催化剂。朝堂清明,他能使之更好。朝堂污浊,那就会更污浊。
就好比这改革,本身是没问题的。但是一遇上元离,就有问题了。
谢云栖想,拿宋陵可真是想不开。堂堂一个药圣半仙的亲传弟子早早结了仙丹,不好生修仙却非得搅到这尘世里当官,当官就算了,还被上位者利用了个彻彻底底而不自知。
说到底,还是宋陵这种乖孩子在药仙谷里呆太久了,未谙世事,只在闭塞的谷里适合种种药草。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谢云栖本以为此事已了,却未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敢问国师,如此轻率地取消了今年的科考,可想过那些寒窗苦读举子们的感受?”
一瞥,吓了一大跳。怎么这宋陵跳过了科举,直接顶了一个五品医官的位置。谁谁谁这么手眼通天……
——还能有谁。
太太太不把我这个帝师看在眼里了吧。还是应该说,作者给元离反派开的buff实在太大了,这难道不是bug吗啊严重影响玩家游戏体验啊啊啊!
“臣有一议……”
“区区一个五品医官,也想当堂呈议,可不要耽误诸位爱卿的时间了。有议直接写了折子递上来。有事奏议无事散朝。”
第一天上朝就说这个合适吗师弟。
宋陵:“臣……”
谢云栖:“好,既然无事,诸位爱卿散了吧。”
心乱如麻匆匆下朝。
本来是冬天的新科状元,春天就开始上朝了。是因为他杀了穆氏和赵丞相吗,事情都被打乱了。
也对,这个故事里本来就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昨天又遇到规墨行刺试探。虽然暂时唬住了他,但是,元离会不会很快就有下一步动作呢。
他没细想,一出宫门刚进马车,就听到驾车人说,元衡醒来了。
我勒个去,发个烧睡了十天。我这病秧子小白花能不能养到成年了。
“快快快,回府。”谢云栖觉得心情更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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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元衡乖巧地坐着喝粥,谢云栖探了下额头,又摸了下孩子手心,确定他这烧是完全退了。
可元衡吃着吃着,又吃岔了气开始咳嗽,咳得劲儿还挺大差点见血。
“元衡,元衡!”谢云栖急了,帮他拍着背,“不要急,我们慢慢吃。一口口来。”
“师尊,元衡怕是,怕是没法……”
“胡说!”
“师尊大才,元氏子孙诸多,若是师尊有看重的,元衡……可以现在就下旨,传位与他……咳咳……你且放心,您是元衡的老师,对元衡有万千恩惠,将来无论谁当皇帝,您都是唯一的帝师……”
听到这像是临终遗言的话,谢云栖的心,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他竟然鼻子一酸。
反应过来后,他用力摇摇头,在心里告诉自己,怀里的不过是纸片人,他所身处的不过是个腰斩的故事罢了。
是他太入戏了。
“阿衡,你不会有事的。你必须给我活下去。”
元衡一个翻身,居然真的呕出一口血来。他自己看到这口血,愣了好久。
“师尊,您知道吗。这半年来,阿衡真的过得非常开心。能遇见先生,阿衡此生虽短,却无遗憾。师尊看似凉薄狠绝,实则是个心有大义的人。无论未来的皇帝是谁,只要有师尊辅佐,我大燕……大燕必定……”
元衡的声音越来越小,谢云栖心惊胆战。
“我不会教别人,元衡,此一生,我只你一个徒儿。”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云栖不知为何,手竟然在不停地发着抖。心口也闷得很,像是万斤巨石压着。
脑海中,浮起一个模糊的声音,宛如泣血——
‘饶是千年万年,本尊座下,也只收你一个徒弟。’
元衡低头,也发现谢云栖的手在颤。他心里一酸,只恨自己太过薄命。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谢云栖只教诲他一人。他希望这个人的愿望,都由自己替他完成,不要任何人代劳。
可是,他就要死了。
他从未害怕过死亡。除了现在。
他知道,东都里的人,都阴暗冷漠,野心勃勃。而他的老师不一样。
换了别人做皇帝,他怕那人对老师不好,他也怕,那人对老师太好。
他希望,谢云栖能永远记住自己。
那是他活了十三年,唯一渴求的事情。
谢云栖觉得哪里不对,抬手替徒弟仔细摸脉。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这孩子的血脉。这份滞涩竟有些熟悉。
是了!
与谢云栖体内的邪气,是同的滞涩。
国师终于想起了“自己”干的好事。原文在他脑中清晰地掠过。
……谢云栖看着穆娉怀中不满两岁的元衡,冷笑一声,幽幽道:“要我助你,稳住这个孩子的位置,可以。但我要将他的命,捏在手里。”穆娉立刻点头,二人达成不成文的邪恶约定。……谢云栖取了丹白子,婆灵叶,捣碎了又滴入两滴血,喂给那孩子吃下。……
谢云栖冷汗涔涔,衣衫尽湿。
十分心虚。
元衡体弱,正是当年妖师谢云栖毒害的。
国师异常心虚。尤其想到刚刚的“临终遗言”,更是万分羞愧。二话不说,他已经知道解法了,拿了小刀割了自己的手腕,放了一小碗血出来,喂元衡吃下。
可这样是不够的。必须连续喂十天,才能彻底解毒。
谢云栖的身体里有菩提玄叶,那是剧毒也是千年仙药,当年谢云栖被半仙药圣赶出师门断绝关系,就是因为他偷了这味绝顶罕见的药材。
这血加之丹白子和婆灵叶,便是一种□□,可以令人身体虚弱。更重要的是,邪血相呼,他可以让小皇帝随时毙命。这是他控制别人一种常用的方法。后期的战神将军傅如鞍就是被他用这种方法控制了的。解读的方法就是以毒攻毒。连续十天喝下他的血,小皇帝体内的丹白子和婆灵叶就会被毒血腐蚀无法生效。小皇帝身体也就不会再虚弱了。
可是连续送十天的血……罢了,罢了。
孩子乖巧,总不能让他平白断送了性命。
元衡喝下一碗血,半夜就幽幽醒来,谢云栖亲力亲为喂了他小半碗粥,又陪着他睡过去。
次日清晨,又备好一碗,说是鹿血,哄着元衡喝完了。
到了第六七天,谢云栖脸色惨白如雪。整个人都麻木冰冷,头重脚轻。
连放十天血,问题倒还没这么大。谢云栖隐隐有别的担忧。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第九天夜里,那个六指的规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过来搞刺杀了。
惊了,反派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这么会见缝插针啊!
谢云栖这次不比上次,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可气势半分都不少。他冷峻一笑,看着规墨:“我不是说了,你杀不了我吗。”
“既然如国师有如此能耐,上次你为何没有杀我。”
谢云栖绷紧了下颚。
原著里规墨有这么聪明吗。
还是说,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了他。
“怎么,还求着我杀你啊。行,如你所愿。”谢云栖自上次未凝出剑,便开始日日佩着一把,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月色泠泠下剑锋如寒霜,国师长身立于庭中,稍稍一越便至檐顶。谢云栖想引开规墨,免得再波及到他那脆弱的小徒弟。
可小徒弟偏偏还在此时不只是为了赏月还是怎么的,非得跑出来。
真是令人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