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瞎子和杜鹃生死相搏,突然从山林中窜出十多个偷袭的主儿。
杜鹃早有察觉,身影蓦地拔高丈余。
薛瞎子怒叫一声——虽然偷袭者的目标不是他,却令杜鹃逮着空子脱出杖阵!
某瞎一怒非同小可,尖锐的劲气刹那凶三倍。
杜鹃似被无形的利爪拖住双脚,直朝下跌!
偷袭者比她惨n倍,不分先后飞跌出去,撞岩的落河滩的不一而足。
稚声悲呼中,舟上众人看清都是细妹崽,小的只有十一二、大的十三四,身穿绣着“青云”二字的葛布土衣,统统衣衫染血。有的正一口接一口喷血,怕是活不成了……
所以说便宜没那么好拣,功力低微的角色冲向高手搏杀圈,跟送死差不离。
薛瞎子心狠手黑,然而腊月的账还的快,正此时他发出一声嘶吼,半空缠成一团的影子倏忽分开。
站着的是杜鹃,俏脸带笑,好整以暇地一手叉腰,一手闲闲收拢天蚕飘带。
薛瞎子那张本来就丑的脸则更是扭曲变形,厉叫:“好本事!”
杜鹃唇角一撇:“多谢夸赞。”
薛瞎子深吸一口气,脸泛森森的阴笑:“可惜!你个窑~子货还差一截,没法要了瞎爷这条贱命,来来来!再战三百合!”
杜鹃不可思议地瞪眼,那些丫头身穿青云派弟子衫,薛瞎子毫不在意地伤了她们,应是没将命卖给青云派,确如他自己所言只为赏银而战。现今明摆着赚不到了,内伤不轻还中了夺魂针,薛瞎子不求解药求战,难不成是寻仇?她可不记得跟这丑八怪有前仇。
薛瞎子不做解释,腾身跃起,如鬼魅般纵挥竹杖,杖影罩卷而来。
杜鹃怕又被缠住,急退数步,琢磨是不是一招打发他上西天。
就在这一刹那,薛瞎子攻势突收,身如鹰隼飞逝,逃了!
杜鹃哭笑不得,她本想趁薛瞎子讨解药问几句话,结果人家不要命……未必,夺魂针的药性看似凶,但挑花都能配出解药,薛瞎子八成也有,它本是四毒枭的“玉~人酥”,凶名流传许久,自会有人落力破解,薛瞎子揣着的解药能解此毒不出奇。
她回头扫了眼吐血的青云派姑娘们,冷笑:“贵派死绝了?竟叫你们这些毛丫头卖命。”
年纪最长的少女咬牙撑起身,恨声叫道:“我等学艺不精,有辱师门!要杀便杀,废话什么!”
杜鹃心中一阵厌烦,她敢用脚指头打赌,这些蠢丫头死了,恶名必定归到她头上,要不索性宰了莫枉担虚名?
喳,凭什么脏了本姑太的手?于是她笑扬声:“记牢了,杀你们的是‘有眼无珠’薛大侠,他迟早会去跟你们做伴,阎王殿前千乞莫认错。”
风送气声传出老远,人王们争先恐后往野渡赶。
杜鹃脚底抹油窜入岸边山林,她的媚衣是绿底带花,在初秋的林间挺方便隐身。
但强中更有强中手,其后追了一条如影随形的尾巴,送上蚁声:“等等!”
杜鹃别提多听招呼,立马停步,纵身跃上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榕树。
尾巴紧随而上,伴蚁声:“恭送华衫!”
说华衫就是华衫,绸缎料,送衫者挑花童鞋。
她哪来的绸缎衣?绝对不是在船上偷的,那些山民百姓不可能拥有华衫,两个秀才倒是有,却是男衫,身材也不对,不合杜鹃穿。这是她从韶关带来的,搁在篓子里,先前劫匪往行舟上窜时,她趁众人不注意将随身篓子沉江了。之后丫往水里窜,因篓子重,怕从大虾们眼皮下带走被发现,只顺手捞了个小包袱,虽说湿透,区区衣衫以她的功力一烘就干。
看小养母套上中规中矩的衫裙,丫悄声夸赞兼检讨:“人靠衣装,娘穿这一身才正点。多亏娘有远见,花儿错了,现如今在飞霞山最不能扮的就是贫苦百姓!”
杜鹃笑领夸赞,叹道:“咱们是隐居了一年还是十年八年?怎么江湖风气全变了,大侠朝不识武功的农妇下手,名门正派叫没出师的弟子上阵!”
挑花冷笑:“只有更无耻,没有最无耻,管那些疯子干嘛?瞧,我在水里拣到的。”
丫手里是一颗鸡蛋大小的晶石,品相上佳。
杜鹃喜上眉梢,这地头说是离飞霞山还有三十多里,那是指飞霞山主峰的码头。水路弯弯绕,飞霞七十二峰,此地已属飞霞山区,即飞霞山大有可能真的产晶石。
开心归开心,老江湖识轻重,她沉声道:“莫忙着拣,又没人跟咱们抢。过去三里地我藏了些东西,山里行事穿衫裙自缠手脚,咱们先换身短打行头。”
杜鹃的爱好是乱藏东西,日子一长,能记准的阿米豆腐。挑花不敢信她,笑道:“不必舍近求远,我藏了东西在渡口,一会去拿。”
杜鹃诧异,虽说飞霞山等同她们的地盘,但地方太大,这个野渡应是头回来吧?
挑花嘿嘿笑:“水底下,船靠岸时藏的。”
杜鹃会过意,本地人出门习惯背筐子或篓子,她扮成走路都喘气的老太婆,篓子自是由“孙子”背,只是篓子打眼,拿回来的可能性太小。
于是她摇了下头:“怕是已被眼利的捞走了。”
挑花笑道:“若真有这么眼利的,先前就不是阻住娘,会先捞篓子。便是有人心眼多,想等众人散了再捞,那也不打紧,个把人咱们还不能悄悄收拾?也就耽搁一会功夫。”
丫没估错,确实用不着等多久——渡口在低处,被杜鹃穿云破雾之声吸引来的豪雄们从山上望向渡口,一眼便能看清只余一伙快死的青云派女弟子,压根没人往渡口去。
莫怪他们冷漠,老话说人走茶凉,都当白奇已经死了,巴结武功低微的白灵有何用?别被沾上脱不了身。什么宰了杜鹃有“十万俩赏银”,很多人猜是虚的,青云派原就没富名,便有些家当,也十之八~九被白灵败光了!
自从她当上掌门,广收天下孤儿,来者不拒。一人一天哪怕只喝一碗粥,年余下来多少?现在可不是太平年间,北方战事加各地灾情,孤儿遍地。
英雄豪杰们看低了白灵,青云派好歹曾为一等门派,她若无心机能当上掌门?
白灵广收天下孤儿,一是搏善名,二来孤儿的忠心最易培养,且死了白死,没人找上门。早在白奇还没当掌门时,她就是青云派栽培弟子的“背后灵”,白奇能有后来的地位,她居功至伟。两人的父亲当年是青云派一介没什么份量的挂名长老,在白奇年仅十四时就翘了。而她娘亲更只是一个填房,白奇上头还有几个嫡兄庶兄,白灵习武资质一般,却打小心机了得,为帮兄长也为自己的野心,小姑不嫁,现今当上掌门放手施为。
她一向羡慕七星伴月培养死士的手段,但岩姑因此被打上邪派烙印,她便倒过来办:七星伴月栽培死士自家下血本,而她稍加训练便往外派,且有好名头—→追杀害死前掌门的迷魂妖女!也就是让全天下替她培养门徒,死剩的一举成长为高手。
别说,短短一年多时间,青云派人才辈出,恢复昔日荣光只差一个震慑江湖的好机遇。故此她派遣低等弟子巡游飞霞山扮猪,待到合适时机再让精英弟子隆重亮相。
至于大帮武功不济的弟子行走江湖所需的吃穿用度,当然是取自江湖。
莫误会,堂堂名门正派绝对不会客串劫匪祸害百姓,她的兄长白奇朋友满天下,且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各门派不该照应一二?
因而所以,现今武林人眼中“青云派=丐帮”,丐帮吃万家,难得向江湖门派乞食,他们却是只吃江湖门派,也就怪不得豪雄们看到青云派弟子便躲。
青云派弟子分三等,偷袭杜鹃的是最末等的葛衣弟子,领头少女叫刘素云,年十四,在白灵身边做过丫环,后被收为徒。只是白灵的徒弟在青云派第一多,人数过千,她自己武功寻常,对弟子要求却高,门下弟子的等级主要看武功,刘素云无法仗着师尊得高位,也就只能在葛衣弟子中混个小头目,捞些较易立功的差事,比如带队在飞霞山区转悠。
杜鹃躲了年余,她们在北江转了大半年。这一带穷归穷,山里有野果、江里有鱼,倒是饿不死,还能借住尼姑庵,且能与高手过招。当然,过招的结果是死亡率超高。刘素云们有命活着撞上正点子,可谓福气不小。
却说刘素云们在岸上等死,船客们不知谁最先回过神,奔上岸拔腿奔逃。
转眼众人争先恐后逃跑,他们家虽不在此,隔的不算远,山山相连能走回去。至于会不会在山里又遇上劫匪,这一刻没人去想。
不过片刻船上只余三个船客,一个是游方和尚,仍闭着眼在那儿念佛;两个是饶幸逃脱被绑票命运的英德县秀才,腿发软站不起来,搂一块发抖。
三个舟子比他们强多了,眼见旧煞远去新煞未至,飞快撤回踏板,竹篙点岸开溜。
游方和尚忽地睁开眼:“船家这是去哪里?”——船逆流而上!
船老大叹道:“回转呀,这些强人一个也招不起。”
和尚不以为然,晃着脑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此地离飞霞山已不远,施主还是行个方便罢。”
“这是你的船钱,拿回去罢!要去飞霞山你自己去。”船老大乱翻白眼,再次腹非载客饭吃不得,不如老实回家打鱼。
和尚点头:“好,贫僧自己去。”
话音方落,船老大和两个舟子没法动弹了,和尚自操竹篙划船。
但见和尚三划两划,已至江心的船又靠上方才的渡口。
要命,也是一个高来高去的主儿!船老大满嘴苦涩,身为水上船家,他和撑船的长子、大侄都会武功,是北江水帮的,但屑末功夫跟高手比叫米粒之光。话说如果他们武功高强,在水帮也不会是现今地位,大可赊账买一艘新船运货载客,不必吃拣漏饭。
船靠岸边,和尚打眼一瞧,受伤的姑娘们只有一位坐起来了,斜靠岩石运气调息。
他略一犹豫,朝缩在船尾的两个秀才招手:“二位施主,请帮贫僧一个忙,把这些药丸拿过去,给那些女施主一人服一颗。”
两位秀才都只有十五六,一个叫张伯元,一个叫王福生,两人临村,是同窗好友,一同考上秀才,结伴往广州府考秋闱。
秋闱在秋收后举行,他们去这么早,乃因临考上广州府,一应所用贵的离谱,早早去,凭县学塾师的荐信可免费住进英德乡党院。乡党院是英德生意人凑钱建的,平日做买卖的入住,赶考时供本乡书生住,还免费提供膳食,但小小英德县的乡党院大不了,去晚了住不上。
人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怜的秀才公被血淋淋的江湖厮杀吓蒙,和尚对他们说话,他们充耳不闻,顾自抱在一块发抖。
和尚只好重复了一遍,这回灌注了内功,总算将两只小秀才唤回神。
说来也怪,一听和尚要救这些女孩儿,他们的胆子凭空大起来。张秀才先爬起身,从和尚手里接了药丸下船。王秀才一瞧,不甘落后也跟了下去。
刘素云是惟一没昏过去的,先前和尚说话她自是听到了,见两位秀才走近,撑起余力勉强道:“不敢劳驾。”——她好歹跟过白灵,江湖经验算得上丰富,特么素不相识的主儿送来药丸,谁知是什么玩意?春~药都说不定!
秀才不懂江湖事,张秀才劝道:“姐姐试一下,你的伤势这样重,吃药总好过不吃。”
这句“姐姐”叫得亲切又自然,刘素云苍白的脸上飞起红晕。
青云派立派武夷山,她虽在粤地晃了大半年,打交道的都是江湖人,又以北方的为主,至今不懂本地土话,也就不知本地人称呼未婚女子都是喊“姐姐”。张秀才个头高挑,一看就比她年纪大些,被喊“姐姐”有点别扭,可她莫名觉得欢喜。或许因眼前书生容颜端正举止斯文,说的官话虽带土音能听懂,神态又真诚,大不同于那些凶相毕露的江湖莽汉,令她生出好感。当下转了念:自己和师妹们已是等死的人,人死万事休,不妨试试,说不定能死里逃生。
虽然打定了主意,她还是忐忑不安,接过药丸仔细看了看,脸色突变,望向和尚:“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大法师没空答她,人家正挖坑埋先前被山匪摔死的婴儿,忙着念往生咒。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
两个秀才是本文友情客串的配角。
羽欣、文彬到特别时刻杀回,大抢客串分子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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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师有特别背景,两只女主小心避着该秃爷。
青云派……必与杜鹃起生死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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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青云派女弟子:秀才哥,中意我们么?
王秀才:月色姣姣,佳人若梦……
张秀才:非梦,你个傻子,美人就在眼前!姐姐,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女弟子甲:月有阴晴圆缺,莫非这会就打着变心的算盘?
女弟子乙:可不正是,瞧他们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