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张晓珠想给张为光一个惊喜,她不能拜托张顺诚,但周日休息的时候,供电部门也集体休息了,思前想后,她不得不趁着午休时间去供电部门找人询问拉电线的事。
糖厂的午休时间不算长,只有一个小时,一般来说吃顿午饭是绝对够了,但要是想再做点什么就很紧张,好在糖厂的位置不算太偏僻,骑自行车去供电部门也只需要十来分钟,张晓珠连饭都没吃,就骑车匆匆跑出糖厂,路上随便啃了一块三明治充饥。
午休时间基本没人会来办业务,准确来说,这年头用得起电的人本来就不多,供电部门就是个清闲且油水丰厚的香饽饽,她进去的时候,两个工作人员正热烈地闲聊着,见有人来,也只不过瞥了一眼,连说话的速度都没慢半分。
“你好,请问申请装电线是个什么流程?”张晓珠十分客气地问。
没人理她。
张晓珠走进了些,站在距离两人一米多远的地方,又大声地重复了一次,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才懒洋洋地抬头,“鬼叫什么?我又没耳聋,用得着这么大声?”
“我以为你们听不见呢。”张晓珠扯了一下嘴角,凉凉地说。
“填表!”三十多岁的男工作人员往张晓珠面前拍了一张表格,嘴里叼着一根牙签,翘着二郎腿,一脸的不耐烦。
表格很粗陋,只需要填一下申请人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工作单位、申请理由,张晓珠只用了两分钟就填完了,推回到男工作人员面前。
“房子是你的吗?”另外一个没说过话的男人突然问。
“不是。”
“老家哪儿的?”
“白沙村。”
“糖厂正式工?”
“是的。”
“进糖厂多久了?”
“三个月。”
张晓珠心中生出几分奇怪,装个电线而已,至于跟查户口一样,问这些事情?再说这个男人,越问表情越怪,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能给你办。”他说完,举起手边的报纸挡住了脸。
一直不耐烦的男人也有些始料不及,扭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两人关系还不错,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拆台,因此也没问出来,只把填写的表格收起来,赶人道:“你走吧。”
“你得给我个理由,不然我不走。”事已至此,张晓珠反而不着急了,她找了张凳子坐在两个男人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看的男人浑身不自在,生硬地问:“你看什么?!”
“你不是本地人,工作也才干了没多久,连房子都不是你的,房东同意你装电线了?我们怎么保证你不会被糖厂赶出来拖欠电费?一度电就要两毛一,再怎么节省,一个月电费也要缴个七八块,你一个乡下来的,谁知道啥时候就跑了。”
看报纸的男人越说越刻薄,张晓珠不怒反笑起来,“我怎么不知道供电所最基层的工作人员,还要学会风险评估那一套?”
“什么风险评估?”
“刚才那一番话不就是吗?”张晓珠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午休就结束了,她今天没工夫和这两人纠缠,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两位同志应该没权力驳回供电申请吧?如果迟迟没有师傅上门来安装电线,那我只好行使我的权力,去写信投诉两位了。”
等她骑车的身影远去以后,男人才一把拍掉了报纸,拔高了声音问:“老李,你发什么疯?也太突然了,咱们哪有这个规矩,来申请,给办就是了,交不起电费剪了电线不就完了,哪有这一出,万一她真去投诉咱俩怎么办?说话啊!”
“一个乡巴佬,凭啥能能当上糖厂正式工!”老李咬着牙,气愤道。
“你什么意思……”看到老李的表情,男人才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你儿子年初那阵,是不是被糖厂给赶出来了?”
老李猛地把报纸拍在桌上。
侯县诸多国营厂里,糖厂是效益最好的,虽然只是县级的厂子,但供糖范围却不止于蓉市,不管是往北还是往西,都有稳定的渠道,因此多的是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进糖厂,正式工的名额紧俏,想买都比其他厂子贵不少。
老李儿子初中毕业,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他本想着花钱买个正式工,但好不容易找到个家里急需用钱卖正式工名额的,半路反悔卖给更高价的人,托关系把儿子塞进糖厂当临时工,年初大裁员又把他给赶回家了,现在还在家里闹着脾气,说不想出去上班,把老李气的有段时间都吃不下饭,现在看到糖厂的正式工,那肚子火气就窜上来,没过脑子就说出了那番话。
说完以后,他心中是有些后悔的,但听到要写信投诉,邪火就又烧起来了。
“算了,我也理解你心情,儿子不争气,老子就不得不多操点心。”男人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劝道:“反正最近也闲着,我打个电话让老刘上门去给她装电线就好了,也免得再看到她,你心里不爽快。”
老李哼了一声,“不行,要装也不能这么容易,先折腾她一段时间,就说老刘没空,忙着装别家的,排到她就得六月往后靠了。”
“你啊。”男人摇头,但也没再说什么了。
在询问了几个家里装电线的工友安装电线的速度以后,张晓珠确定了那里工作人员在刻意为难自己,其他人只要申请,两三天内就必定有人上门安装,怎么到她这儿,都过了四天了,还一点消息也没有?
换个人或许还真的要吃了这个闷亏了,但张晓珠向来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知道是被人刻意针对了,还不找回场子,那就不是她了。
更何况,他们本就该为人民服务,不是吗?
张晓珠写了一封长长的投诉信,内容重点指控供电部门的工作人员行使特权、践踏群众合理需求、贬低农民的劳动价值,违背了党的指导,背离了社会主义路线,一式两封,一封寄给供电所领导,一封寄给县政府,接着她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