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景严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上那一行字,握着手机的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书楠好像根本不知道是姓唐的救了她!”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青的电话再一次拨了过来。
庄景严看看床上睡着的人,顿了一顿,终于迈开步子,走到了隔壁的家属陪护间。
关上门之后,他接通了电话。
“我还以为你今晚就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呢。”杨青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对庄景严之后挂了他几通电话颇有意见。
庄景严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说清楚。”
知道这确实不是件小事,杨青收了收赌气的心,道:“我现在也有点糊涂了,书楠在不久前跟我提过,说碰见了那个姓唐的,还问姓唐的是不是曾经救过她。我当时根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她是不是对那个人还抱有什么想法,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也是,她在不回我消息,玩失踪之前,还问我为什么明明知道当时救她的救生员是那个姓唐的,却没有告诉她。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大对劲,立马一通电话拨了回去,她就再没接通过,打你的电话也是没有反应。哥,你说会不会是弄错了?”
庄景严定定地站着,房间里没有开灯,仿佛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
六年前。
s市,某中心ktv的包厢内,坐着大约十来个男男女女,脸上还是稚嫩的学生模样。
杨青一手拿着一个酒瓶,熟练地利用茶几边缘撬开。啤酒细密的泡沫向上涌出,隐隐带着点麦芽的香味。
面前的茶几上,十几个透明的玻璃杯放了两排,她在杯子里都倒上酒,招呼道:“来来来,大家自己拿啊,今晚大家喝好玩好,所有开销都算我的。”
手里的酒瓶倒完了还剩下一点,杨青仰起头一口喝了下去,又拿了一个玻璃杯递给邵书楠:“喏,书楠你的。”
才满二十的邵书楠有些为难地看着面前的酒杯,包厢内有些吵,她凑近了杨青耳边道:“你知道我不会喝酒。”
“怕什么,”杨青拍了拍胸脯,“有我在呢!再说了,今天可是你的主场,你最后的单身趴!做为主角,不喝酒怎么行。放心喝,没事儿!”
“就是啊,书楠,来来来我先敬你一杯,”一旁一个穿着休闲帽衫的男生拿起酒杯,轻轻地和邵书楠碰了一下,“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早就要结婚了,想当年刚进学校那会儿,我还幻想自己是不是也有希望呢。”
“说什么呢你,书楠马上是我嫂子,信不信我替我哥先揍你一顿?”杨青说着冲他扬了扬拳头。
“不敢不敢,我就是幻想一下,哪敢有别的意思,”那男生连连摆手,“再说,我还不到法定年龄呢。”
杨青的拳头作势要挥下来:“什么意思,到法定年龄就敢有别的意思了是吧?”
“哎,书楠,”另一个穿着棕色背带裤的女孩拉了拉邵书楠的胳臂,“你未婚夫是不是以前经常能在校门外看到的那个呀?我之前看到过一眼,长得可真好看。”
“怎么回事优优,你也跟老陈一起起哄!”杨青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屁股挤在了她和邵书楠中间,“我这个做小姑子的真是操碎了心!”
“哈哈,来来来,干——!预祝我们小书楠新婚快乐!”
“碰!”
年轻人聚在一起,光喝酒唱歌自然是满足不了。很快地有人提议说要玩游戏。
“摇骰子?吹牛猜大小?还是干脆玩真心话大冒险?”
“骰子什么时候不能玩!今天是书楠的主场,不想问点劲爆的嘛?以前哪次见她喝过这么多酒,机会难得好嘛!”
“那我投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1。”
“你们这群人,也太唯恐天下不乱了吧!”杨青嘴上虽这么说,却是立马从包里取出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的牌来,大家粗粗看了一眼牌上的问题,都露出了有好戏看了的表情。
……
几轮游戏下来。
“拿到黑桃a的人,你现在身边的伴侣,是不是你真正喜欢的另一半?”
“黑桃a,黑桃a是谁?”
“诶,是书楠?我去,这个问题问书楠……我觉得你们是在搞事情啊!”
“对啊,这个不大好吧,人家都要结婚了,问这种问题,不大合适吧。”一个姑娘也小声地说道。
万一邵书楠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初恋,或者是有什么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是难以释怀的白月光……那可就尴尬了。
可是到了这份上,如果避开不回答的话,是不是更显得有什么问题了?
“什么问题?有什么不能答的。”邵书楠笑着,随手拿起桌上一个杯子,又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她脸颊通红,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显然是喝多了的样子。
“真正喜欢的另一半是嘛?啊,我确实是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她瞥到卡牌的后半句,眉眼弯弯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哦——!还真的有啊!快说说,是谁?”
“是不是你未婚夫啊?要不是的话,事情就大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你们几个瞎说什么呢!”杨青没好气地道,“当然是我哥了!”
“你说的不算数,我们要听书楠说。书楠,来,是谁?”
女孩双手紧紧抱着酒杯,像抱着什么宝贝似地,冲着问话的人傻笑着:“他啊,在我心里,他就是个超级英雄,还曾经救过我的命。”
“哦~~~!”房间里顿时一阵起哄声,“这叫什么,你救我一命,小女子无以为报,居唯有以身相许?”
“嗯,”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仰着小脸,似乎是在回忆着当时的画面,“那时我在游泳池里,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沉下去被淹死了。然后他就像是我的英雄一样,冲过来一下子跳进水里,就这么‘哗’地一下,把我从水里托了起来。”
她表情生动,末了还做了个双手托举的动作。
包间里的人都是一脸羡慕:“哇,想不到原来你们还有这段,真浪漫啊!”
唯有杨青脸色忽然一变。
不会吧……?
她想到不久前,拉着邵书楠去学校游泳馆游泳的那次……那时把她救上来的救生员,叫什么来着?之前好像有听人说过,是她们下一级的体育生。
杨青连忙掏出手机,打开联系人页面一页一页地滑下来,找到几个体育生的头像,各发了条消息过去。
很快地,对面相继有了回复。
没错,当时救邵书楠的,就是游泳特长生唐铁柱。那会儿他才入学不久,在游泳馆做救生员勤工俭学。后面系里知道了这事,还专门表扬了他。
杨青看着收到的回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马上要嫁给她的哥哥,却让她突然得知,小伙伴的心里原来还有着另外一个男人?
所以她该怎么办?是帮着小伙伴一起隐瞒哥哥,是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还是说服哥哥,放小伙伴去追寻真爱……
杨青夹在当中两头为难,身旁的邵书楠已经不胜酒力,头一歪睡了过去。包间里一起的朋友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嬉笑玩闹着。
杨青的手机震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人,暗道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走到包间外,杨青接通电话:“哥?”
“什么时候结束?”
“快,快了吧。”本来是打算偷偷玩通宵的杨青,此时也突然没了兴趣。
“杨青,杨青人呢?杨青,我胃有点不舒服,我想去洗手间……”邵书楠迷迷糊糊地从包间里走出来,跌跌撞撞地朝杨青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些冷意。
“没事没事,有点喝多了,”杨青连忙小跑着几步过去,扶住邵书楠,“不跟你说了啊,我挂了。”
“地址发我,我来接你们。”
……
洗手间内,水流声哗哗。
杨青给邵书楠递了瓶水漱漱口,又抽了几张纸巾。
她看着迷迷糊糊的邵书楠,叹了一口气,决定将这个难题交给天定。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邵书楠的对话框:“书楠,来,点个骰子。”
单数支持书楠追求真爱,双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身旁的姑娘傻笑着,伸出食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骰子飞快地转了几圈,停在了红色的1点上。
杨青愣愣地看了三秒:“要不,再来两次?扔骰子三局两胜比较可靠。”
看见屏幕上又掷出的“2”和“6”,杨青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嗯,她今晚什么都没有听到。
镜子里的姑娘还是咧着嘴,冲她傻笑着,嘴里像是开启了复读机模式,一个劲儿地嘀咕着:“英雄,英雄,你知道嘛?我喜欢的人是个英雄。”
杨青无奈地摇摇头,将她一只胳臂搭在肩膀上,扶着走出了洗手间。
“我的邵大小姐,你可赶紧醒醒酒吧,”杨青边走边道,“这话可千万不能让我哥听了去。他那个小心眼,要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鬼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哦,好!”女孩认真地答应着,下一秒,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辞,“我喜欢的人是个英雄,他扑通一下跳进泳池,救下了我。”
“好了好了,真搞不懂那个又黑又瘦的农村小子,到底哪点比得上我哥了,”杨青扶着邵书楠,默默道,“哎,今天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以后也千万别再提了,赶紧忘掉那个穷小子,好好跟我哥结婚过日子吧。我什么都不知……”
走过一个转角,杨青忽然顿住了脚步,一脸惊慌地看着面前倚墙而立的男人。
“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