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手抱胡琴的中年人,眼皮也不抬,口中冷冷道,“是丐帮的汤长老么?坐近些,烤烤火,赶了寒气再说。”
汤明泊不由抬头细看,对方枯眉冷目,身形干瘦无比,一看他怀中那把胡琴,汤明泊不由多了份小心,此人乃是衡山派的长老之一,名字叫作莫礼哀。
衡山派渊源流长,最早有书面记载是在北宋时,总部一直设在衡山南部的衡阳城,几百年来,发展得也算中规中矩。
只是到了本朝,因为争夺帮主之位,帮中人士内斗不止,衡山派因此一蹶不振,如今大多己避居在衡山的大山之中。
汤明泊略拱一拱手,道,“啊呀,琴中藏剑,杀人无形,原来是衡山派的莫长老,幸会啦。”
衡山派中人,大多爱好曲乐,“琴中藏剑,杀人无形”,正是莫礼哀的名头。
众人赶紧向旁挪移,终于空出了老大一片地方来。
这时间,小伙计去而复返,先端了盆热水给汤明伯净面,再摆放上一个矮几,送上饭菜。
饭菜是莫礼哀事先点好的,菜肴倒也丰盛,活鸡活鱼之外,还有一盆春笋干腊肉,懂行的住客进了悦来客栈,一定要点上一大壶梨花白酒。
身为资深的叫花子,汤明泊也不讲什么客气,不等莫长老招呼,自己抢着连喝了三碗酒。
众人围坐在火堆之旁,听着雨打云窗,慢慢有些疲乏。
莫礼哀喝了一杯酒,忽然问道,“汤长老风雨兼程,不知道要赶往何处?”
汤明泊道,“南昌。”
众人听到“南昌”二字,不由将目光集中在汤明泊的身上。
莫礼哀道,“丐帮也接到了宁王的请柬么?”
汤明伯傲然道,“当然。”
丐帮传承久远,如今门下弟子十万,以规模而论,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大帮会,宁王举办盛事,当然不可能忽略了丐帮。
莫礼哀看看他的样子,只是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意味。
听那汤明泊继续讲道,“我丐帮接了请柬之后,裘副帮主吩咐我日夜兼程,先赶到了石钟山。”
莫礼哀轻摇酒杯,不紧不慢道,“汤长老,怕是己经耽搁了几天了吧?!”
汤明泊点了点头,依照江湖惯例,丐帮做为一个大门派,受到宁王的邀约,有无尚之荣光,上门之前,丐帮当然要先备上一份体面的礼品。
汤明泊骑马先行,在石钟山下落脚,只等十二连环坞的快船赶到,汤明泊接收了由他们水路上托运来的礼物,便可以启程赶赴南昌。
谁成想,这几天大雨一直不歇,鄱阳湖上也变得凶险无比,十二连环坞的快船始终是不见踪影。
汤明泊在岸边苦苦等了三天,今夜,他们入住的客栈由于地势低也遭了水淹,无奈之下,汤明泊这才转移到了悦来客栈。
汤明泊自语道,“苦不堪言,苦不堪言。”
莫礼哀叹道,“你们丐帮作事总是这样……”说着大有嘲讽之色。
如今有要务在身,汤明泊实在不想跟这位衡山派的莫长老发生一点冲突。
但,衡山派也太多嘴了吧。
丐帮这次备下的礼物有些大了,不便于随身携带,故而托付十二连环坞快运,十二连环坞是江湖上一个势力远及塞外的门派,如今顺应天下形势,开始从事快递业务,夕发朝至,期发夕至,黑道上的朋友给足了面子,更加安全快捷,成为同行业中的龙头。
我,让十二连环坞快递,难道也做错了吗?
莫礼哀道,“我说的是今年二月二的事情。”
汤明泊不由头皮一紧,只觉得脑仁发疼,二月初二,白家祠堂,为了生擒裘三两,丐帮抢在了燕归云的前面动手,汤明泊曾经参与其中,谁知道却被裘三两反杀……一想到自己为什么能够一个人现在还活着的原因,汤明泊忽然没有了说话的底气。
莫礼哀拿出一份隔月的旧《天下英雄榜》,冷笑道,“众目睽睽之下,几位丐帮长老,全部折损在一个弃徒手里,你们还好意思去参加宁王的嘉年华活动么?”
汤明泊心中骂道,“事后我已送过银子,难道他们把我尿裤子保命的丑事写出来了?……天机明镜这个畜生,唐浩文这个畜生!!!”
莫礼哀故意数了数汤明泊身上的麻袋,道,“惨败之后,汤长老还能被晋升为七袋长老,丐帮真是赏罚分明,呵呵呵。”
汤明泊板起脸,道,“莫长老,你不要太过份了!”
莫礼哀冷冷道,“龙抬头之战,到底是什么情形,汤长老最为清楚,就,不准别人说一句实话了么?”
人群中忽然有人慢慢身起,乃是灵霄阁《天下英雄榜》主笔编辑唐浩文。
见了此人,汤明泊当即僵住了。
龙抬头之战,裘三两虐杀丐帮几大长老,这个唐浩文正是见证者之一,在此时,唐浩文如果当着众人讲出了自己的丑事,汤明泊便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说,唐浩文这个人是万万不可以得罪的。
汤明泊要走,唐浩文只是淡淡一笑。
汤明泊眉头一皱,忽然转向了莫里哀,板着脸,瞪着他,冷笑道,“丐帮受此大挫,全拜你衡山派所赐!”
这位汤长老,平素里讲话客气,做人也是客客气气,忽然说出这样一句,每个字里都充满了怨毒之意。
门板响动,一阵风自门缝中透了过来,柴火飘摇不定,众人不由一惊,背脊中升起一阵寒意。
莫里哀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勉强笑道,“你们丐帮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涉到我们衡山派的身上。”
汤明泊冷冷道,“你以为我在说笑么?!”
他忽然眼中一红,嘶声道,“白家祠堂之上,裘三两手撕丐帮长老祈三英,如同信手撕碎纸片,在座各位应有不少都是江湖中的大行家,不知是否已看出,他这等凶残手法,与衡山派名宿宫无我最擅使用的“合筋正骨手”如同一出?”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衡山名宿宫无我道行高深,超然世外,早己退出江湖多年,对于一个地位如此尊贵的武林前辈,众人不敢评说。
宫无我老前辈的“合筋正骨掌”,和裘三两的摧心断骨掌不是一路,丐帮这次却硬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在衡山派的头上,众人摇头不己,却没有说话,显然谁也不愿涉入这件是非之中。
汤明泊道,“裘三两双臂一振,祈长老的身子立刻四分五裂,衡山派的“合筋正骨手”果然是高明极了,厉害极了……”
他仰天冷笑了几声,接着又道,“合筋正骨手,乃是你们衡山派不外传的绝学,裘三两如果不能拜师在宗老前辈的名下,怎么可能学到这等本事?!”
莫里哀道,“胡说八道,江湖皆知,合筋正骨手,那本是衡山派悬壶济世的小计,宫长老用来为人接骨疗伤,一出这手法,使人骤然不觉,久疴知痛骨已合。”
汤明泊只是冷笑一声。
莫里哀厉声道,“这本是我不该说的,宫长老为了一个女人,早己跟衡山派决裂,就算裘三两是他带出来的徒弟,杀了你们丐帮长老,与我们衡山派又有何关系?”
宫无我乃是衡山派第一大高手,也曾是衡山掌门的第一侯选人,他怎么会与衡山派决裂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江湖上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众人心中疑窦从生。
汤明泊铁青着脸,道,“现在裘三两的身份被揭穿了,衡山派就想与之撇清关系么?”
莫里哀打断了他的话,冷笑着道,“你想怎样?”
汤明泊的脸色由白转青,忽然变得更可怕,眼睛瞬也不瞬的瞪着莫里哀,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
旁观者之中,忽然有人冷冷一笑。
这个人,竟然是东瀛第一杀手郎贺川,此人历来行踪诡异,刚才大家都在注意着汤明泊与莫里哀,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郎贺川不动声色,反而用不甚流利的中文微笑道,“说也说了,闹也闹了,二位,你们应该开始决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