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八周目 奇景(1 / 1)

水流越发湍急,整条船在河水中打起旋来,断崖先前藏在水雾中,现已清晰可见。

头顶夹岸两山之间的距离霎时开阔,呈倒v状,横扫而过的星河被断崖直截而下,天空浩渺,云遮雾绕,朦朦胧胧在空气中隔了一层纱。

江湍浪涌,白练迭起,狂风急吹,山间草木变色,摇晃摧折。

人在其中,飘摇流转,太过渺小。

“啊——!”

一阵翻覆,你和文森特因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各自滑向相反的两个方向。

桅杆长木传来细小的崩裂声,恐怖的像在撕扯人的内脏,摇摇欲坠的长木可能就是最后一个压倒人们的稻草。

祈祷、痛哭、尖叫、咒骂、呜咽、忏悔、狂笑……每个人释放出的情绪都在这个紧急关头被无限放大,相互影响,相互传染,船上失去了所谓的秩序,甚至还有人厮打在一块。

船舱底下传来断续悲凉的曲调,叶笛的吹奏扰得人头皮发麻。麦基大叔在吹他家乡小调,酒后闲聊的时候他说过,他家原来在兰顿南方的某个小镇上,天天靠牧羊为生,背井离乡很多年都没回去看,唯独记得他邻居家的男孩放羊时教他吹的叶笛。

不能死啊……怎么能死在这里……

就算死了连块碑都没有,好不容易搭建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你不甘心啊!

“伊薇尔,你能像上回那样,随便召来什么也好,在风的依凭下飞离吗?!”文森特看起来已经接受了眼前的状态,他已然恢复冷静,抓紧一切能握住的防止自己被掀翻在地,像其他人一样冲撞翻滚,亦或者是他面临死亡威胁时最后绝望的挣扎。

呼喊在混乱中湮灭。

风,飞离?

你咬紧牙关,努力在风声中辨认他到底说了什么,半猜半蒙地以同样大的声音回吼道:“不可能!那等于送死!你都不知道会在哪里降落!”

你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险境,自然之险从来都不比人心之险让人失望。

人心尚有回寰的余地。

自然没有。

头发被吹的凌乱纠结,将你的视线遮住。你暴躁拨开,手上劲稍一松懈就要往后滑行。

“嘶!”掌心被划破一道血口子。

文森特拼劲全力在根本无法保持平衡的甲板上移动,试图靠近你一些。他别过头避却吹拂,乱叶打在他的侧脸,他将手朝着你的方向伸到极限。

“伊薇尔,过来,挪动一点,步子别迈太大!对,像那样,再过来一点……”文森特急促地呼吸,你按照他的指示一点点靠近,搭上他的手的那一刻,他一把将你直接扯着压在他的身上。

你们俩双双倒在甲板上,两人的手都死死扳住船舷。

“好了,好了,我在这儿伊薇尔。想哭就哭吧,我这回会听你哭的。”他拍拍你的毛茸茸的后脑勺,抹去你眼角溢出的点点泪痕,顿了顿又说,“现在我们在一块儿,你可以揍我了。”

“如果你想要亲吻也可以。”文森特苦笑地扯了扯嘴角,“不过只此一次,恐怕只能下不为例了。”

他再重复了一遍,“下不为例。”

“……如果能活下来,今年万灯节我再带你再去普利旺斯街。”

断崖处还有不到二十米。

“就没有任何可能了吗?”你跪坐在他身上,直起身来,喃喃道,“一定还有办法。”

“你想怎么做?”文森特撑起上身,你与他额头相抵。

“我不知道,我只能试试,反正都是死……什么样的死法无所谓了!”

十米。

“抱紧我文森特。”

腰被紧紧箍住后,你松开了握紧船舷的手,高高扬起而后下拍——

你另一只手在文森特惊异的眼神中夺过他腰间皮带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胳膊。

刀痕深可见骨。

鲜血可怖地涌出,却滴在地上后消弭于无形,庄严古奥的吟唱在你脑内回荡,你情不自禁地跟随它一同念诵出声。

“愿吾所言,汝等皆明:

以我血脉,号尔行止!流者枯,散者凝,令夏时流水结为冬日寒冰,令坠重之物倒转复归原途。凝水为冰,止风不前,歃血为祭,神命燬急,代临凡俗,岂不宾服?!”

五米。

你能看见断崖前埋在水流间的顽石,被冲刷的毫无棱角。

风声骤止,冰霜沿着你拍下的地方一路蔓延,乃至整条船以外一圈冰雪都在拼命外扩,堵住前进的方向、往河床深处行进,冰雪迅速铺开,覆盖河面。

过多的失血让你开始无意识抽搐,牵动更多鲜血流出。

“文森特,你按住我的手,千万……千万不要让它离开船舷。”强撑起眼皮不要闭上,你眼前一阵发黑,赶忙按压伤口,想用疼痛来保持清醒,“我尽量把河流冻住,延缓下滑,让人……让人赶紧再试着掉头,我坚持不了多久……”

文森特一遍遍安抚你:“好的,他们已经在那么干了,比你想的要聪明点。伊薇尔,你集中精力做你想做的就好……”

“奇迹!真是奇迹!”切萨克带着哭腔呐喊道,他第一个反应过来,操纵舵盘试图调转船头,“我们还有救,大家伙!”

“感谢光明!”卡洛痛哭流涕,他近乎崩溃地同切萨克一起,扳住舵盘用力挪移,其他人冲着跑着回到原岗位上各司其职,其间一两个因过于激动而摔倒。

十五米。

“可以!加把劲!”

二十米。

“往前划!”

三十米。

“有希望了。”

五十米。

“再快点!”

——一百米!

“不!!!”

你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最终耷拉下来,合上了通向外面世界的窗。

好像有人在喊你?

不知道,不重要,听不清……

睡吧,好累,好困,再睡一会,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该睡了,小公主。

明早又会是坐在萨拉为你在梳妆镜前打扮的一天,你还要和奥尔德里奇互相抬杠,和爱德文撒娇,和文森特相互看不顺眼,偶尔欣赏黛安的嘴炮,顺便看望海伦娜·克罗夫特夫人,打理账目、巡视学院……也许艾斯本会从西林赶来看你……不记得加缪和凯撒是否还在宫殿后的草坪上等着你来。

结束了。

……

…………

………………

无数细纹迅速爬满了前方及船只周身一圈的冰面。

“啪——”

冰面崩裂,狂风复卷,上流的河水冲击的更加凶猛,这回飞一般地倒退直接将船只不费吹灰之力,推出断崖之外。

船底在顽石上狠狠磕了一下。

文森特以为自己的灵魂曾在千米高空停滞过一秒。

眼前的景象宏伟壮丽,奇绝险峻,可惜是用命来欣赏。

太阳从看不清的山凹处馅了一小半血红的弧度,烧透了它身旁灿煌生辉的天空。灿烂的金黄逐渐过渡到模糊暧昧的紫红,晕染了大部分的空间,大朵大朵的云彩是撕扯不均匀的棉花糖,伴随高挂的璀璨银河生生压下,将人倾轧地透不过气来,往后的天依旧还是深蓝。瀑布一泻而下、追风逐电,隐隐约约看见数道彩虹环绕在瀑布外,在虚幻中架起重叠的横桥。

海日残夜,生死一线。

仙境奇观,一生一遇。

就这样吧,够了。

他环紧了怀中人,还有闲心想该怎么止血。

就这样吧……

“喵,喵?喵!喵?!”

你昏倒的那一刻,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尖利的猫叫声,一句调子高过一句,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口吐芬芳。

船底睡得好好的,被莫名其妙甩醒还磕了一回脑子,这群人类怎么想的。

嗯?到哪了?

怎么回事!疯了!全部都在倒退!

伊薇尔怎么流了那么多血?!悬崖?!飞出去了?!

没办法了……

一团毛绒的黑影从船舱入口跃出,几下跳跃立在桅杆高处向天空虚无之处露出锋利的尖牙,喉咙中响起威胁性的呼噜声。

假如从对面远观动景,将能见到一副震撼人心的画面。

千米而下的瀑布骤然向空中扬起,呈平面状凝固成冰,起伏平缓,逐渐往前伸展,最后与下方升起的冰面于半空相接。瀑底深潭中冰柱依次列阵破水而出,与凝固的瀑布共同搭建起一架冰雪桥梁,桥梁两边冰晶锐刺阻挡船只滑出平面。不仅瀑布,河流往回路可以望得见的尽头已全数成为冰雪的世界,连山也披挂上了白霜。

风声彻止,水声消泯,风廷之所归于可怕的静寂。

这才是神明的力量。

船只一路在冰桥上滑行而下,全程冲刺。

文森特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感受,不断的生死反转让他向来运转飞快的大脑感到有些吃力。

破云穿雾,掠过彩虹,将云彩抛在身后,两侧数不清的冰凌映出自己扭曲的容貌和船只的倒影。

美好的就像一场盛大的幻觉。

他抱起怀中的人,松开摁住伤处的手指,又复鲜血溢出。他抓紧时间想要撕扯身上的布条,眼前已经有一只神情凶狠的长毛猫对他极其鄙视地龇牙,吐出了嘴中叼着的绷带,高贵冷艳地甩甩尾巴,伸长脖子歪头见你睫毛抖了抖,似乎要醒,立刻一溜烟跑的没影。

“不许告诉她,不然你就没命了,小子。”

那猫临走前口吐人言,语气冷淡。

是一只梵色布偶。

作者有话要说:  1、明天我一定推到佛萨肯

2、咳、”下不为例“这颗糖挖出来擦擦,就是一把好糖刀,龇牙,我再埋回去,下次种出来就是一把削头如泥的唐横刀!(bushi)

3、好像最近好多宝宝在考试,考试加油宝贝们!!!

4、原来真的没人发现上上一章跳上船的那团黑影吗咳咳咳

5、推荐奥尔扬□□伊山的安赫尔瀑布(天使瀑布),文科地理题中相当有名的“上帝的餐桌”“平顶山”,文科宝宝还没考到的,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了解山脉形成的原理构造、山壁特色、总体气候,河流情况,当然肯定有经纬度坐标和所处大区域……我就帮到这里了,其他这座山的考题阿斐也不记得了_(:3」∠)感谢在2020-07-1623:58:42~2020-07-1800:1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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