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干什么呢,殿下?”
——“我得赢过他,老师,我得成为那个掌握主导权的人。为了……更好地活着。”
鹅毛笔失手摔在桌面。
“啪。”
你震惊撑桌站起,双眼在奥尔德里奇带来的这个年轻人身上来回扫描。
奥尔德里奇咳嗽了一声,你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自然地强压下激动。你飞快地绕过橄榄木镶面的写字桌,桌屉的鎏金手环因身体与桌子的相撞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叫什么名字?”
“殿下,维斯帕·罗兰。”(第九十五章八周目启程提到)
面前的年轻人显得有些拘束,他深深低下头不敢与你对视,未曾精心打理的发丝随主人的动作垂下,显得有些毛糙。
你扳住他的下巴,轻柔抬起,他顺从地配合你的动作。你的手指细细摸索过他脸颊每一寸骨骼的走向,在他讶异但顺服的双眼中怔然相视。
奥尔德里奇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向你介绍起来,你读懂了他眼中的激动。
“维斯帕正是最先发现亚瑟殿下车队出事的魔法师之一,因为此事机缘巧合我对他留了印象。您在西境交待我可以亲手提拔一批分行经理时,我便对他有所留心,发现这个孩子的能力还不错,便顺着这个名字往下查。第一眼我就觉得有些眼熟,后来某天我突然想到了那个答案,所以特地带他来见您。”
你踮起脚尖,捧住维斯帕的脸,他见你吃力,特地弯下腰来。
“谢谢您,老师,命运让我捡到了一个宝物!”你既感激又惊奇。
维斯帕困惑地眨眨眼,他并不清楚平凡的自己价值几何。
“殿下……我不是很明白,您想要我做什么呢?”
眼前初初长成的少女笑靥嫣然,要晃花了他的眼。这样高贵的公主,为何,会莫名挑中他?
“命运的宝物”?他为什么会是宝物?
你轻轻扯住维斯帕的袖子,朝奥尔德里奇挥挥手,带他跑向你日常在魔法学院的休憩处,一处简约精致的小房间。
“跟我来。”
“呃,是,殿下!”
脚踏门前感应而现的魔法阵,卷帘藤蔓往两旁收起,温暖的香风从典型贵女布置的闺房中吹出。
原来……小姐们的屋子都是这样美丽的么?
维斯帕感到有些为难,他怎么有资格进入这样私密的场所,这……这不太合适吧?
“快,进去,我迫不及待要看看效果了!”你推着唯唯诺诺的维斯帕到你的梳妆台前,按着他坐下,“不介意我给你改造一下形象吧?”
“不介意,殿下。”
“嗯,我会尽量将你打扮的英俊一些的,放心~”你扶正他的头正对镜面,撩起一束发,心中已有打算。
维斯帕手足无措地望着镜中双眼晶亮的少女,她好像不太清楚这样贸然带一位男性出入闺房,以她的地位和魅力来说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您,您亲自来?!啊殿下,不用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您吩咐我该如何做就好!”
“唉,得先给你处理一下头发。”你转开旋转相合的玫瑰木梳妆盒,从中择出犀牛角梳,贴合他的头皮温柔地梳下,一梳到尾。
一遍,一遍。
维斯帕觉得他已经分不清身边萦绕的是房间内香水的芬芳,还是少女衣裙的熏香。只有来自发梢的冰凉梳齿在提醒他,这一切都并非梦境。
“转过来哦~”你左手换过梳子,另选了一把镀银的剪子,对镜子内呆掉的男人指挥道,“还要修一下细节呢。”
“啊,好的!”维斯帕惊惶地在软垫漆椅上转身,他小心地按住身下的椅子,生怕划花地板或者碰脏东西。
你想了想,从比较空荡的柜子中找了块餐布出来,铺在维斯帕膝上:“要开始咯!”
“咔嚓、咔嚓。”
每修剪几刀,你将维斯帕的头扶起,退后观察效果。柔软的指腹掠过维斯帕的双颊,眼前的女孩时而皱眉时而满意,停顿一会又继续操刀。
你眉头紧锁,苦恼地咬了咬下唇,轻浅的唇色蓦地沾了些湿润,往日的淡粉加重了颜色。
有点样子了,可是好像还差了些什么,是什么呢?
这个表情……
维斯帕移开视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轻重,生怕惊扰了你。
殿下,您在折磨人啊。
灵光一闪,你最后为他梳顺,分好发路,手指一路点过桌上各色化妆用品,最后在装着发蜡的宝石收纳盒中用小指指甲挑起一块,抹在维斯帕发上。
长发在你的手中安分垂散、变形,服服帖帖。
当当当,胭脂!
“殿,殿下,太近了……”
维斯帕愕然后仰,他双手撑在椅凳两旁维持平衡,你笑得月牙弯弯,俏丽的脸离他不过两掌之遥,亚麻色的发丝隐隐拂过他的面庞。
“不、许、动。”你恶趣味地用食指沾了沾殷红的妆盘,头顶两只不存在的恶魔jiojio破土而出,“闭上眼~”
他并不明白眼前的公主为何要这样玩弄他,像打扮一个大型娃娃一般儿戏。眼角处的点点按压、划抹,都是致命的抚摸,想让人醉倒在这虚幻之中。
“睁眼。”
女孩怀中抱着一套白底金边的长袖圆领袍子,领口处用十字兽形方条锁扣咬合,一看便知用料华贵,价值不菲。
“谁能想到我随手顺来的衣服竟然还有用上的时候!”
“顺?!”
“咳,捡。”
你将衣服塞在他怀中,“换上这个,换好了叫我,我在门外等着。”
“……是。”维斯帕将衣服搭在手臂上,恭敬垂头。
你提起裙摆踏出香闺的那一瞬,背后卷帘藤蔓随之放下,奥尔德里奇正等在外头,他双手抱臂往后退了几步看你。
“我感觉您好像长高了不少?”他不确定地比划了一下。
你:“……我只剩下一年不到就要成年了,老师。”
“这样来看,您将衣裙首饰变卖的决定确实很明智。”奥尔德里奇半张脸隐在暗处,他沉默不语,“不管外界争议如何,这一笔巨额款项够您做很多事了。”
你惆怅地靠在墙壁上摇摇头,略微颓丧。
上回和老狐狸谈崩了。
爱德文认为已经给了你不少恩惠,你得帮教廷摆平这场风波,这笔钱得花在充盈国库与改良兵器上。可协会并非你私人所有,怎么可能说镇压便镇压,更何况银行周转在上回的流言风波中已有所阻滞,教廷借贷未还,而参与战争的魔法师的酬劳也未到账,早有不少人提出不满,未得解决便转跑西林分会。
“西境我就是个空架子!现在的情况那是我用性命换来的!更何况我尚未成年,连财产都没法彻底独立,这封赏对现在的我来说到底有几分真实价值您自己清楚。”
“伊薇尔,那是你领主的义务,别跟我谈这些,那是你的问题。既然是你亲自要求要封地,我已经给了你,且从未谈起收回。你应该心怀感激而非朝我发泄怒气,这方面文森特比你成熟多了。”爱德文打着手势,“你得自己学会用点高明的小手段。我们是一家人,得为这个家族的未来团结一致。教廷给了你不少好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么?”
“……那就管好你那个成熟稳重的‘儿子’,父皇,让他好好地把不该说的话都堵上。教廷不过是给了我一个好听的名头,我能够坐稳这个位置,教廷在其中发挥了多少作用,协会高层有目共睹。非要闹得两败俱伤,您不仅损失了我这张往后价值不可估量的牌,还赔进了您稳定的预支来源。”
“伊薇尔,你在威胁我吗?”
“我只是希望您为了兰顿大局能看得更远些……您太偏心了。”
爱德文暂时允诺你,今年钱款核算完毕后会想办法留出这笔钱。
然而,他一味推脱,到现今也没给你。
由于你尚未成年,财产不能独立,特地将账户挂在奥尔德里奇名下。那里的钱你不打算轻易动用,除非是为了西境盘算或者其他应急,像此次漏洞已不得不补……
你搜出这十几年来的衣裙首饰,清点下来几十箱,托人脉在黑市卖了大半,留下三箱今年新置办的满足各季所需,补完漏洞还剩下不少。
心疼归心疼,钱才是真实在,管他旁人侧目。
摊手,反正这些开销先前也是国库出的。
算是豁出去了。
你的事迹在皇城中又掀起一阵热议的风波,有人夸你有魄力,有人骂你不知羞耻。高在云端的隐秘贵族也不再那么神秘,在金钱面前,一切都简陋而狰狞。
隔着一道卷帘门,维斯帕的呼唤声传来。
“殿下,我已换好。”
你拉住奥尔德里奇,古灵精怪地眨了眨右眼,将他拉向你一些,悄声道:“猜猜效果如何?”
奥尔德里奇微笑道:“看了才知道。”
见他丝毫不带兴趣,你扬声朝屋内道:“维斯帕,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脚步声响起,每一步都小心谨慎,思考再三。
模糊的光影下,维斯帕屏息站在门前的软毛垫上,等待你的吩咐。
“垂眼。”你研究着细节该怎么摆弄,“放松,身体自然些。嗯,挺身直背,不要塌腰,对。神情庄重点,嘴角微微上扬,不错。”
“然后,叫我的名字,说,‘伊薇尔,不要任性’。”
奥尔德里奇、维斯帕:“……”您可真有意思。
“等等,我再去拿一卷公文给你当道具。”你自顾自说完,一路小跑到外厅办公处拿了卷牛皮纸回来,脚步轻盈,“好了,说吧。”
“……伊薇尔,不要任性。”维斯帕感觉自己的身体僵成一块石头,向来转的还不错的脑子一片混沌。
绝了。
太像了。
实在太像了。
你不由得感叹出声,鼓起掌来:“我有挨训的恐惧感了。”
眼前赫然是一位端方矜持的贵族少爷,手执公文,黑发柔婉披垂,长至腰际,碧瞳浅浅,眼尾晕红,眉角如斩,笑意温和不达眼底。
“……老师,您看,多么有趣,这是我们的‘文森特’。”你嬉笑着绕到维斯帕身后,探出头来,仰起脸对他说,“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了,还有好多东西得学,你愿意吗维斯帕?”
如听天籁。
爱捉弄人的天使偶临人世,问他是否愿意与她同行。
他怎么能不答应。
“是的,殿下,我愿意。”
穿过展览厅,布兰奇在雕花重门门侧等候已久,迎接完主人所传唤的对象后他便悄然退下。文森特阖上了身后的门,爱德文将手中的信文雪花一般砸在他身上。
“看看,看看你妹妹!自以为羽翼丰满便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爱德文暴躁地背手在屋内踱步,愤怒地发泄自己被亲人背叛的情绪,他房内窗台前细脚矮桌上的花瓶只剩下一地残骸,“她从来都不知道体谅我!”
文森特漠然捡起散落一地的纸张,一目十行阅读完。
实际上已经有一份相似的材料早就呈到他案上,但是他怎么可能会表现出来呢?他还得为了照拂爱德文的面子,顺便表现一下自己是如何的痛心疾首。
公布教廷拖欠贷款与工资,多次沟通无果,近来几月暗中给协会施压,威胁核心成员。号召魔法师暂罢工半月,不接任何与教廷有关的任务,打着“为了更长远的利益”的口号,其中参与者这半个月有固定的补贴薪酬,数额不菲。
文森特将纸张放在一旁矮脚桌上,扶住爱德文坐在家常的藤编阔背小椅上:“伊薇尔这回做的确实过分了。”
“她故意躲在外头,连家都不回,躲在那个不干不净的学校就以为自己安全了?竟然把衣物卖给说不清来源的肮脏处,莱诺家族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还有何体面可言?!”爱德文冷静全无,他拄着权杖咆哮着敲击地毯,发出沉闷的响声。
“文森特,该给她点教训了,一点无伤大雅的警告,你明白我的意思。”爱德文喘了口气,他满是皱纹、坑洼清瘦的脸上皆是疲色,“必要的教导对迷途的羔羊来说是人生的指引。”
这个无助的中年人蜷缩在椅中,尽管才是中年,却尽显老态。
经历病痛的折磨还有多年的猜忌,他老得太快了,头上的白发拔了生生了拔,无济于事。
他比了一个大概到他膝盖边上的高度。
“伊薇尔,我记得她这么高的时候,每次我去看她,要走的时候她一定会抱住我的腿不让我离开……我想世界上没有比她小时候更缠人更会撒娇的孩子了。我当时想,她那么小那么可爱,连母亲都没有,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也只有这一个孩子,我得多疼爱她才行,怎么……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
“都是我的纵容与宠溺酿下的恶果!”
爱德文果断下了结论。
“一个警告,对吗,陛下?”
文森特面色沉静,附在爱德文耳边重复了一遍。
“那么,我会想办法让我们的小公主乖乖回来的,虽然,她的心早就不和我们站在一块了。”
城中惶惶,治安官直接带人来学院大门外叫嚣,要求逮捕奥尔德里奇,称接到众多举报者的匿名来信,奥尔德里奇·雷克斯借银行的名头以权谋私,违反兰顿法律向普通民众放高利贷。
协会否认此事存在,借此机会再向教廷讨要债务无果。借助业界垄断地位扣下首年任教职所缴纳的税与授职费,以上二税本为银行代收不经税官手中,层层暗箱操作之后再入圣库。
你神情阴暗地放下手中所持的塔罗牌——命运之轮。维斯帕双手绕过你的脖颈将桌上的卡牌收起,人体的温度让你感到神经舒缓。在模仿这方面,他成长的很快,字迹、习惯、神态,只要你能给他例子,他就有办法复刻下来。
“正位还是逆位,殿下?”
“哪个都是一样难缠。”
维斯帕轻笑一声,恭敬退下。
这一次,刮去教廷许多油水。
你要求奥尔德里奇这段时间暂避风头,除了学院哪也不能去,以学院的力量抗衡逮捕令。
文森特身后的托兰抱起想要阻止他的主人进入的萨拉往寝殿外走,丝毫没将她的挣扎放在眼里。
公主的寝殿此时安静寂寥,约莫是因为被主人抛弃的缘故。
前厅的设置没变多少,窗外的飞雪映的天地明亮。
去年这个时候……再过不久,文森特将手放在你的卧室门把手上,望向窗外。
悬崖瀑布的盛景之下,他允诺带你再去一次普利斯街。
文森特没有理会身后仆从相对的混乱叫喊,他拧开把手,有些可惜地想。
他从来都没有那样认真许下的约定,注定失约。
实心玫瑰木四层便携立式书柜空空如也,衣橱内的华服多是你在宫内常穿的便服,那些仓库中往年的积压早变成了账户上的财产供你支配。
没有熟悉的气息。
摆设没有任何的大变化,只是住在这里的人没了,人气也就没了。
他将自己陷在床罩内,任由柔软将他的理智吞噬。
“你愿意松一些手里的糖给我么?一点点就好,只要一点点,我不贪心的。”
女孩的声音在他脑内回荡。
“……可我贪心啊伊薇尔。”他闭眼,在黑暗中用嗅觉体会原主人的存在,喃喃道,“除了糖果,我还有太多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五章凯撒从昏迷中醒来看见维斯帕叫了一句文森特,竟然没有人发现_(:3」∠)_
开车也许真的需要天赋orz感谢在2020-07-2700:21:01~2020-07-2900:0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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