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吐出一口浊气,凯撒寄来的信件在火焰下显形。
休·安斯艾尔。
你微微冷笑。三方都卖一个好处,择优而栖,不愧是能与曾经如日中天莱斯特相抗衡的安斯艾尔。
你一共传播了五个版本的流言,其中都包括“切断香料供应”,按照凯撒的回信,休·安斯艾尔在香料之外补充的内容与你某次去协会巡查单独半开玩笑地说给会计瑞切尔的基本一致。
竟然会是他,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地中海中年妻管严?
结果完全出乎你的预料。
一通审查下来,连拉带扯反倒牵出几桩陈年的贪污造假的旧案,哪有几个干了十几年的老手完全干干净净?
你顺理成章地把瑞切尔辞退,新上任的会计小哥是个青年人,感谢光明神他的发际线至少还能再撑十年。
河风拂面,夜送清凉。
收市之后马迪尔堡街面上冷清无人,供人娱乐的场所还得等上打一个长盹的时间才许可开门。
炬火绑在桥头木柱上照亮正下方一小圈角落。
“钱带来了没有?”瑞切尔小心地左右看了看,路上偶尔有一两人经过,他的神经为之牵动,“我可如约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被她辞退的时候也一句没提。”
“我敢说,其他几个肯定都告诉你了。”他嘟嘟囔囔搓手,紧张的很,想要多说些话给自己壮胆,“你可不能赖账,我本来打算赚一笔就跑,现在又被那娘们翻出原来的事……亏死我了!”
瑞切尔对面站着一个藏在斗篷中的男人,他个子高瘦,从怀里掏出一个绳子紧紧封口的布袋放在瑞切尔手上:“你要的。”
瑞切尔面露喜色,但他多年的精明没有轻易地让这一切结束:“你先别走,等我把钱点清楚。”
男人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瑞切尔迫不及待地松开系紧的绳结。
在瑞切尔拆开的那一刻,一把刀捅进了他的腹部。
“……咳,咳,咳咳,噗——”瑞切尔死前张大了他难以瞑目的双眼,青筋暴突。
钱袋掉在地上,里面漏出一捧黄沙。
斗篷男拎起瑞切尔的后衣领,将他往河中抛去。
“咚——”
狰狞的脸亲吻河面,瑞切尔从半空中掉下的那一刻手指擦过桥面留下血痕。
还在用最后的意志求生。
斗篷男将匕首在桥上揩了两下血,安斯艾尔到底是用心看中她留给瑞切尔的建议,而或随意选了其中一版,恰好是瑞切尔领到的那一版,这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需把干扰事情的蛀虫除去便可。
断然离去。
安斯艾尔公爵来信表示暂停传信,她可能已有所察觉。
有什么值得他操心呢,过不了几日,城中仅仅多一具夜半醉酒斗殴又或失意而死的浮尸罢了。
“陛下,西林那边已经截断了所有向我们这儿盐运的船只,连私贩都没有了。”
福勒主教停下手中的画笔,退后几步欣赏了一会,对身后端坐在温室长椅上的人说道。
“您如何会想到来这儿?”
文森特垂首嗅花,松开花茎,悠悠回道:“美丽的景致能够让人冷静。”
“我知道了,福勒阁下,您画完这幅画便通知伯克·哈德,分兵海军,拦截烧毁路过兰顿沿岸的西林船只。”
文森特起身离开。
战争来去几月,西林的态度摸不清楚,佯攻佯退,纵火焚物,偷袭破坏,全然不像一场正规的战事。
兰顿占领的数个城市日日到处有人故意纵火,该烧的不该烧的全都烧了一遍。士兵不仅需要战斗,还要防备夜晚突然降临的震响和火灾,白日则抢修城市。
他不信背后无人指点。
这个季节,兰顿已开始飘雪,西林南边收完最后一批粮食。
冬日是腌猪肉的季节,养了一年的牲畜都将在近日斩杀腌制,用以度过没有收获的冬日和来年的相当长一段时间。
兰顿边境线靠海,但多处山脉起伏,地形破碎坎坷,缺滩涂地;即使少雨干燥,但由于多月气温相对偏低,且地理位置与东部重要城市相隔甚远,盐产量稀少。而西林多的是晒盐的好地方,每年西林不少负责盐运的船只往来两国之间,满足了兰顿的绝大部分需求。
“袭击船只?”你揉按起太阳穴,“啊……西林和海外的生意可不能就这样被毁了。”
克莱恩已经做好了跑腿的觉悟。
“您打算如何?”
你提笔蘸特制的“墨水”书写,道:“让凯撒这一步按原计划不变。”
“剩下来,得靠他的人脉和我的钱,但愿凯撒·卡文临时继位的这几个月没有白过。”
一份报告被丢回布兰奇手中,布兰奇很清楚原因。
时至今日已经连续五城民众暴动,西林的手段和别有用心的暗箱操作导致了这场延迟的粮食危机。
有人在城内特意鼓动,高价大量收购蔬果粮食。盐供应不足,等消耗完手头上的人们才反应过来肉类保存困难。等香料供应被切断,又引起了贵族层级的不满。
多数西林船只改道、增加防卫,截停袭击变得困难。
冬天来了,兰顿大部分处于寒冷之中,没有足够的食物哪能安稳过日子,再加上支持战争消耗?
整齐罗列的公文旁,文森特在地图上压下一封信,露了一个边角。
“敬爱的教皇陛下:
首先向您的圣体道安……”
布兰奇认出那似乎是陛下自己的字,但比平日所见好像更秀气。
“集结力量,正面攻城。如无希望,弃城归国。西林不值得我们在这个时候再为它多花心思。”
布兰奇单膝而跪,领命离去。
“是,陛下。”
等人离去,文森特将信未看完的部分浏览完毕,往烛火上送了一角,看火焰将纸逐渐吞噬,燎成漆黑一片。
“……假如您需要粮食,我愿代表西境,有偿向您做这一笔买卖,价钱另议,不知您是否有兴趣?”
落款,伊薇尔·莱诺。
火光跳跃地投射在文森特脸上,颜色随烛焰的变化瞬息变换,面目模糊。
西林之事,背后和她脱不了干系。
背后亲手插一刀进去,身前还能做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谈笑风生,妄图再敲一笔。
文森特将灰烬拂落收集在香龛中,点起一块乳香定神。
她比他想象中成长的快了太多太多,小猫的利爪足够挠伤别人,也能够保护自己。
海伦娜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她的病好不了了。
文森特用剪子拨弄了一会烛火。
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爱德文和诺亚死了,海伦娜重病……剩下最后一个说不清身份与情感界定的孩子,在远方与他为敌。
兰顿皇宫许久都没有再热闹起来。
每一块砖,每一片叶子,漠然冰冷,拒人千里。
“据说教皇将要对西林下最后通牒。”共进工作餐时,莫克里安状似无意提到,“您怎么看?”
“他舍不得损失那么多,文森特是个聪明人,这一场仗时间被拖得太长。兰顿凛冬擅自用兵,他讨不到好处,自然会回撤。”
你漫不经心地翻了翻近几月失踪死亡人员消号名单,手指在一个熟悉的名字处停下,来不及思考,门被撞开。
“砰——”
克莱恩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渴。”
你笑容一时真诚不少,将茶壶递过:“回来了。”
克莱恩直接抱壶喝了半罐,小半天方停。他快马加鞭赶回来,到其他城市转寄了去西林的信。战事残酷,艾戈尔小镇已经不适合寄信了。
休·安斯艾尔陪同他的国王陛下坚抗了十天兰顿的进攻,作为一位贵族少爷,行军几月给他的磨砺比他生命中前几十年还要大。
每天都有大量的伤员、死者不停产生,严重消耗了他们的有生力量。
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坚信兰顿会在近日撤军,问他为何如此笃定,也从未给出具体理由。
“退出射程!退出射程!列阵,护送陛下退出射程!”数十张盾牌拼合五面,将凯撒围在中间,保护地密不透风,护送回军队内部。
两城之间的一大片树林中,正式战斗开始。
“陛下!太远了!攻不下来!兰顿的长弓手一射一个准,我们的弓箭射不了那么远!”
两军雇佣的魔法师藏在军队身后,已经缠斗得难解难分,天空中五色斑斓的痕迹碰撞炸响。
“换大炮,炸了他们。”凯撒咬牙。
“不行,陛下,炮弹不能飞那么远。”炮手在凯撒经过时,保持跪姿回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凯撒气得来回踱步。
兰顿一排长弓手每发比他的火铳瞄的还准,长弓独有的超长射程造成了这次战役的最大伤亡。
远程作战时,比骑兵更为有效。
“陛下,您看,那里好像有人!”休指着从兰顿背后斜插而入的一支庞大队伍,“他们的旗帜……‘鹿衔桂冠’?”
莱斯特家族家徽。
兰顿士兵被突然增加的队伍从绝无可能料想的后方冲散队形,一行装甲精良的骑兵提剑轻易搏杀了许多坐骑受惊和逃窜的兰顿士兵,一路提剑挥砍,如利剑劈入无人之境。
搏杀间,一个约五六岁的男孩骑着一匹与他身量毫不匹配的高头大马,瘦小的身躯挥舞起长剑,面不改色穿过血雨飞溅的战场,停在凯撒面前。
勒马,下跪,行礼,顶着一脸血污,这个男孩带着成年人的沉稳,甚至可以说是冷酷,朝凯撒报告。
童声稚嫩,掷地有声。
“艾利克·莱斯特,蒙先父功劳封至公爵,愿为陛下效劳。”
休·安斯艾尔听起来有些牙疼,他消耗了几个月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个小孩真会挑时机,一出场就抢尽风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稍微好了点,还是冷,猫都觉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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