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很成功的表演对吗,妈妈?”
“是的,不枉我们前后准备数月。”
“我的手还很疼,剑太重了,我不像哥哥那么强大,能够很好的掌控它。”
“来,过来,让我看看。这回已经达到我们想要展示的效果,莱斯特当了几个月的‘胆小鬼’,为的就是这一刻。该把他们欠你父亲、你哥哥的全都拿回来了。”
“安斯艾尔做不到的事情,莱斯特可以做到。安斯艾尔三择其主,莱斯特一开始就选定了主人。母亲您说,这位新任陛下,会更信任谁?”
“……我只愿他不会因为你哥哥曾经对亚瑟陛下的效忠有所芥蒂。艾利克,你要继承你父亲的意志,成为一位智勇兼备的战士。”
“那是父亲与哥哥的老路。”
“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你这几个月都——”
“那仅仅是一场表演,母亲,我不是哥哥。天生适合我的并非剑柄,父亲可从没指望把剑交到我细弱的手臂上挥舞,我只需要拿得起它——作为一个漂亮威严的装饰品就够了。假如做一名战士,哥哥已经做到极致,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永远只能活在父兄的阴影下。我要做,必然超越前人。”
“艾利克,你到底想要什么?”
“有些人适合生在明亮处,有些人适合生在黑暗中。不巧,哥哥是前者,我是后者,母亲。尚武的兰顿,它的主人也并非靠武力胜任。成年前的许多事项,我未能亲自经手,还得拜托您多加操劳。”
“如果不是你哥哥离开的太早……”
“尽管此言刺耳,但我仍需劝您,不要过多回想无意义的往事。如果父亲与哥哥尚未去世,我这个次子不可能成为您辅佐的人选,莱斯特的历史上不会记载有关我的荣耀,请您三思慎言。”
“艾利克,你一点都不像六岁的孩子。”
“您必须明白,我是莱斯特家族之主。家族生死存亡之际,命运赐予我们的考验永远与年龄无关。”
兰顿从西林撤军,凯撒回归,亚瑟尝试半夜宫变失败,正式签署退位诏书后被送往南方某处秘密要塞,以治病为由,困于狭小的暗室不见天日。
城外小道上,天蒙蒙亮,凯撒亲自为她准备了宽敞舒适的马车送行。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亚瑟坐在马车中,目光散漫。
凯撒耸耸肩:“您当时也没有杀我,不是吗王姐?我可不会杀您,相反您可得千万保重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意思?”
“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血缘相关的人了,王姐。假如某天我意外身死,至少卡文的姓氏不至于断绝。”他用最亲切的语气吐露最狠毒的话,“但是请您清楚,能有资格继位的,是这个孩子。而您自己,请提早接受命运,乖乖呆在该去的地方,幽闭至死。”
凯撒又想起什么,扶住马车外延车框:“神明在上,父王母后的死与您无关吗,王姐?”
亚瑟淡淡道:“无关。”她已心死如灰。
“与西奥呢?”
“……”亚瑟的脸色顿时灰败。
“我知道了。”凯撒转头深吸了一口气,对士兵吩咐道,“上路吧。”
“是,陛下。”
马车渐渐驶远,马蹄踏在石子路上的声响规律寂寥,亚瑟规矩地坐在位置上,背影随车身颠簸微微摇晃,无喜无怒,无悲无怨。
她的一生从开始的那一刻,就被雕琢成了悲剧。
“结束了。”凯撒撩齐被晨风吹乱的鬓发,戴上帽子回还。
侍卫随同他们现任陛下一同离去。
休·安斯艾尔站在原地,低声同自己的侍从道:“稍等一会,一小会。”
他遥望亚瑟的马车行远,从清晰可辨轮廓直到变成一个小点。
仆从劳小心赔笑:“您对于曾经的妻子仍然十分怀恋。”
“不,劳,她不是谁的妻子。”休·安斯艾尔已经看不见那辆马车,它拐向了另一个方向,“她是一位王。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她都是一位王。”
“……不过,你说的也并非完全不对。”休感慨地笑了笑,慢吞吞走上回程的石子路,忍不住向后再看了一眼,“对于家中安排的这场婚姻,直到婚礼举行的那天,我一直全心期待着。”
“回去吧,早就是陌路人了。”
托兰敲敲文森特寝卧的门,得到许可才推开半扇门,露了一条缝闪进去。他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询问关于文森特先前所住的寝殿整修翻出的旧物该如何处理,并呈上一张列满物品的表单。
文森特靠在床背上看书,听言将书放下,接过表单浏览一遍,视线在两处停留多几秒。
他掀被下床:“我和你去看看吧。”
托兰赶忙替他多添了一件罩衣,拿好手炉煨上:“是。”
两个人在楼道中一路穿行,路过巡视的卫士停步低头致礼。托兰一路走在前方,提前推开了那扇兰顿曾经的继承者住了九年的宫殿的门。
里面已经被清理的十分空荡干净,物品标好号特地整齐堆放在窗边。
承载了记忆的重量扑面撞来,他在这座宫殿中学习、看书、长大,与另一位生长在这儿的女主人游戏,与臣下周旋,也经历过刺杀。
“这两件,在哪里?”文森特点了点纸上的东西。
托兰当即按照编号开始寻找,文森特闭目养神,坐在下仆寻来的软凳上耐心等待。
他要的东西没一会便呈到他面前。
一盏八角葡萄串银灯、一个方木箱。
“这个银灯,我记得当年好像是您刚来皇宫的时候带进来的玩具。”
文森特抬头瞥了一眼他:“记性不错。”
托兰赔笑:“哈,哈哈,能多少帮上您就好。”
他提起那盏雕饰精美的银灯放于巴掌上旋转欣赏:“许多年前,别人送我的。”
文森特放下银灯,示意托兰将方木盒的顶盖掀开,托兰照做。
“哔————————”
盒内弹出两个小人,一个唱歌一个吹乐,人偶雕琢的十分粗笨,但一开腔就吵嚷的难以忍受。安静的宫殿内一下便热闹起来,回声阵阵。
托兰迅速将方木盒盖上,无意间捕捉到文森特上扬的嘴角,大概有那么一瞬,而后渐渐淡去,抹平。
文森特更深地沉默下去,托兰摸不清楚陛下的意思,正当他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突然听命令响起。
\"留下吧。\"
文森特抚摸了盒盖上刻的字一会,转身离开。托兰凑近看了看,上面不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单词。
“yvina.”
你在坐船前往兰顿皇城的路上,从行李中翻出了维斯帕悄悄藏着的情书。
他最近缠你缠的厉害,你对他的态度渐趋不冷不热,好的时候突然给一个甜头,不好的时候连面都见不上。该给的你一样没少他的,只是,总归还是有些忌惮。
魔法协会中未必已经没有别人的眼线。
还是不要像以往一样完全轻信为好。
……虽然你也很想他。
想念他肆无忌惮,想念他亲吻放纵,想念他灼热温度。维斯帕比克莱恩更能激发你的阴暗面,任何角度上。
“致不再爱我的狠心人:
维斯帕·罗兰想要组建一个家庭,需要多少成本?
一栋她还算喜欢的房子,一座漂亮的小花园,一份不错的稳定薪水,这些够吗?
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挽回她的心。
你忠贞如一的,维斯帕·罗兰”
另一只手从上方伸下,将你手中的信件取走。
“克莱恩?”
克莱恩皱眉将纸歪来歪去看了好一会,嘴角下弯:“花言巧语。”
“嗯……”你要回信纸,扶正桌面上将要倾倒的墨盒,踌躇地问道,“你真的看懂了他写的是什么吗?”
克莱恩双手插兜,沉默一会,哼了声:“肯定不是好话。”
他似乎很不高兴,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往甲板上的方向走去。
“你看信的时候,笑得和平时不一样。”克莱恩停下脚步,回身补充了一句。
“我还是以前那个我,这个你不用担心。”
“但愿如此。”
学院的事务你已经在这几个月内陆陆续续交接给了剩下几位高层,从先前的一人统管到多人分管。此次前来,主要为了亲自处理一些相对秘密的事项,更换口令、修补结界,更新设备、补充人员、巩固防事,每人仅知晓其中一部分,不至于一朝泄露全盘皆输。
在你走后,他们还替筛了与菲利普·林格有关的一切人员,供自己作后续安排。
尊敬的教皇陛下早将资产转移给骑士团与教堂保管,收回了魔法协会下属银行在兰顿的一切特权,而你损失的那一部分,在西林以更高的回报拿了回来。
克莱恩心情一直十分低落,藏在角落里自己摆弄刀剑,靠着木质别墅的落地窗往外看,一语不发。
送走了其他前来商议事项的合作者,你拍拍裙摆,背靠玻璃而坐,扭头朝克莱恩笑。
“克莱恩,明天万灯节,你见过皇城的万灯节吗,可漂亮了。”你伸手往克莱恩眼前挥了挥,被他轻轻抓住放在膝头把玩,“所有人都会提灯上街去,你给我做个灯吧。”
克莱恩闷闷道:“你可以买到很多灯。”
“嗯,对,但是我想要一个你做的,可以吗?”你拉住他的手微微摇晃,“不可以吗?”
“……可以,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我要个南瓜灯!上面要刻点东西!”
克莱恩见你兴奋地像个孩子,他托住下巴,不自觉抿出浅浅一抹笑,歪着头偶尔眨眨眼睛,安静听你讲述要求。
“要有可爱的动物,然后南瓜壁不能太厚,太厚了光透不出来,其他什么东西都随你。”
“好。”
破烂教堂后的墓群,一座没有刻姓名的低矮新石碑前,白金织线的厚斗篷的遮罩下,一双手伸出,放下一束花。
文森特退后几步,他今日独自前来,没有其他人陪同。
飞雪寒风,冻得他心上发冷。
小小一座墓,躺了一个人,埋了一捧灰。
不管用什么方式,他们最后在一起了。
文森特哈出一口气暖暖手,白气在空中凝结成缥缈,顿时散却。
诺亚·休伯特,海伦娜·克罗夫特。
……
只剩他一个人了。
直到海伦娜死前,文森特也不知道她是否后悔送他走上这条不归路。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连主人都看不明白的时候,外人怎么可能看得更清楚。
“妈妈,我回去了,有爸爸陪着你,应该不会很寂寞。”
隔日你领到了一个小南瓜灯。
你俯身凑到南瓜旁打量,皱起眉头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动物问道:“这是什么?”
克莱恩咳了一声,脸颊浮起一层淡淡红晕:“兔子。”
“兔子……?”你头上冒了三个问号,这个两条腿的抽象产物原来是只兔子,只好将夸赞放在另外一块装饰上,“这朵花雕的太逼真了,连花瓣的纹路都看得见,它是什么花?”
克莱恩抱臂站在一旁:“红花刺槐。”
虽然对这种花没什么了解,你还是认认真真地应了一句:“唔,原来如此……走吧,我们换件衣服上街去。”
怎么能有人的雕工如此两极分化?!你迷茫了几秒,觉得并非什么大事,换了身普通的男装拉着克莱恩往普利旺斯街跑。
克莱恩一路上频频回顾,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四处张望的眼睛说明了一切——他对身边的新奇场景感到无比好奇。
人们手上提着的灯,头顶上挂着的灯绳,一片片一盏盏,各色烛火眼花缭乱。
魔法师在盛大节日中设计的各式幻象引得路人尖叫笑闹。
“上回马迪尔堡丰收节,我们摆了三天宴席,烧了一只巨大的木头马,整夜整夜地喝酒跳舞。”克莱恩语速明显比平时要快一倍,“这里花样比马迪尔堡多太多,怎么会有那么多种类的灯。”
你以一位资深兰顿皇城本地居民的身份纠正道:“不不不,克莱恩,看灯看人只是一方面,还要吃点什么才完整!”
“你是公主。”他突然道。
你莫名其妙:“对,怎么了?”
“公主不能随意出宫。”
“呃,确实。”
“那时候谁带你一起来的,当时在任的……莱诺陛下,还是身边的侍女侍卫?”
“……”
“你一个人不可能避开巡查逃出宫仅仅为了玩耍。”
“……”
“都不是?”
“嗯。”
“那是谁?”
“没有谁,不重要。”
你没有回答的欲望,含糊糊弄过去,好心情突然跌了一半。
不想让人看出,你笑着拉住克莱恩,从普利旺斯街的布条黑字横幅下走过,两列挤得紧巴巴的小吃摊边上围满了排队的人群。
混杂了多种食材的香味飘散,飘雪的冬夜中,唯独这片街热的人鼻尖冒汗。
人挨人。摊连摊,酱汁与烤肉的香味将行人的注意力紧紧握住,起司的甜香如轻纱柔曼,你看见有摊位在售卖天然冻成的冰淇淋,姜饼的辣味让本就温度偏高的空气更往上蹿了几分暖意。
你将南瓜灯挂在手肘,腾出两手来优哉游哉享用美食。克莱恩身手灵活,他总能避免被摊位前拥挤的队伍推到后边去,你想要吃的几样他没多久就给你带了回来,只需要你在原地等他就够了。
“格蕾丝奶奶,我要一个糖苹果!”
逛到几乎尽头,你毫不意外地瞧见卖糖的小店被孩子们团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店主仍是那位奶奶,脸上的皱纹深了不少,又添了新的,行动间举止缓慢,一句话得说两三遍才有反应。
“奶奶我也要一个糖苹果!你要吗克莱恩?”你回头问他,“可甜了!”
克莱恩摇摇头,他见你亲自挤进孩子们的队伍,于是退后几步开始等待,习惯性地观察周围。
“奶奶,那我只要一个就行!”
身边人的话语拉远,克莱恩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远处一个可疑的男人,他定定地看着你们这边,从拐弯处的黑暗小巷中绕出来,手中提着一盏银灯。
“伊薇尔,这条巷子连通哪里?”克莱恩头也不回地问道,目标锁死那人。
你匆匆接过糖苹果,“啊”了一声,答道:“沃利斯巷。”
“怎么了,克莱恩?”你捏住糖苹果底下的木棍走到他身边,顺着克莱恩的目光看过去,“发生什么……”
剩下的话被你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就算那个人的斗篷把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就算他换上最普通的装束,就算他化成灰,那个身形气质你一眼就能认出。
正脸都不需要。
“……克莱恩,跑!!!”
克莱恩立刻蹲身将你背起,拨开身旁的行人飞一般冲入熙攘人群。
【恭喜玩家获得cg『冬雪夜巷』,愿玩家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你敢肯定自己刚刚看见来人的那一瞬间,哪怕隔着百米开外,心脏一度停跳。
那个人怎么会连护卫都不带就这么出来了?!那种工作狂这个时候就应该和老家伙们一起好好呆在皇宫研究阴谋诡计,上这里体验生活是什么操作啊草!
等反应过来,手中的南瓜灯只剩下一个提手,南瓜不见了。
起跑的时候被来人撞掉在地上。
小巷中的人脚步微滞,继而加快,走到贩糖摊位旁,摘下兜帽,露出一头黑发。
“格蕾丝奶奶,一个糖苹果。”
老太太眉头皱起好一会,从下而上伸长脖子凑近看他,许久才舒展开来:“啊,维纳亚克,你竟然已经长成一个男人了。好嘞,接好,你的糖苹果……你妈妈海伦娜最近怎么样?”
文森特将钱递过去:“托您的福,她很好。”
身后有男孩在闹:“这个南瓜是我先捡到的!该归我!”
“你说谎!明明是我先发现那个姐姐丢掉的!”另一个比他年纪小些的女孩哭道,“你还给我,是你从我这儿抢过去,凭什么说是你的!”
文森特转过身去,看了一会,轻巧地从男孩手中将南瓜灯提起。
男孩愣愣地仰头看着他,女孩以为文森特是来给她行正义事,要把南瓜灯归还给她的好人,欢天喜地抱住文森特的大腿还来不及说一声谢谢,手中便被塞了一个糖苹果。
“拿好,这个归我了。”文森特拍拍女孩的头,往敞亮处走去。
他对准灯光亮的方向转动南瓜,看清了上面的雕刻。
一株花,还有一只抽象的动物。
……不,不仅仅是动物,文森特眯起眼,那是只用字母凑成的兔子。
“y-i-l-v-l-e?”他照着顺时针方向一个个部分看过去。
如果把顺序理成他熟悉的那个词……
“yville.”
文森特眼神一点点沉下去,胸口处却有无数无法表述的东西发酵一般无法阻挡地冒上来,夸张地蔓延、膨胀,挤占本该留给其他东西的空间。
刚刚他没有眼花,她回来了。
“伊薇尔。”
确实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南瓜上刻的图案在围脖放了出来~
本章重要道具:银灯&木盒&红花刺槐(花语)
好的差不多啦,也差不多要开学了(黑脸),这几天谢谢大家的关心嘿嘿嘿,比个小心心~感谢在2020-08-2700:32:46~2020-08-2722:4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团团团50瓶;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