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一路牵着你,由于裙摆繁重与礼仪的限制,你的行动要比他稍慢一些。他手中攥的紧实,频频回顾,怕你一不留神又消失不见。
“就像在做梦,伊薇尔。”他强调了一遍,像个执拗的孩子,“比梦还要精彩。”
“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神明把你送到我身边。你来了之后,我几乎每晚都能安眠。等你离开,那些恼人的恶魔夜夜骚扰我的安宁。”
“我在梦里看见你,比现在更年轻,陪着我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溪钓鱼,我坐在溪水旁的石头上,你趴在小桥栏杆上朝我笑。阳光将水面照的熠熠生辉,粼粼细波荡过,你忽然就碎了。”
凯撒忽然哽咽。
“……剩下一场暴风雪,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疯了一般要杀我,每次到这我便醒了。天没亮,你不在,我一个人坐在窗户底下看星星,等太阳升起来。”
“每回都要等很久……”
你挽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肩上:“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最危险的日子已经成为历史,我和你都好好的。”
克莱恩跟在后头,识相地退了相当长一段距离。
就算完全不想看见这一幕,他也得恪尽职守,守在主人的身边以防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维斯帕从仆人手中接过鹦鹉笼,无精打采地走在最后,笼内的灰鹦鹉低头,从铁笼缝隙处伸出鸟喙啄了啄维斯帕的手。
“不伤心,不伤心,不伤心。”
维斯帕小心揉过它鸟冠上的头羽,皮笑肉不笑:“我很好,缪斯。今晚你有任务了。”
灰鹦鹉歪头,背过翅膀,一双豆豆眼盯准维斯帕看了好一会,才收回头。
“开心,开心,开心……”
维斯帕耸了耸肩,他喂了灰鹦鹉一把细谷,打着手势让它安静下来。
莱斯特的庄园离你们下车的地方并不远,凯撒解释道,本来应该在莱斯特庄园前迎接你,但是他太过想念,又不想被他人打扰,得以和你单独相处一会,才将迎你下车的位置选在离庄园隔了一段路的地方。
好吧,甜蜜的小心机。
原谅他了。
艾利克·莱斯特作为莱斯特家主,与他的母亲,莱斯特老夫人站在庄园气派的铁栅栏镂空花门前等待。
“陛下,伊薇尔殿下。”
仆人们随主人一齐行礼,整齐划一。
老夫人主动上前与你寒暄,女人与女人之间从陌生到熟悉,最普适不易出错的话题,绕不过的还是衣饰、容貌和男人。至于凯撒,艾利克熟练妥当地接待了这位新王,多数时候显得可靠成熟,偶尔适时展露孩子气,逗得大家欢笑。
你们于莱斯特家中最宽敞的餐室长桌上用晚饭,凯撒坐上首,艾利克在他最遥远的对面。餐桌上的话题不少,最终指向了奥尔德里奇。
你询问了他近来情况,艾利克告知,奥尔德里奇因重伤昏睡半年多,莱斯特家族一直负责他的照料,醒来之后以专属魔法师身份陪伴在他身边,抵偿昏迷期间的开销;现在奥尔德里奇身体尚且虚弱,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带走他,莱斯特愿意为你提供这个便利,借以感激你在兰顿与西林的战争中做出的贡献;关于他本人,奥尔德里奇醒来之后,发现世界天翻地覆,关于你生死的流言蜚语不断,直到近几个月方确定了你的情况;由于长时间不动,肌肉部分萎缩,暂时只能先坐轮椅,所以他决定先恢复身体,等战争结束,再去亲自找你。
“我们没有阻拦您的意思,等奥尔德里奇身体自己觉得适应了,他随时都可以走。”
忽然有侍女前来,俯身对艾利克说了几句,艾利克放下餐具,侧耳仔细聆听,然后小幅度招了招手让她退下。
侍女离开后,艾利克站起身,移步桌侧,抱歉地向凯撒点点头。
凯撒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可以继续下去。
“那位先生希望伊薇尔殿下一个人前去看望。”
所有视线看向你的同时,你转头观察凯撒,他倒没有什么介意的,颇为放心。
饭毕,艾利克亲自引你前去,烛火下的宅子映照出白日不易察觉的细节与森严,无一处不透露这个家族曾经的荣宠,偶尔一丝穿堂风,掀起阴暗处寒凉血腥的内幕一角,转眼就歇了下去。
蜡烛随风忽明忽暗,光线的角度倏忽变动。
艾利克突然停下。
你心中咯噔一跳,隔着大约两米远也随之停步。
“殿下对西林未来女主人的位置有兴趣?”小小的贵族男孩抚摸着走廊边先人的裱金画框,意味不明地望向你。
这是什么问题?
假如说有,是否触犯了莱斯特家的利益,假如说没有,是否又会被告知凯撒?
你一直认为在这一局中,嫁人对你来说为时尚早,大把的时光还在手上,何苦现在就选定一个就直接结局?
或许最终你终会选定一个自认为安全合适的伴侣,但绝对不是现在。你还有太多想要干的事,婚姻只会让你倍感束缚……一旦结婚,考虑的便是双方利益。
牵涉太多,难得自由。
关系维持在暧昧期已经足够,一层没有法律维护的亲密关系,不远不近,可以相互帮助,抽身时又不至于被义务绊扯。
正合你意。
一个外来的兰顿公主,所裹挟的势力漩涡未免太过复杂,西林除了要考虑是否对西林有利,如何取利,还需衡量兰顿教皇对这桩婚姻可能持有的态度。
现下的局面比你当初作为联姻的公主嫁来西林还要难办的多。
否则你与凯撒的婚姻,面临的可能是又一场战争。
你既不承认也不反驳,笑着反问道:“公爵似乎不太希望我得到这个位置?”
“好奇而已,殿下不用惊惶,我支持一切有利于陛下的选择。”艾利克淡淡道,收回了抚摸画框的手。
每一个眼神与抬手都是提前训练好的漫不经心,自幼刻入骨子的优渥与骄矜。
好一个有利。
不是凯撒想要,而是有利于凯撒。
说的真好,等于没说。
一株冰玫瑰在你手中渐渐凝结成型,你上前几步,捏着剔透的叶片将玫瑰放入艾利克手中。
“来的时候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赠予公爵与老公爵夫人,这株玫瑰算我的一点赔礼。”
艾利克踮起脚,皱眉接过。
“嘶——”
茎干上细小的冰晶尖刺伤了他的手,玫瑰跌落,破碎成一堆凌乱的碎片,逐渐融化成水,弄脏了一小片地面。
指尖有殷红涌出。
“噢,您实在太不小心了,请擦一擦吧。”你掏出手帕,亲切地为他止血,“玫瑰虽美,太过着急触碰容易受伤,急功近利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算能得到,也要想好自己能不能握住,不至于丢了斧头又弄没了木柄。”
艾利克抬眼上翻,直直盯住你一会,那眼神太过恶毒。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六岁孩子的眼神,与他先前的稳重纤弱大相径庭。僵持过后,他无言回身,带领你继续向前走去。
长长的铜柄手杖敲击在地面,艾利克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拖于地上扭曲变化,像一只成年的怪物,身体却小小一个,烛火中背着光行走,让你想起昼伏夜出的野兽。
“我很意外,他看中的竟会是您这样的女人。”
艾利克微微侧头,偏过半张脸,明暗交替,与发色相同的眼瞳中星火点点。
“不过如果是他,好像一切都不值得意外。”
你不太明白他指的人选,凯撒……还是别的,谁?
“‘他’?”
“继续走吧,殿下。”艾利克仰首看了看过道雕琢繁复的长长高顶,那儿刻画鲜明的壁画在夜中模糊不清,“雷克斯先生已经在等您了,想必您也不愿让他多等吧?”
昏黄的烛光才在过道将将断绝,又从另一头相连的房间透出,淌在地毯上,裂开一条窄窄的缝。艾利克以手杖拄地,重击地面三下,旋转而动的魔法阵渐渐从金线交错的地毯绣面升起旋转,复杂的符号令人眼花缭乱。
从房间内传出了你朝思暮念的声音,“是公爵大人吗?”
你张口想要叫他,想到还需艾利克这个主人先行应答,这才怔怔然又将想要说的话收回。
“是的,雷克斯先生,您现在是否方便见伊薇尔殿下与我?”
里面的人忽然沉默,而后断续地发声,问道:“是,是伊薇尔·莱诺殿下在外面吗?”
你不自然地眨眨眼,右手假装不经意抚过散落下来的额发,实际抹去了偷落下来的泪滴。
“……老师,我在。”
魔法阵忽而从中间劈开,渐拆成两半,消弭于无形。
即便压抑你也能从他的声调与语速中听出激动迫切的心绪,“请进,请进来吧!”
艾利克扶住门框,转头嘱咐道:“或许我不在你们聊得更开心,那么,我先走了。”
交代完这些,他就此离去。
你站在门边,缓缓推开那扇门,门后藏着你最想见的人。
被装裱好的夜色从不断扩大的门缝中漏出,指腹下的重量若有千钧。你犹豫了一下,狠狠使力推开。
“砰——”
那个人腿上铺着柔软的毛毯,坐在轮椅中浅笑着望向你,同小时候一般亲切。他靠在壁炉不愿的位置,也许先前在打盹。厚重的窗帘铺落,悠悠荡起一层银灰色的波浪。
你抛下形象,用手臂随便抹了抹眼泪,愣着站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该上前。
“殿下,别哭了,妆要花了。”他就坐在那儿,笑盈盈看着你,和回忆中教导你的模样一般无二。
你抿住唇,唇肉磨过牙齿表面,净是一股涩涩的酸苦味,苦的你眼泪不受控制地胡乱落,擦也来不及,手忙脚乱地手背手心一通乱抹。
“好孩子,受委屈了?到这来,快过来,好像又高了。”奥尔德里奇向你慢慢招手,“殿下,已经快一年没见,我听说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您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多好,您哭什么呢?”
你哭着哭着呛了一声。
“不管长多大,还是原来那个任性的小公主啊。”奥尔德里奇哭笑不得,推轮椅上前。
你跑过去,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不好!一点都不好!什么都不好!根本糟糕透顶!父皇死了,我和文森特彻底反目,我不敢打扰哥哥,他正该躲的我远远的,我能给他带来的只有麻烦,我只能,我只能装疯卖傻,日复一日,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还好,我出来了,像只倒霉的老鼠灰溜溜地混在最脏乱的船上,遮遮掩掩到了西境。原来的炬者想要刺杀我……我差点就死在那儿,没人知道。那些事,没有人教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完全靠自己摸索尝试,一点错都不敢出。我整宿整宿地工作,翻看旧例案卷,了解错综复杂的马迪尔堡豪族关系,一闭眼全是被人嘲弄怀疑的眼神!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出错,必须要立住威信,否则连最后的退路都失去!无论白天黑夜,但凡有人找我汇报,出了多大的问题,我都得立即想出法子做好决定,装作自己游刃有余……后来我去了西林,一路上亚瑟的追缉无处不在,躲躲藏藏的日子重复单调枯燥的逃亡,好不容易安全回来,迎接我的却是拔除内奸的任务……没有尽头,我看不见尽头,可是这条路的我选的,我必须,且只能好好走下去,没有回头的机会……老师,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哭一场睡一觉,明早起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我的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我没有家了……”
他轻轻拍着你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没事了,没事了,伊薇尔做的很好,殿下从小一直很聪明,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奥尔德里奇是你能从往日生活中抓住的唯一一块鲜活浮木。
“她只是太累了,太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
你揪住他的领口,蜷成一团哭到抽搐,仿佛要把所有委屈都一次发泄完毕。
奥尔德里奇抚摸着你的发顶,好像在安慰当年那个经爱德文牵过,交在他手上的八岁女孩。
“鸟儿都需要学会自己搭建新的巢穴,殿下也会拥有自己的新家,过去的事情如果无法挽回,那么不要留恋。”
“一辈子的路太远,能跟上自己脚步从起点走到终点的,只有脚下的影子。”
“所有的爱都有可能昭示别离,殿下,我们终究得学会踽踽独行。”
奥尔德里奇在你发顶落下一个吻。
仅仅安抚受伤的幼崽,不带任何杂念。
“殿下,您的路还很长,跌跌撞撞,总会学会的。”
在他眼里,你永远还是小孩。
银灰色的窗帘飘飞不定,啜泣哽咽随时间流逝逐渐微弱,窗帘鼓起,一缕细细的黑发从两片厚厚的绒布中探出发尾。
窗棂上,黑发黑裙的少女僵直坐在那儿,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从镂空的花纹处,将房间内所有的场景一览无余。
奥尔德里奇似有感应,转头望向少女,她反应过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四处探看。
奥尔德里奇将搂在怀里的人紧了紧,对薇诺妮卡道:“哭累了,睡得很香。”
你靠在奥尔德里奇胸前,手中死死攥着一点他的领口不放,眼角还有泪痕,妆容被眼泪冲的沟壑横陈,呼吸浅浅,单薄可怜。
“她不愿见我。”薇诺妮卡中断对视,回过头望向夜空,广袤的庄园后景尽收眼底,“她一直害怕着和我碰面,我猜的对吗,奥达。”
“你昏迷大半年的缘故,是因为当初想要保护她吗?”
“性命攸关也不愿求我。”
“我的妹妹有自己的生活,已经不需要我了。”
怀中人睡得不太踏实,奥尔德里奇拍了拍,再度开口道:“艾斯本,我有时会想,太过骄傲或许会成为你的负担。”
“有些事已经近在眼前,你仍然阻止自己,违逆原本的心意。”
薇诺妮卡微声叹惋,拆卸固定头发的发网,一瞬青丝流泻,耳畔的劝诫充斥重击着他的大脑。
“机会总是不停溜走,哪怕神明亦如此。”
薇诺妮卡从窗棂跃下,落在室内,轻盈地点了点奥尔德里奇的轮椅,一股力将它推至软床边,奥尔德里奇将你小心抱上去,调整好入睡的角度。
你在安心的环境里睡得一无所察,甚至还翻了个身,泪痕干涸,嘴角染上笑意。
气氛?熟人?
不管是什么,这里有能让你放松的奇妙存在。
今晚必定好梦。
“奥达。”薇诺妮卡隔着远远一段距离抱手而立,她虽在和奥尔德里奇说话,眼神却望着你,“我不会和她正面接触,直到她自己亲自前来找我。”
“这是底线。”
“我害怕一看见伊薇尔就溃不成军,连最后的防守都不再剩下。”
“奥达,你不要逼我,至少给我留一条底线,让我不至于太过难堪。”
薇诺妮卡从窗口跃离,奥尔德里奇没有阻拦。
他方才依稀看见一点晶莹。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宿舍收拾就是不停地扔东西扔东西扔东西扔东西不停地扔东西(哈士奇歪舌)
小小一个宿舍(学校只许将东西放在一个窄窄的柜子内,不能放在看得见的地方,明面上能摆的都各有各的规定放法,所以生活空间很拥挤)居然让我扔了整整两个满的垃圾桶,放假的时候重新装修过的宿舍脏乱差的不堪入目,收拾打扫两天加起来应该有十二个小时才恢复原状(捂脸)
收快递简直灾难,等了两个小时站在门内眼巴巴地往外望,简直比牛郎织女还要望穿眼orz
太心痛了我的洗面奶我收集起来的行测申论测试讲义我过期的牛奶还有水果麦片嗷嗷嗷嗷嗷嗷我的钱啊!!!!
一回学校作息瞬时规律,每日只要正常三餐加上琐事皆可步数过万_(:3」∠)_感谢在2020-09-0210:23:36~2020-09-0419:1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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