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定安侯府”这四字薛晏本能地想让车夫调转马车原路返回,毕竟沈盈刚被送回老家,沈家人心里不定怎么记恨自己呢。但是徐世修却牵扯到这一桩事中,她和薛缨素日与徐世修处地极好,要是就怎么走了就有些不讲义气了。再者说,自己虽然个头小,但胜在武力勇猛,撂倒几个家丁还是不在话下的。
于是乎,薛晏掀开车帘雄赳赳地从车上跳下来,末了问车夫一句,“沈家哪个孙少爷?可知道是因为什么打起来?”
“是安定侯世子的三儿子沈度,奴才听着似乎沈公子拿了人家东西没给钱,徐小公子看见了就刺了几句,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了。”
那就是沈家人的不是了。薛晏心里有了底,仗着个子矮三扭两拧蹿到了人群中,眨眼就不见了。
车夫一转眼就看不到自家小姐的影子,心中暗暗叫苦,这回小姐本就是趁着夫人不备偷偷溜出来的,丫鬟侍卫是一个没有带,要是小姐出了差池自己的小命儿可就保不住了。他连马车也顾不得了,赶紧往人群中挤。
薛晏蹿到人群中心,还没看清是个什么场景一跟扁担就砸在自己跟前,“砰”地一声吓得她一哆嗦。定了定神,她看向这混乱的“战场”,几乎是一边倒的局面。徐世修被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摁在地上打,他的两个小厮也被沈家的家丁围殴。
这样看来那胖子想来就是沈度了。见徐世修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薛晏当即拾起脚边的扁担,趁众人不备往沈度后背招呼。
沈度吃痛,“哎呦”一声,吼道:“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我!”回过头竟然看见薛晏举着扁担在跟前站着,他霎时想到被皇上责难的祖父和被送走的妹妹,心中怒火更盛,“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敢在大爷面前晃荡!来人!给我打!”
这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徐世修艰难地睁开一道眼缝,亦是看见薛晏了,也不顾身上疼痛,忙喊道:“阿晏你来做什么!快跑啊!”
那三五家丁步步靠近,把薛晏围在中心,薛晏却好整以暇,挥舞着那根扁担笑道:“徐二哥,看我给你报仇!”
语罢薛晏将扁担向前一送一刺,一勾一扫,简单四个动作就把几个家丁掀翻在地。这下不仅是沈公子和徐世修,连着周围旁观的老百姓都愣住了。他们都不曾料到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岁的小姑娘竟然这么厉害!
与此同时,街道右侧的酒楼二楼的包厢中,裴玠收起了指间准备打出去的珠子,默默关上了临街的窗户,而尾随薛晏的两个暗探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沈度无意识地吞了一下口水,看薛晏的眼神仿佛是看一个怪物,“你……你要做什么!”
“这你都瞧不出来吗?”薛晏把扁担往地上一立,“我在伸张正义啊!”又问向刚颤颤巍巍爬起来的徐世修,“徐二哥,这胖子怎么惹你啦?”
“他买东西不给钱,摊主问他要他还打人。”当然,只有这个原因他们不会打得这么激烈,真正惹怒徐世修的是沈度说他和薛晏是“一丘之豹”,还说要处理了他之后再去收拾薛晏。针对他本人可以,但要招惹他薛家妹妹就不行!所以才有了这一场酣战。
“堂堂定安侯府的少爷竟然白拿人东西,真不知羞呐!”薛晏不知其故,以为真的就如徐世修所说,心中更加鄙夷沈氏子弟。沈盈是个蛇蝎美人,沈度又是个十足的无赖,近日听说三房的沈青还勾结海匪,这老天爷是要亡了定安侯府啊!
“我拿他的东西是看得起他,要你们在这里吆五喝六多管闲事!”沈度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家丁身上,喝了一声,“起来!把他们都给我抓走!”
薛晏刚才打人的动作虽然简单,但那扁担都打在那几个家丁的穴位上,眼下正疼得几人在地上翻来滚去嗷嗷叫唤,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听得进沈度的话。
徐世修见沈度依旧颐指气使不知悔改,当下朝着沈度下巴就是一拳。二人一个身量瘦小,一个肥硕无比,虽然徐世修自幼习武也奈何不了沈度半分,几招下来反倒落了下风。薛晏瞅准时机,照着沈度膝盖就是一扁担,徐世修又很配合的拼劲全力往沈度身上一撞,沈度肥硕的身子颤了又颤最后终于趴倒在地上。
沈度挣扎了几下没有挣扎起来,大冷的天累得一脑门的汗,气喘吁吁地,嘴上还叫嚣着,“一丘之豹!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豹!我饶不了你们!”
一丘之……豹?!薛晏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哈哈哈!一丘之豹!是一丘之貉才对吧!哈哈哈!字都认不全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沈度知道自己说错了,一张肥脸青红不定更显狰狞,“闭嘴!你闭嘴!我要杀了你!”
“你才闭嘴!”徐世修往沈度后背“轻轻”一坐,沈度一口气没喘上来,哼哧哼哧地又趴回地上。
薛晏的车夫终于拨开层层人群挤进来,眼见自家小姐拿着根扁担杵在个胖子身前,笑得花枝乱颤。他捂着飞速跳动的心脏赶紧把扁担抽走把人拉到一边,哭丧着脸道:“我的小姐呀,咱赶紧回家吧。您可不能再折腾了,您要是万一有个好歹可教奴才死一万次也不够啊!”
“好吧。”打也打完了,闹也闹够了,薛晏很痛快的应下,并向徐世修发出共乘一车送他回府的邀请,徐世修欣然接受。
事发地离徐府近,故车夫在得到薛晏的准许后先行驶向徐府,同时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能把这两个小祖宗安全送回家,他也算是大功告成不用担心小命了。然而等到了徐府他才发现自己的气松的太早了——马车内空空如也,两个小祖宗没了!
薛晏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地牢里,身后倚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身下铺着薄薄一层稻草,身边是个通身发热迷迷糊糊说着呓语的徐世修。
“醒了?”
循声望去,薛晏看见一个皮相堪能魅惑苍生的玄衣青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那青年赫然就是盛鑫楼的东家,贺远。
薛晏不知其身份,只瑟瑟发抖畏缩在一角,结巴着问:“你……你是谁,为……为什么要抓我?”
贺远蹲下来,微微一笑,声音充满了蛊惑,“小姑娘不要害怕,叔叔有些事情要问你,只有你实话实说,我就放了你和你的伙伴。怎么样?”
不是沈家人。
薛晏排除了沈度派人来抓住他们打击报复的可能。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眨着水漉漉的眸子呆呆地望着贺远,好不可怜。
贺远觉得自己这样欺负一个才七岁的小姑娘着实是个小人,但也只是稍稍鄙视唾弃自己一番后就又用极为温软的声音问道:“你告诉叔叔,你之前在盛鑫楼订的那套首饰的画样是谁给你的?”
鱼上钩了!可是薛晏并不是很开心,因为她的处境告诉她对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主子想必也不是个仁善之辈。
冷静下来,薛晏脑中搜索着应对之策。她一本正经地道:“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姐姐不可以告诉别人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贺远一听这事儿有门,眼前一亮,“好,那叔叔就不问你这个了。不过你必须得告诉叔叔,你今天使得武功是谁教你的。”
“我爹。”薛晏答的毫不犹豫。
“说谎!”贺远佯怒,绷着一张脸,“你爹使剑,你的武功招数分明是个使枪的,这你可骗不了我的。快说实话,不然我杀了你!”
“哇——”薛晏听到“杀”一字,捂着眼睛哇哇哭起来,但只是干嚎,不见一滴眼泪。
“唉唉,你别哭啊!”贺远此人有三怕。一怕黑,二怕女人纠缠,三怕小儿啼哭。小孩子最不讲理,哭起来贺远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他听着哭声在铁牢门口急得直打转,“我说祖宗,你别嚎了。只要你告诉我是教你的武功人是不是姓袁,点头或者摇头,我马上送你回家!”
贺远说的好听,骗骗小孩子还是可以的,薛晏却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她想得很复杂。今日虽然只是简单使了四招,却是袁氏枪法的精髓,前世她跟着外公学了十几年才完全掌握其要领,此人只但看就能分辨一二。这么了解袁氏枪法的人,不是最无间的朋友,就是敌人。
头顶传来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接着牢顶的板子被掀开,走下来一个冷艳妇人,红衣潋滟,手上拿着一截铁鞭。见贺远无可奈何地怂样,本就凉薄的目光更加冰冷,“这么久了还没问出来,我看你是越来越没用了!”
贺远没好气儿地瞪着那妇人,薛晏却是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脚底生凉,整个人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