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再回去?”徐世修瞅着黑压压的深林,握紧了薛晏的手。
真是失算啊!这房子居然在郊外,出了后门就是深山老林。此时夜深人静,徐世修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狼啸。
薛晏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团明亮之处,叹了口气,“还是别回去了。再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找个山洞过夜。”
正值深秋更深露重,找不到山洞的话就算没碰见兽群两个小孩子也能冻死在这里。
徐世修也想到这一点,他将薛晏的手包在自己手中,哈了一口气,“阿晏,你冷不冷?”
冷是冷,不过这小少年的行为却很暖。薛晏抿唇轻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不冷。”
徐世修看着薛晏清浅笑容,心跳地厉害,脸色也有些发红,只觉得此时此刻,皎皎月光下,阿晏妹妹好看的不像话!
他灌下一口凉气稍作平复,“那我们就快走吧。”
薛晏自然称好。二人结伴又往深林中跌跌撞撞地走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没找到山洞,徐世修一脚踩空翻进了一个大土坑,薛晏也顺带着跌进去。好在坑不深,两个人只是摔了一身尘泥,腿脚并无大碍。只是现在面临一个新问题,坑虽然不深,可他俩也不高,赤手空拳根本爬不上去。
要么等人来救,要么等野兽来吃。无论哪一种,都得等。
夜间本就露水重,再经夜风一吹只能感到彻骨的寒冷。徐世修脱下外衣给薛晏披上,“阿晏,你披上衣裳。夜里冷,你不要冻着了。”
薛晏身子一暖,心里面觉得又好气又感动。气的是徐世修自己也才刚刚退烧,正是虚弱的时候,怎么能把衣裳褪下来;感动的是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身处险境还一心为自己着想。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样的赤诚就显得尤为可贵,何况他还是受自己连累以至如斯之境。
“我不冷。”薛晏把外衣重新给徐世修穿上,“你才刚刚退烧,不能这么折腾。”
徐世修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薛晏关切的目光,终于不在坚持。
由于没有火,二人只好抱团取暖。此时夜风习习,二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远处的狼啸此起彼伏,薛晏听了不由胡思乱想。前世她死因未明,难道今世又要落到个被野兽吃掉的下场?她好歹是叱咤天下的风云人物,这个死法也太不体面了吧!
“阿晏,你说我们会被吃掉吗?”看吧,胡思乱想的可不止薛晏一个。
“应该……不会吧。也许过一会儿那些抓我们的人就过来把我们救出去了。”薛晏打心眼里期待能再次落入贺远手里,至少这样还能有跑路的可能。
徐世修小手在薛晏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阿晏放心,如果真有野兽来了我也会保护你的。我让它们先吃我,你就趁机赶紧逃命。”
薛晏感动地一塌糊涂,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说话做事怎么可以这么伟大!
“我是那种丢下同伴自己跑路的人吗?!”薛晏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咱们就有难同当,一起被吃掉好了。”
“那听起来倒不错。”徐世修嘿嘿一笑,有些羞赧,“如果我们一起被吃掉了,下辈子应该还会在碰见吧。”
薛晏奇道:“你还想遇见我吗?”
“当然想啦!”说到这个,徐世修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神采,“我还要赶紧赶紧长大,像我大哥那样。到时候我也能娶亲了,我就让阿晏当我的新娘子!”
薛晏讶然,没想到这个小少年竟然心悦自己。不,应该是心悦原身。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自己讲情话,前世自己威名在外,到了二十四岁都没能招到驸马,眼下乍一听这话,虽然实际上不是对自己说的,但心底还是漏跳一拍。
她不由暗骂自己没出息,同时还有一点点不忿。亏得刚才她还感动得一塌糊涂,敢情这人目的不纯洁啊!
纠结于此,薛晏就忍不住打击徐世修一番,“娶亲可不是你说娶谁就娶谁的!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否则那就是私相授受,是要被人骂死的。”
“那就准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正我的新娘子必须是阿晏。”大概是觉得自己真的会被吃掉,徐世修胆子也大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都倒出来了。
真看不出来这徐世修还是个情种!薛晏顿时生出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或许等到自己给自己报了仇之后,嫁给这个小美男好好过日子也不错。当然,前提是小美男长大后不变心。
“好啊,那我长大了可就等着你来下聘了!”薛晏半是戏谑,半是认真。
徐世修没想到薛晏会这么说,他还以为她反手一巴掌就打过来呢!他可是连躲避的方向都找好了。由是徐世修肃然道:“阿晏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到做到。等到阿晏及笄了我就去靖边侯府提亲,我大哥就是在我未来嫂子及笄之后提的亲。”说完小脸儿一黯,“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出去。”
“能!肯定能!”薛晏猛地站起身。二人本抱在一起,徐世修乍没了支撑,身体晃了晃也跟着站起来,“怎么了?”
黑暗中,薛晏一双眼睛亮得出奇,“有人来啦!我们有救啦!”
像是在印证薛晏的话,夜风送来了外面断断续续地呼声,“……哪里…小姐……徐……”
“是来救我们的人!”徐世修激动地跳起来,“阿晏,我们能活了!我们不不会被吃掉了!也不会被卖了!”
“是啊!”绝处逢生,薛晏比前世打了胜仗还开心,“我们赶紧喊,好让他们赶紧找过来。”
“救命啊!”
“来人呐!我们在这里!”
“快来人啊!”
……
喊了一阵,二人听到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朝这边靠拢,头顶的一方天空被照亮,一个俊逸的男子探出头来。
“大哥!”徐世修见到来人激动地挥舞着双臂。
薛晏已明晰来人身份,正是徐家长子徐世儒。他和徐世修长得并不相似,徐世修浓眉大眼自有一股英气,一看便知出身将门,而徐世儒眉目间一派平和,正如他的名字一般,看起来雍容儒雅,即使披袍擐甲也难掩一身清贵之气。
他举着一个火把往坑底一照,明亮的火光映出了灰头土脸的两人,语气带了几分急切,“你们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我们很好!没有受伤!”徐世修喊得很大声,仿佛要把遭逢绝境时的恐惧和绝处逢生再见亲人的欣喜都喊出来。
“那就好,你们等着,大哥这就下来救你们。”正说着他便跳了下来。
徐世儒高八尺有余,这个薛晏和徐世修看着怎么也爬不出去的坑只堪堪没过他的头顶。
因为薛晏是小姑娘,年纪又小,徐世儒便先把她抱起来,双手夹住其两腋高高举出坑沿,再由上边等候的士兵接过去。如此又将徐世修架上来后,他在坑下奋力一跃,双手攀住坑沿爬了上来。
一到地面上,徐世修也顾不得自己病体虚弱,指着刚才逃离的那个房子就朝大哥告状,“大哥,是那个屋子里的人抓了我和阿晏,你快去把他们抓起来。”
“我知道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徐世儒解开自己的披风将弟弟裹住,抱了起来。一旁薛晏也披了一件外衫,由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健硕大汉抱着。
这一天的经历不可谓不惊心动魄。先是在街上打了场群架又被捉住和贺远斗智斗勇,好不容易逃出来还在这坑里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眼下终于安全回归,薛晏早已是精疲力竭,没一会儿就伏在大胡子宽厚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徐世修虽然高烧刚退,又经历一番奔波,可是他已经睡了一下午了,现在看上去有些精力不济,比薛晏的情况却是好很多了。那边薛晏睡得雷打不动,徐世修还依然和徐世儒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大哥,什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世修偷偷看了一眼熟睡的薛晏后,悄声问徐世儒。
这点小动作如何能瞒住徐世儒,他腾出一只手捏着弟弟脏兮兮的小脸,戏谑道:“你放心好了。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今日事出有因,薛叔叔不会找你负责的。顶多不让你再上薛家的门。”
徐世修一听这话就急了,他可是刚刚保证过要娶阿晏的,要是不能去薛家见阿晏,那他以后还怎么娶她!
“大哥我不管,你必须得帮我!薛叔叔要是不让我进门我就让你娶不了媳妇儿!”徐世修抓住徐世修的衣襟,眼含威胁面露凶光。
“小没良心的,我这是把你救出来了!”敢威胁他不让他娶媳妇儿,徐世儒沉黑着一张脸,厉声道,“老实点儿,要不然我打死你!”
“大哥……”
“你给我打住。有这工夫你不如跟我说说你俩是怎么被抓住的。”
徐世修撇嘴,“我怎么知道我们是怎么被抓的,我醒的时候天都黑了。”
徐世儒闻言若有所思。弟弟昏迷了一下午,那这个小薛晏呢?难道果真如那人所说?若真是如此,他的要求倒也可以考虑考虑,只是要等到薛晏醒来还需旁敲侧击一番。那人说的事情可不小,要做就必须万无一失,否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