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薛缨依言将此事说与薛铭。薛铭听了思忖片刻便着手命人调查孟止。
这厢调查还没有进展,宫里就传出了好消息,说太子已经清醒了。听到这个消息薛氏父子对孟止的疑心就消了大半,唯有薛晏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又过了五天,北上的裴璿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一回来就进宫面圣,父子两在御书房谈了一整夜,没有人知道谈话的内容。
入夏第一伏,冯怀英亲自带队领着松鹤书院的天之骄子们来到了长安近郊的许村。里正对于他们的到来表示热切的欢迎,然后将学生们领到了据说是整个村子野草生长最为茂密的田垄上。
小姐少爷们看这一片及膝的野草地,又是一阵哀嚎,冯怀英却说天黑之前要把草除尽,并表示女孩子只需在地头上看着就好,然后寻了个阴凉地和里正聊天去了。
此次下乡除草,这一届的学生基本是全员到齐,就连惠安惠玉二位公主也不例外。本来裴珣还在病中是不用来的,但伙伴们都走了他闲得无聊,也就死皮赖脸地跟过来了。然后大家就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开始了农活。
薛晏蹲在地上,看着地里拔草累得汗流浃背的一群年轻公子,从容不迫的将带来的小包袱摊开在地上,拿出两个桃、六个苹果、十二个香蕉以及多种干果,招呼着周围的姑娘们,“大家都累了吧,过来边吃边看!”说着竟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这……不太好吧。”头上顶着大热的太阳,面前是甘甜清冽的水果,一向矜持到无以复加的聂蘅也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但话头上却还是推却着。
“我倒是觉得不错。”惠安公主盯着娇艳欲滴的大苹果看了一会儿,一撩衣衫也跟着坐下来。
“聂蘅,你也过来呀,你们都过来吃吧反正闲着也是也是闲着。”薛晏与聂蘅认识了这些年,于她的性子也摸个清楚。清高自傲,但心眼着实不错,要不然也不会看上二皇子。她招呼聂蘅招呼得很热情,给足了她面子,聂蘅终于不再矜持,也跟着坐过来。
“薛晏,冯先生此举意在教我们体会民生疾苦,你如此这般岂非违了本意,本宫劝你还是收起来吧。”惠玉公主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想起。
这几年虽然同在一个书院念书,低头不见抬头见,但薛晏与惠玉公主之间还真没有闹出过大矛盾。许是当初一连吃了个把月的蛇肉羹的教训记忆犹新,再加上敏妃天天耳提面命地教训,惠玉虽为公主之尊却不敢轻易再招惹薛晏。
今年年初太子病倒,朝中涌现出一大批拥立三皇子的大臣,惠玉约么是觉得有了底气,故态复萌,最近又开始想没事找事。
有几个小姐原地踟蹰本想过来,听了惠玉公主的话后又生生止步,倒是程国公府的三小姐程月和另一位姑娘坐了过来。
程月道:“二公主话虽如此,民生疾苦我们只要心领神会即刻,左右咱们一群姑娘家也不入朝为官。”
“说得太对了,傻子才跟自己过不去。来,程月,给你吃苹果。”程国公与沈家势不两立,有程月帮衬,薛晏自是乐见其成。她将苹果递给程月,又递了一个给和她一起过来的兵部尚书姜大人家的姑娘姜姚,“姜姚,你也吃,不要跟我客气。”
“谢谢薛小姐。”姜姚接过苹果,略带羞涩的朝薛晏微笑以示感谢。
惠玉公主见此,转过身另寻了一处树荫去站着,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俩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侯府小姐,哪一个都不是她们这些人可以得罪的。
“做作!”薛晏心中十分不屑,朝着热气蒸腾的田垄一孥嘴,“要真想体恤民生疾苦何不到太阳底下站着去!”
惠玉公主闻言怒目看向薛晏,薛晏却道:“怎么,不服气?有本事你也下地拔草去!动动嘴皮子谁不会啊!”
惠玉公主被这话气得不轻,身边立即有交好的贵女劝起来。惠安公主怕依着薛晏的性子再生事端,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了,薛晏哼道:“真是欠收拾!不跟她一般见识还当我好欺负,明儿个我就弄条蛇给她吃!”
“你见好就收吧。”惠安公主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冯怀英,“要是让冯先生知道了你吃什么都没了。”
“好好好,我听你的。”薛晏拿起水壶在惠安公主眼前一晃,“我不气她了,我去打些水。”
临近田地有一条小溪,薛晏将水壶放进水中灌满了水就回去了。她刚坐定,一头的汗还没来得急擦,程月就朝她挤眉弄眼,她顺着程月的目光,看到了在田间除草的一群贵女。薛晏定睛细看,正是惠玉公主和她的一帮子朋友。
薛晏道:“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那样咯!”不矜持的聂蘅看起来有点儿兴奋,“想不到这二公主也是个有气性的。”
姜姚迟疑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是她自己过去的,咱们又没拿刀架她脖子上逼她。”薛晏拿了个苹果一边吃一边站在田垄上看。
入伏的太阳毒得很,即使是不动弹还热的汗流浃背,何况是这些田间劳作的小少爷们,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哀嚎不断。惠玉公主和那帮小姐们更惨,平日里养尊处优,这会儿一个个晒得脸蛋通红,保养得宜的芊芊玉手也都或多或少的被扎破。惠玉公主倒是有骨气,摇摇欲坠就是不肯去歇着。
少爷们很快就发现了她们。
裴珣抹了把脸,在惠玉和薛晏间观望片刻,对身边人道:“世修,我看薛晏面色不善,这俩人不会又闹起来了吧!”
徐世修看薛晏气色不错,不像是受了委屈,心下微定,道:“她们姑娘家的事情让她们自己解决,咱们别瞎掺和。”
裴珣本觉得惠玉好歹是个妹妹,自己虽然和三皇子不对付可是惠玉却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一码归一码,他当哥哥的总不能不管不问。想法很不错,但他又见薛晏在垄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又想到她的的拳头,识趣的弯下腰继续去拔草。妹妹算什么,自己的小命才是最要紧的。他可刚从鬼门关回来,可不想再溜达回去。
不过别人可就没这么有眼力劲儿了。屈少承是淮阳伯府的嫡三子,是属于三皇子的势力范围。三皇子曾许诺若大事可成便将惠玉公主嫁与他。虽然惠玉公主的脾气秉性他不敢恭维,但他一来不是嫡长子,不能承爵,二来他资质平平,于仕途上不会有多大建树,能尚公主自然是一条好的路子。这样,他现在已经把惠玉公主当做准未婚妻来看待了,如今见到准未婚妻受挫自然要帮上一把,便道:“惠玉公主回去歇着吧,这活儿我们来做就好了。”
薛晏冷笑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儿,这下知道丢人了吧!”
“薛小姐,请适可而止吧!”跟着聂蘅的一个小姐——绥远侯府千金穆淳宜说得咬牙切齿。她的手已经磨破了,整个人近乎虚脱,可这分明是无妄之灾啊!
屈少承听到这话以为是薛晏欺负了惠玉公主,便埋怨道:“薛小姐,大家都是同窗,惠玉公主又身份尊贵,你这般不依不饶欺负人是为了那般?”
薛晏忍不住将手中的苹果核砸屈少承身上,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明明是她要体验民生疾苦的!不知道别瞎说!”
屈少承被苹果核砸得有点蒙,但是这个情况确实是像薛晏欺负了惠玉。
薛晏吼得声音大,惊动了前方大老远的薛缨,薛缨两手撑开放到嘴边,喊道:“薛晏!怎么啦!”
薛晏没有理会,对惠玉公主道:“你死要面子别拉着别人一起遭罪,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位尊贵的公主一样愿意躬耕垄亩的。”
惠玉扫了身边的小姐妹一眼,大家都低下头去,不由气急败坏地道:“想去歇着就去,我还能拦着不让不成!”
屈少承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惠玉公主狼狈的模样,还是硬着头皮道:“薛小姐,我看不如……”
“不如什么?”薛晏把话截过去,“屈三公子有这工夫不如教教惠玉公主怎么区分稻苗和杂草,百姓种田可不容易啊!”薛晏看着惠玉公主手中的稻苗,面露嘲讽。
惠玉公主扔下手里的东西,气得捂着脸跑了。
“这事儿不对。”田垄另一头的薛缨把手撑在额头上眺望片刻,深感不妙,对裴璿道,“我怎么感觉我姐又惹事了呢!”
裴璿原本白白净净的脸被晒得通红,汗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他听到薛缨的话低下头往卷起的袖子上一蹭,将汗水尽数摸去,这才施然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哪天不惹事。”
薛缨无言以对。
而在另一处田垄里的俊俏少年听到他们的对话,放下手中的杂草后,又拍净了身上的泥土,从容地朝着地头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