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落定(1 / 1)

此情此景,殿内的天师稳不住了。

他本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不过四五年前恰逢其会入了燕帝的眼才一步登天。之所以有了今日之地位,不过是凭着燕帝与陈常佑的重视罢了。现在陈常佑眼看着就要倒戈,唯一的凭仗燕帝又半死不活,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燕帝急火之下已经神志不清了,天师一把将人推到自己身前,拿剑横在他脖子上,阴测测地道:“原来真的是长宁公主,久仰大名。”

“父…父皇!”

薛晏还没有理会他,陈常佑倒是先看清了殿内的情况。今日接二连三的事情给了他不小的冲击,在见到一向标榜为忠君不二的天师挟持着皇帝之时,脑海里的一根弦彻底绷断。

这些年来他为讨父皇欢心,对于这位宠臣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时至今日,突然复生的长姐、举事造反的曾明还有厮杀殆尽的禁卫,无不昭示着他先前的行径是多么荒诞。他突然醒悟过来,曾几何时他也立志要成为一个像姐姐那样天下敬仰的明主,可是没了姐姐的教导,自己早已在纸醉金迷中迷失了自我,分不清楚忠奸善恶,以至于酿成大祸。

他的罪过,理应他来处置。

他赤红着双眼,如发疯一般朝宫内撞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意味。

裴玠看出其用意,提起衣领把他拦下来。裴玠身量比陈常佑高,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提起,双脚离地。陈常佑拧巴着身子挣扎却徒劳无益。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你快放开我!”

“你给我老实点!”薛晏吼了一嗓子,陈常佑便不敢动了。

裴玠松手放人,陈常佑乖得像个小鸡仔一样偎到薛晏身边,委屈巴巴地道:“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要杀了他才能赎清我的罪过。”

遥远的南方有火光冲天,裴玠心知是袁护带兵攻进了宫城。如果要留下燕帝一命,必须速战速决。

薛晏重伤在身,肯定不能叫她再打了,不过裴玠寻思着自己和曾明合力应该有几分胜算,便开口道:“曾统领可愿与我一道捉了此人?”

此话正中曾明下怀,“那就有劳这位侠士了。”

“裴玠…”薛晏叫住他,劝阻道:“这种事情你大可不必参与。这些日子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

“我既然来了,总不能看着你一身伤痕还要拼死搏斗。你且安心歇着,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裴玠说完将头一转,看向曾明:“在下莽撞,请统领勿怪。”

曾明揖手:“侠士高义,曾明自当鼎力相助。”

如此这般达成共识,二人提剑结伴入了殿内。

薛晏乍见这样独断专行的裴玠,不由得瞠目结舌,待反应过来二人已与天师厮打在一起。

天师本欲以燕帝性命相要挟,熟料裴玠早识破他的用意,进殿就摆出一副“你爱杀不杀与我无关”的样子,甚至持剑向燕帝刺去。天师下意识带着燕帝侧身躲过,这时曾明拿剑一挑一勾,便将燕帝抢过来,但不幸没将人接住,他就撞在一根柱子上,额角撞破了,于性命倒无大碍。

薛晏与陈常佑在廊下看得俱是松了一口气。陈常佑觑着薛晏依然凝重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姐姐是不是很生气?”

“我说了,我不生气。我只是…只是很失望而已。”薛晏语调没有多大的起伏,平静的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刚才说唯有杀了天师才能赎清你的罪过,你可知你犯下的错根本就不是起因于天师。天师的作为不过是给你这些行为找了一个极为可观的借口,是你心志不定,为外界纷扰所乱才步步迷失。”

“姐姐…”

“你不必多说。”薛晏抬手止住他喋喋不休的忏悔,字字如一把顿刀凌迟着陈常佑,“我知你本性并不坏,可我自北境而来,出了燕北十三城触目皆是饿死的百姓、荒芜的田地与死气沉沉的城镇。你是大燕皇子,生来就有守卫一方山水的责任,可你却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枉顾苍生…一步错,步步皆错,你以为事到如今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我…我…”陈常佑跪在地上,默默垂泪,“是我罪该万死。我以为我可以像姐姐一样威震四方万民敬仰,却因为旁人一两句似是而非的恭维就自以为是地觉得天下无敌。父皇不让我理政,我偏要证明给他看,结果听了谗言天下大乱。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陈常佑终得彻悟,只是这彻悟来得太艰辛、太迟,再想赎罪已是妄念。薛晏俯身亲自扶起他,柔声道:“知错便好。就算已经来不及改过,便用余生去救赎罢。你总归还涉世未深,日后我不在,你跟着你母亲也能将心性移回正道。”

“母…母亲?”

“哦,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母亲温贵妃其实并没有死,她只是诈死脱身而已。至于其中缘由,你不必问我,也不要问她,总归都是些前尘,过去便过去了。”

“姐姐是说…我母亲还活着?”当时温兰离宫之时陈常佑还不足岁,这么些年下来对于这个母亲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但他幼孤失恃,心里总盼着能有母亲依靠,听了这话虽惊犹喜。

“是的。只是温老大人的事…”薛晏踟蹰着,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你,但你我终究姐弟一场,为着这份情义我也会劝劝她。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做一个平头百姓。你放心,新君不会为难你的。”

“什么新君!”陈常德才顿悟薛晏话里话外的意思,“姐姐你…你不是要清君侧,你是要覆了我陈家江山!”

薛晏听到这话眸中柔意顷刻间消失殆尽,出口铿锵,“覆了陈家江山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父子。你以为只要你改过百姓就会原谅你吗?别傻了,你早就没有机会了。我拼死在此一搏,不过是想留你一命罢了。”

陈常佑呆望着薛晏,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大燕的启明星会帮着外人来谋反,难道他知错能改还不能当一个好皇帝吗?

殿内一声雷动,引得薛晏侧目而视,恰好看见曾明手起剑落,将天师的人头砍下来。

曾明提着首级大步流星走出来,脸上还沾着血滴,仍难掩狂喜。他将首级高高举起,提起内力将声音送出长远,“儿郎们!奸臣首级在此!斩杀妖道,还政清明!”

禁卫军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之声遐迩可闻。

薛晏心中却并无欣喜,她目光落在南方一派明亮的夜空上,心知接下来还有许多的明争暗斗等着她。

“曾统领,你速派人去南宫门告诉护国公大乱已息,他的人们可以撤回了,如果他不肯就继续打。另外避开袁家军让内侍前去宣百官上殿下,不要提关于我的事情。等到百官临宫之际再放袁护入宫。”薛晏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

曾明不明所以,但听公主所言不会有错。这是大燕许多人心中的执念。他将天师的狗头随意往阶上一抛,受命而去。

裴玠也从殿内走了出来,看向薛晏的目光中满是鼓励,“去吧,做个了结。”

“嗯。”薛晏用力点头,“一了百了。”

燕帝被裴玠平放在床榻上,但他并没有昏迷,而是睁着眼睛瞪向一步步靠近的薛晏。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连动动胳膊都是奢侈,张嘴想说话,只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嘴角也会有口水顺着流下。

“你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吧。”薛晏跪在榻前,神思戚哀恍惚,“我把你当做父亲,你却将我看成逆犯。实话告诉你,我所看中的从来都不是江山权欲。万民之主如何?布衣百姓又如何?人生于世,情义才是最无价的。”

“呵!我做什么和你说这个,你这样的孤家寡人本就是无情无义之辈。也罢,反正我早就不是陈常德了,今日之举不过是为着前世你于我的生养之恩。我救下你一命,从此我就与陈氏、与大燕再无瓜葛。你骂我不孝也好,忤逆也罢,过往云烟已散,你我父女亲情…就此尽了。”

薛晏吐出胸口一口郁气,只觉得心中清明无浊。她站起来款款走到御案前,找出一张空白的明黄色绢帛平铺在案上,凝神片刻,提笔于绢帛上落下几行字:

“朕观内政,晦明其属,礼乐崩坏,宗庙湮微,实朕之违矣。天纵圣德,朕以寡昧,无枉苍生。闻盖大道之行,选贤与能。护国公袁护,德昭日月,功列千秋,此天命所归,岂敢有弗!遂逊于野,以冠易于睿圣。此令既成,布告遐迩。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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