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甄甄脸上的笑顿住。
一身绯色官袍的甄让,捧着两个木盒走近。
打开的木盒里,分别放着玉玺和凤印。
“甄让,别闹。”
贾甄甄嗔怪瞪着他。
她就是个假公主,要是坐上那个位置,只怕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
可甄让的回答,却是将木盒又朝她面前送了送,唇角的笑愈发温柔起来。
贾甄甄瞬间心惊,“甄甄甄让,你……你认真的?”
“嗯。”
“可我是个假公主。”
“不重要。”
贾甄甄:“?!”
如今甄让身份掀开,皇位他已是唾手可得。
就算他拱手让给她,旁人也不敢说什么,但是——
“为什么呢?”贾甄甄喃喃道。
甄让轻声笑笑:“因为这本该是属于甄甄的。”
贾甄甄替他入宫,那些本该他吃的苦,全被她受了。
可惜,上辈子他知道的太迟,部署的太迟,才会让她那么死去。
这辈子,他本想用驸马的身份,将她送上那个至尊的地方。
可那次情势所逼,为救贾甄甄,他不得不自爆身份。
可那也没关系,属于甄甄的东西,他都会不择手段替她争过来,然后双手为她奉上。
贾甄甄看着甄让:“可我不是当皇帝的料。”
“没关系,我会帮你,傅子垣、闵思琢、罗萍,他们也都会尽心尽力辅佐你的。”
尽心尽力辅佐她么?!
可一个朝代,先有贤君,才有良臣,若一味倚靠臣子,又怎么可能会走的长久!
贾甄甄后退一步,摇头看着甄让,“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可上辈子,你明明想要皇位的。”甄让顿了顿,神色有些迷茫。
贾甄甄笑了笑,眼底滑过一抹晦涩。
上辈子,她确实想要皇位。
但那时因为婚后,她本以为她能捂热甄让这块石头,可到头来,她非但没捂热他,反倒凉了一颗心。
那时候,她百无聊赖,再加上闵贵妃在旁煽风点火,说甄让是因为尚公主,不得入朝为官,郁结于胸才会对她那般冷淡。
所以她想着,若是她坐上了那个位置,让他能入朝大展拳脚,他是不是就会开心点。
可没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那样。
往事如针,密密扎在贾甄甄心尖上,疼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贾甄甄身子刚晃一下,便被人拥入怀中,“甄甄,你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甄甄……”
甄让焦急的模样落入她眼中,贾甄甄强撑着笑笑,正要说没事时,似是心有所感,猛的扭头。
刚才被甄让捧着的凤印玉玺,此时正被弃之如履扔在地上。
所有人争的头破血流的东西,竟然就被甄让这么毫不犹豫扔在地上?!
“甄甄,你怎么样?你别吓我!来人,请御医……”
甄让双目猩红,将贾甄甄抱起来,神色匆匆就要朝主院走。
贾甄甄猛的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仰头眼神执拗看着他,“甄让,你喜欢我?”
“嗯,喜欢,”甄让抱着她的手微微发抖,声色里全是惶恐,“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甄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贾甄甄眼里的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像找到了避风港一样,将头埋在甄让胸前,哽咽道:“甄让,我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原谅你上辈子的对我的厌恶。
我原谅你,原谅你婚后对我的视而不见。
我原谅你,原谅你在我日夜期盼,却最终等来一碗毒药。
因为知道,这辈子我是你最看重的,所以我原谅你上辈子所有的不好。
回了主院后,虽然贾甄甄再三说自己没事,但甄让还是请了一堆御医来替贾甄甄诊脉。
御医得出的结论是,贾甄甄近日思虑过重,食欲不振,才会引起晕眩。
自那之后,虽然甄让整天忙的脚不沾地,还要抽空回府陪贾甄甄用膳。
而且不但如此,他还让金宴盏、闵思琢等人,轮流来府上陪贾甄甄说话解闷。
“要我说,你也是真傻!当个号令天下的女帝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要那个没什么卵用的凤印!”
花厅里,闵思琢眼神幽怨看着贾甄甄,“如果你当女帝了,那我们这些人就能跟着得道升仙了,我现在哪里还能用得着这么苦哈哈的看书!”
闵相离世后,闵思琢像是一瞬间长大了。
甚至还决定要参加今年的春试。
“那个思琢啊!你要真想做官,我去跟甄让说说,让他……”
“不用!”闵思琢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小爷我要凭自己的本事挣功名。”
贾甄甄嘴角抽了抽。
她跟闵思琢一起长大,在学问这一块,他们俩简直是半斤八两。
从上书苑开设到现在,他们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了上书苑中被太傅罚抄最多的人。
“哎哎哎哎哎,你那是什么表情?!”
闵思琢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放出豪言道,“小爷这次春试拿个状元给你看看,让你知道,什么叫才不外露!”
贾甄甄:“!!!”
要是闵思琢能中状元,那他们陈国怕是离亡国不远了!
贾甄甄觉得直接解释,是财不外露,而不是才不外露会伤到闵思琢的自尊心,便换了个说法。
“那什么,去年在秋闱拔得头筹的罗萍,这次也会应试。”
“那状元给他,我拿的探花。”
贾甄甄:“……”
考试要是靠打嘴炮,你绝对能得状元!
“既然你想为国效力,不赶紧回府看书,还在我这儿磨蹭什么?”
贾甄甄有些犯困,便开始赶人了。
“要不是太子下令,让我们轮流来陪你说话解闷,你以为我想在这儿跟你闲扯啊!”闵思琢翻了个白眼。
贾甄甄选了凤印后,第二天,陈帝先是下旨册封甄让为太子,接着又下了禅位的诏书。
如今甄让一面要筹备登基大典,一面还得处理朝政。
忙的无暇分身,却还惦记着贾甄甄,怕她一个人在府里太闷。
“要我说,解闷最好的办法,不是去赌桌上一掷千金,就是去花楼,搂着漂亮的姑娘听曲喝酒,那简直是人生极乐啊!”
闵思琢摸着下巴刚感叹完,一个橘子就砸了过来。
贾甄甄笑骂道:“滚滚滚!就你这样的,这辈子都别想找个好姑娘!”
“切!一群姑娘她不香吗?”闵思琢无所谓。
这世上,有人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就有人想万花丛中过,片叶沾一沾。
不过是个人有各自想求的东西罢了。
贾甄甄倒也不强求,正要再说话时,看到桌前空了一半的盘子,瞬间怒了,“闵思琢,你这个杀千刀的,我就只剩这几个了!”
“哎呀,你都是要当皇后的人了,就不要这么小气了!就几个橘子而已嘛,你再问金宴盏要去。”
“那你怎么不去要?”
“嗐,虽说我们俩重归于好了,但毕竟有些不好意思嘛!”
“都别吵了,金公子又给送了金桔来。”林姑姑从外面走进来,笑着道。
贾甄甄和闵思琢齐齐扭头,就看到一身绿衣的金宴竹从小径上过来。
金宴竹比离开盛京时瘦了很多,但整个人状态却好了不少。
“金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贾甄甄站起来道。
金宴竹离开盛京时,他们都知道陈帝不会留下他,便派人在暗中保护。
后来陈帝的人下手时,金宴竹便假死脱身了。
“昨日刚回来。”金宴竹答完,扭头同闵思琢打招呼。
与金宴竹的落落大方相比,闵思琢倒有些拘谨。
毕竟当初若不是金宴竹手下留情,他早就死了。
可后来,他以为是金宴竹害死了他父亲,报复金家,害得他被流放。
如今所有事情揭开,闵思琢觉得,自己还欠金宴竹一声抱歉。
金宴竹摇头:“此事本就是因在下而起,闵公子不必自责。”
话虽如此,但闵思琢跟金宴竹在一起,还是有些别扭,便借口自己还要回府上温书,迅速走了。
一时花厅里只剩贾甄甄和金宴竹两个人。
“铺子里临时出了点事,阿盏去处理了,所以我今日代她过来,”金宴竹垂下头,轻声道,“顺便当面谢六公主的救命之恩。”
“我也没做什么。”贾甄甄摇摇头,看着坐在下座的金宴竹,顿了顿,道:“姝儿的事,谢谢啦!”
陈帝要杀贾姝时,多亏了金宴竹在影卫里的人脉,才在陈帝的眼皮底下保住她。
“九公主怎么样了?”金宴竹顺着贾甄甄的话题问道。
现在盛京谣传,九公主死后,方鹤为其殉情。
可金宴竹知道,这事定然有内幕。
“她很好,被救出来后,就跟方鹤去了鹤苑。”
金宴竹眼脸低垂,轻轻笑了笑:“他们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有丫鬟进来,撤了冷茶,重新上了新茶。
以前的金宴竹,挺拔俊秀,像一株笔挺的翠竹。
可一系列事情之后,他整个人像瞬间被压弯了脊梁骨,整个人再无往日的和煦。
贾甄甄心里有些惋惜,轻声问:“你会参加今年的春试吗?”
春试时,甄让应该已经顺利登基了。
那时候,金宴竹完全可以重新入仕。
金宴竹一怔,却摇摇头:“不参加了。”
这是贾甄甄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有些可惜。
像金宴竹这样的人,若入朝为官,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不过如今他志不在此,她不愿强求。
“金公子打算继续遍历山河么?”
“嗯,”金宴竹放下茶盏,认真道,“这次是真的去遍历山河。”
贾甄甄哑然失笑,知道金宴竹这次是真的放下了功名利禄。
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会儿,金宴竹放下手中的茶盅,冲贾甄甄行了个礼:“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雪了,我就先回去了。”
贾甄甄跟着起身,一路将他送到廊外。
“六公主留步。”
“好,一路顺风!”贾甄甄自然而然道。
金宴竹今日来见贾甄甄,其实是来辞行的。
他没有明说,却不想贾甄甄已经猜到了。
“我以前,一直想去看看盛京外面是什么,可现在我有了甄让,去不了啦!金公子,你遍历山河的时候,也替我好好看看吧!”
“好,”金宴竹轻轻颔首,温润冲贾甄甄笑笑,“公主保重。”
送走金宴竹后,贾甄甄觉得有些冷,便回主院躺下了。
原本她是躺在床上翻话本子的,可翻着翻着,就睡着了。
昏昏沉沉时,猛的听到一阵喧嚣的锣鼓声。
睁眼,就看见一身绯色红袍,头戴金乌纱帽的甄让,打马从薄雾中分花拂柳而来。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贾甄甄怔了怔,就发现自己不受控的趴到窗边,目光一直追随着甄让的视线移动。
“怎么样?我哥好看吧!”金宴盏的声音陡然响起。
贾甄甄听到自己三魂去了六魄答:“好看,阿盏,我想给你当嫂嫂。”
“好啊!到时候我有钱,你有权,我们一起在盛京横着走!”金宴盏哥俩好似的搂着她的脖颈,凑过来一脸奇怪道,“不过,你既然喜欢我哥,为什么又一直盯着我哥的兄弟看?”
贾甄甄瞬间心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甄让的场景。
所以她是又重来了一次?!
之后的剧情,同过去的别无二致。
贾甄甄在甄让游街时,对他一见钟情,便开始想方设法的去接近他。
陈国素来有登科士子在琼楼前泛舟游湖这一说。
当时,贾甄甄迷信话本子上,要在出场时,给心上人一个特殊印象的说法。
合揽华殿所有宫人之力,给她想了一个十分‘特别’的出场方式——在琼楼上跳舞。
可真到那天,贾甄甄脚下一个没站稳,直直从琼楼上摔了下来。
而且还好死不死的,刚好将甄让扑进了湖里。
甄让不会凫水,因为那次落水,几乎半条命都没了。
因为贾甄甄这个‘特别’的出场方式,自那之后,甄让就对贾甄甄避如蛇蝎。
可贾甄甄却是没脸没皮,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他。
甄让是全盛京少女心中的白月光,贾甄甄却妄图将这个白月光据为己有。
再加上以讹传讹,贾甄甄在盛京的名声愈发不好起来。
贾甄甄不在乎,外界怎么说,依旧成天围着甄让打转。
直到有一次,甄让忙的脚不沾地,她却无理取闹让他陪她去逛的时候,甄让摔了手中的笔,眼神厌恶看着她。
这次,他没再说,六公主请自重。
他说的是,“六公主,若您再这般纠缠,臣便自请去外地做官。”
这是贾甄甄经历过的,所以再重来一遍,她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很难过,她只能被迫跟着哭。
一边哭,还要一边骂:“哼!本公主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竟然给本公主甩脸子!”
猛的有一只帕子递过来。
哭的打嗝的贾甄甄,抬头就看到一个长相平平的男人,战战兢兢看着她。
李宵!
竟然是李宵!
贾甄甄瞬间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