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乔琬让小白去骚扰了定南王妃的梦境。
前番派月袖等人去装鬼是为了让定南王妃院中的人真真切切见到“鬼”,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就没有必要再冒这个风险了。闹过一次以后,王府一定会加强守卫,王妃处更是会布下重重埋伏等着抓“鬼”。
可惜这个鬼注定是抓不到的,而且定南王很快就要没有精力再来管这些内宅家事了。
三月一日下午,王府大门前的街道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一人一马出现在了守卫们眼前,还不待守卫们看清来者,马上之人已经一头栽了下来。
守卫立刻通知了管家老齐,老齐带着人上前查探,认出此人正是常年在京中照顾世子的家仆常觅,只见常觅嘴唇干枯脸色苍白,头上满是虚汗,显然是在马上奔波太久过劳所致。
常觅这副模样回来定是出了大事!
“快,把人抬进府里,去找大夫来!”老齐急忙吩咐守卫们道。
“齐叔……信、世子亲笔写的信……交给王爷……”常觅拽着了老齐的手,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书信塞到老齐手上。
这一路上他大约就是靠着必须把信送达的信念撑着一口气,这会儿信一递出去,立刻垂下手昏了过去。
老齐将常觅交给旁人照顾,自己拿了信径直去找王爷。
此时定南王正在跟侍卫们一起重新审查近期新入府的奴仆们,听了管家的汇报,拆开信封将信上的内容浏览完毕,面容变得凝重起来。
他吩咐身边的亲信去通知家将幕僚以及城中的相关官员们来府中议事。一伙人于王府书房商议到半夜,第二日天一亮,定南王又匆匆出去了,此前的什么星君什么闹鬼通通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另一边,定南王妃二十八日去松平观未见到清玄散人,三月一日去又未见到。清玄散人的两名徒弟只说师父在闭关,至于什么时候能出来就不好说了。
从松平观请回去的平安符根本没有用,定南王妃这两日一闭眼就做噩梦,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噩梦还是被鬼缠了身。
三月二日凌晨,在又一次被噩梦吓醒之后,她捂着胸口神色惊惶地对小棠道:“我总觉得这府上好像有千百双妖怪的眼睛在暗中窥探着咱们一样……不行、不行,府里不能住了,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咱们上松平观住一阵子。”
松平观中供奉着许多仙君,总不会有妖邪敢跟着去道观里害她。
小棠给王妃拿了衣服披上便要去打包些细软,王妃忽的又叫住她,包裹在外衣底下的身子微微发抖。
“要不别收拾了,咱们现在就走!”
“夫人,咱们此去也不知住多久,观里被褥和其他用具肯定不如咱们王府的精细,一日两日还好,久了我怕您住不惯休息不好,再说现在天还未亮,行夜路不安全。”小棠劝道。
用具定南王妃倒不是太在意,她可以带几个人先去观中住下,然后再派人回来取东西,可小棠那句行夜路却让她犹豫起来。
“那便等天明再走……”
小棠成功让定南王妃打消了连夜出城的心思,为了防止王妃太过害怕,还去多叫了几个人来。屋子里人多热闹起来之后,王妃的情绪果然稳定了许多。
卯时五刻,天光将亮,东西却还没收拾完。
小棠收得仔细,衣服首饰自不必说,给王妃带了许多套,茶具、茶叶、盆、碗、香炉、香料统统都给装进箱子里。
这还不算,她说担心王妃去了观中无趣,书、棋盘还有王妃做刺绣的线和绷子,王妃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她都找了出来。
王妃起初因受惊没什么心情,叫小棠别拿这么多,后来在小棠跟其他婢女的陪伴下逐渐放松下来,被小棠几句逗趣的话一说,还真看这个也用得上,那个也舍不得留下,箱子越装越多,而时间也悄悄溜走了。
王妃瞧了瞧窗外,心里终于感到了一丝着急。她虽与王爷闹了矛盾,却也不想大张旗鼓地让太多人瞧见她搬去观里住。现在外面路上行人应该还不多,等再晚一些城里城外都该热闹起来了。
“先就这些吧,小棠、春伞你们两个随我先走,余下的东西待收拾完以后再送来观里。”
这一次小棠没再说什么,捡了几个好拿的包袱跟着王妃上了马车。
王妃还在跟王爷冷战,没去跟王爷打招呼,反正府里的侍卫见她走了自会去跟王爷禀报。
马车从王府一侧小门出来悠悠驶向城外。
松平观离崇泰城不算很近,出城之后要走上近一个时辰才会进入翠霞山,在山道上再行莫约两刻多钟才能到达观前。
这会儿尚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进香日子,山道上几乎见不到行人。
“夫人。”行进中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撩开车帘对定南王妃道:“夫人,仙姑跟她的两个徒弟在前面。”
王妃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喜道:“真的吗?快让我去见见她们。”
说罢王妃起身低头下车,王妃身后,小棠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放下了。她目前还不知这件事的完整谋划,但至此她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头领和雇主所谋之事能否成功就看她们自己了。
车外,乔琬和尹笙、楠竹带着行囊站在路边。她们今日一早便辞别了观主,在半山腰专等着定南王妃的车驾。
“福生无量天尊。”乔琬左手抱右手,举至眉眼平齐处,而后深深弯腰,对王妃行了个道士们常用的稽首礼。
王妃来这松平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王府是松平观的大施主,每年要给观里捐不少香火钱,对这些礼仪并不陌生。
她颇为虔诚地以同样的姿势抱拳躬身回了一礼,而后道:“妾身连续两日来观中拜访仙姑都无缘得见,不想今日在此处偶遇……仙姑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乔琬见她的视线落在尹笙和楠竹所背的行囊上,解释道:“我等在松平观叨扰多时,今日已别过观主,将去往他处云游了。”
定南王妃一听这话连声说着“好险”:“幸亏今日来得早,要是晚上一些可就要跟仙姑错过了!”
乔琬淡淡一笑,神情高深莫测:“王妃怎知这场相逢只是偶遇而不是必然呢?”
“仙姑这话的意思是……”王妃迷茫了一瞬,恍然大悟:“仙姑莫非是知道妾身今日还会来拜访,特地来此相候?”
乔琬没有明确回答,但她的笑容已足以说明答案。
只是这样一个小把戏,定南王妃脸上的惊喜之情却更甚了。
乔琬将定南王妃的反应看在眼里,她伸出手引向侧面:“王妃请借一步说话。”
在她身侧有一条青石小路蜿蜒向上,尽头是一座小亭。小亭位于一块陡峭的山崖之上,从亭中可以一览该侧山腰下的美景,视野十分开阔。
翠霞山除了松平观,景色也很出名,现在天还未转暖,再过几日踏青的游人就该多起来,像这样供游客歇息的小亭山中还有好多个。
王妃跟着乔琬上了台阶,小棠、春伞和车夫跟尹笙、楠竹留在山道上。
小路不长,没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亭前。
“王妃请。”
“仙姑请。”
两人简单客套了一句便在亭中坐下。
“王妃之前的来意贫道已知晓,今日的打算贫道亦知晓。”乔琬正色道,“之所以在此处候着,便是要告诉王妃千万莫要犯下大错遗憾终生。”
定南王妃惊疑地睁大了眼睛:“仙姑此话怎讲?”
“王妃昨日和前日前来,可是因为府中又出了妖邪?”
“正是!”定南王妃连连点头,她这两日是来找过清玄散人,因为没见到本人只见到了她的两个弟子,是以未曾向她们说明求见的详细缘由,没想到竟被仙姑一语道了出来。
乔琬状似随意,实则一直在观察定南王妃的神情,见她已逐渐入套,又抛下下一个诱饵问道:“王妃今日来观中,可是想来此避祸?”
若说前一句还算平常,这一句就真让定南王妃大惊失色。
她先前来观中求见清玄散人的缘由被清玄散人说破,骤然一听觉得很神奇,仔细一想却没什么。
清玄散人前些日子就说过她府上有妖邪,没过几日她就这样着急忙慌地来找人家,其中根源并不难猜。
可来松平观避祸的决定是她今晨刚做的,眼前这位清玄散人竟连这都知道,除了确实像传言中说的那般本领神通无事不知以外,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理由其实很简单,就算她不主动提出来小棠也会建议她,不肯听没关系,乔琬还能拿别的事来制造这种震惊感,只要小棠能在这一段时间里将王妃引上山。
太早不行,晚了也不好。太早乔琬她们还没跟观主辞行,她们三个假扮的是云游道士又不是贼,哪有人半夜三更悄悄走的;晚了山上人多眼杂嘴也杂,容易招来不必要的变故。
乔琬方才上台阶时借着回身请王妃同行之际瞥了一眼马车,小棠将车窗的帘布掀开,露出了车内行礼的一角,王妃此行的目的已不言而喻。
“仙姑这也能算到?真乃神人也!”定南王妃不知就里,对眼前这位清玄散人钦佩不已。
然而眼前这位清玄散人并没有因为她的夸赞露出得意的笑容,面容反倒更加担忧,这让她一下子又回想起了这位清玄散人最初那句“酿成大错”的话,心里一紧问道:“此举可是有什么不妥?仙姑为何说妾身会因此遗憾终生?”
“贫道昨夜出关便为王妃起了一卦,卦象中竟有血光之灾。贫道见事态严重,又起一卦专问此事……”
随着乔琬此话缓缓道出,定南王妃明显紧张了起来。
乔琬见定南王妃已经彻底掉入了陷阱,便往陷阱中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这血光之灾不是应在王妃您身上,而是应在世子身上。”
“什么?!”王妃当即惊得站了起来。
“世子将有性命之忧,能破此局者唯有王妃您。”乔琬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既显出几分忧虑,又带着一贯的平静。
“怎么会这样?他在京城不是一直好好的吗?!”王妃失神片刻,当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眼前这位仙姑身上时,仙姑那平静而又悲天悯人的神态让她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
她抓住乔琬的手,几乎整个人都匍匐在了乔琬面前,语无伦次道:“我儿惹上什么祸事了?请仙姑指点。我、我要做什么?钱、我的命,什么都行,我就这样一个儿子,请仙姑千万救救他!”
“王妃起来说话。”乔琬将王妃扶回石凳上坐好,对她道,“天机不可泄露,贫道只能说此事与王爷和府中的邪祟有关。王妃可有发觉王爷最近有什么怪异之举,比如说变得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事关自己儿子的性命,定南王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最近这段时间的事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忽道:“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一件。王爷向来守旧,那日妾室彩珠说要给她儿子,就是仙姑当日所见那孩子广邀宾客庆生,王爷居然完全不顾规矩礼教答应了……”
乔琬就知道肯定有。人们对事情的看法都包含了主观情绪,只要有足够的暗示,就能把一件毫无关系的事情自我解释成有关。
她略一点头对王妃道:“便是如此了。王爷是久经沙场之人,身上煞气重,妖邪轻易不敢招惹他,只能祸害旁人。妖邪虽不敢在他面前现身,但影响却始终存在,王爷会有此变化,便是被那些妖邪扰乱了神智。”
难怪那晚女鬼没去找彩珠母子,原来是因为王爷宿在那边。王爷最近脾气这样暴躁大约也是受了邪祟影响,从前府中虽然妾室不少,但王爷对她都还算尊重,很少跟她发生口角,这几日两人吵得架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这与我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定南王妃疑惑道。
“贫道侥幸得窥天机,亦要受天道制约,恕贫道无法将具体原因告知王妃,近日有一人到了府上,王妃回去找管家一问便知。”
这番关于天机的话让定南王妃越发相信这位仙姑是得道高人,同时心中也越发不安起来。
“那之后要怎么做才能救得了我儿?”
“王爷是受了邪祟侵蚀才会性情大变,要根除府中的邪祟需得王爷亲自抄写经文供奉。王爷既然不肯,为今之计,只能让司命星君暂时离开府中另寻他处安置。邪祟是冲着司命星君来的,司命星君不在王府之后,府中怪事自会消停。”
“这……”王妃稍有些为难道,“王爷平素最疼爱那个孩子,妾身怕是说服不了他。”
乔琬摇头:“王爷如今已被邪祟影响了神智,王妃不管如何与他说都是无用。此事并不如王妃想象中那样难办,贫道与天机中所窥世子的一线生机俱在此处,王妃若要救世子需得尽快,等定数已成就再无破解之法了。”
王妃绞紧了手帕,她的孩子在年纪尚幼时就被送入京城,至今已有三十余载。
王爷妾室众多,今日宠彩珠,明日没准还能宠别人。夫君靠不住,她此生所盼唯有将来等儿子回来后与儿子一家共享天伦之乐。若是她儿子就这样死了,那她余生还有什么盼头!
“妾身明白了,多谢仙姑指点。”定南王妃拜谢。
乔琬还以一礼,目送王妃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没一口气写完,明天!明天我一定把这个副本打通送琬琬去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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