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莺和南荔也趁乱走了,会廊下,只剩下叶鸽和谢臻两人。
“走吧,别站在廊下吹风了。”谢臻握握叶鸽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去。
叶鸽却还沉浸在刚刚的事中,想想谢崇祖又想想谢臻,总觉得自己对三爷好似并不怎么了解,一时间有些失落,脚下没留神,竟直接从小石阶上崴了下去。
叶鸽无声地惊呼,眼看着就要滚下去了,幸而谢臻伸手牢牢地揽住了他的腰,将胡思乱想加惊魂未定的小鸽儿直接横抱起来。
经过刚刚那么一吓,叶鸽这会可老实了,乖乖地窝在谢臻怀里,微微抬头,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侧脸,不自觉地又发起呆。
谢臻时刻留意着叶鸽的模样,见他这懵懵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将人抱到了回廊旁一块干净的山石上。
叶鸽被谢臻这么一放,只以为是谢臻让他自己走路,刚要从山石上跳下来,却又被谢臻按住了肩膀:“别乱动,仔细脚疼。”
说着,谢臻就俯下身子,想要去检查叶鸽崴到的脚踝。
叶鸽哪里肯让他做这个,一个劲地摇头向后缩,胡乱抓出钢笔,在本子上急急地写道:“我没事,真不疼了。”
“好好好,你别再往后退了,”谢臻生怕叶鸽再从山石头上掉下去,忙一手护着他的后背,不许他再乱动了:“真的不疼了?”
叶鸽连忙使劲点头,额前那两撮小碎毛几乎都要被他甩出去。
谢臻自认这些年来,见过百色的人,也用过百色的手段,可唯独面对这样的叶鸽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伸手摸摸他的鬓角,然后说道:“今天的事……我要为我自己,也为崇祖,向你配赔个不是。”
叶鸽哪里会想到谢臻这么说,先是眨眨眼一愣,然后又摇起头来。可他还没能摇几下,就被谢臻的手,托住了小脑袋。
“这一会儿的功夫,又点头又摇头,晕不晕?”
不说叶鸽还没感觉到,被谢臻这么一说,他倒是真觉出有点晕来了。继而他又感觉到谢臻暖暖的手抵在他的下巴上,忍不住轻蹭了一下。
今天这事,叶鸽确实觉得谢崇祖做得有些恶心,但关他家三爷什么事呢,他才不要谢臻对自己赔不是。
可谢臻却没打算将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他轻抚着叶鸽的脸说道:“你今日见到的,是我二哥的儿子,他自小就被娇惯坏了,又对我……有些不满,所以今天才会对你那般。”
“所以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是我疏忽大意了,让他有空子来找你的麻烦。”
叶鸽垂下眼眸,回想着谢崇祖那时的模样,他实在有些想不出,同是一家人,谢崇祖为什么会对谢臻有那么大的敌意。
叶鸽虽然不说,但谢臻却能猜到他此刻的所想,不禁摩挲着挂在腰间的烟杆,轻叹道:“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口也确实不算少。”
“不算旁的,只说本家,我上头还有两位兄长,他们各有妻妾数人,膝下共得四子二女。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位丧夫后归家的姐姐,她身边也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这人多了,虽说都是血亲,但各人难免就会生出些想法。所以如今,这一家子也只是求个表面的和睦……当然,这些等到日后我带你回去,你自己亲眼看看,大约也就明白了。”
带他……回去?
叶鸽小心翼翼的,连字都写的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着,或是在期待着什么,目光微微地闪着。
“三爷……是要把我带回家去吗?”
谢臻低头看着叶鸽怯怯的模样,忽地有些反感两人间这样的距离,起先他总是觉得一切都不急,让他的小鸽儿慢慢地熟悉他,慢慢地喜欢他。
可现在他却不想了,因为他发现,这样的过程非但没有让叶鸽舒适,反而增加了他的不安。
这不是谢臻想要的,也不是叶鸽该承受的。
“是,我会把我的小鸽儿带回家去。”谢臻俯身,闯入了叶鸽的视线中,而后缓缓地靠近,吻上了他翕动的眼眸。
叶鸽被这样突然的动作惊得微微瑟缩,可随即他又是那样的贪恋谢臻的气息,双手忍不住攥住了谢臻的衣襟。
那样的亲吻一触即分,但谢臻却并没有离叶鸽太远,他不住地抚着叶鸽的鬓角:“眼下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等它们都结束了,我会把你,一直一直带在我的身边,让你做谢崇祖真正的长辈,让你做我的……”
后面的话,谢臻还没有说出口,小鸽儿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叶鸽在微微抖着,出其不意地抬头,主动吻上了谢臻的唇。
他太高兴了,三爷并没有将他当作什么玩物,当作什么养在戏园子里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可以一直,一直留在谢臻的身边。
这真的……令他太高兴了。
叶鸽其实并不会这样的亲吻,可他却并不满足于仅仅地贴近,他想要与他的三爷更亲近些,想得似乎心尖都在颤抖。
于是他顺从本能,用小小的牙齿,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咬住了谢臻的唇。
谢臻纵容着叶鸽的动作,他享受着鸟喙般的齿,在自己的唇上、、撕咬。
一下,又一下。
他终于忍不住了,大手按住了小鸽儿的后背,将他紧紧地禁锢在怀中,而后温柔而又强势地掌握了主动权,深深地回吻。
叶鸽被这突然而来的改变惊到了,但很快他又沉浸其中,直到被谢臻放开后,才一头扎进对方的怀里,怎么都不肯抬头。
“小鸽儿害羞了。”谢臻低低地笑了出来,轻抚着叶鸽的头发,忍不住低头,又轻点了一下他的侧脸:“好,我也觉得这话不能就这样轻率地说出来,且等我再寻个良辰吉日,到时候你可不许再躲了。”
叶鸽将整张脸都深深的埋在谢臻的怀里,闻言用力地嗅了一下谢臻身上的苦香味,然后点了点头。
“行了,刚刚可不是在诓谢崇祖的,我确实在百宴楼上订好了位置。”谢臻揉揉叶鸽的头,将人重新从山石头上抱了起来:“前段时间太忙,今天终于有空了,我带你去那边尝尝新厨子的手艺。”
却说那谢崇祖从福月班里匆匆离开后,也再没了玩乐的心情,灰溜溜地直接回了城东的谢家老宅里。
谁知他刚进门没多久,就被他爹给叫住了:“崇祖,听说你今日去福月班了?”
谢崇祖本就还没消气,被他爹这么一问,呼腾一下子就来了火,咬牙说道:“是,那地方三叔去得了,凭什么我就去不了!”
“你自己在外头丢了人,还有脸发火?”谢家二爷谢宏当即就沉下脸来,今日他本在铺子里查账,无意间听到人说起“谢家二少爷跟自家三叔抢戏子的事”,当即险些气得仰倒过去。
他自然不好对谢臻说什么,于是就赶着回来训自家儿子,却不想谢崇祖却半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跟自己叫起板来。
“丢人?这就嫌丢人了?你有本事训我,怎么不去教训那个太监!”
这话一出,谢宏的脸色就彻底放了下来,一面口中喊着“我打死你这个不知事的小畜生”,一面真抄起拐杖,重重地就朝谢崇祖就要打下去。
谢崇祖做梦也没想到他爹会真的打他,当即炸了锅,抱着头撒腿就跑。
谢宏到底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再加上一院子下人都听到了动静,纷纷过来阻拦。没多会,倒真让谢崇祖从家里逃了出来。
此时晌午刚过,谢崇祖整了整衣服,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要去哪里。
他这边正犯着难,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突然停到他的身边,还打招呼似的响了两下喇叭。
谢崇祖转头看过去,那小轿车的玻璃就开了,一个身穿浅咖色西装的年轻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哟,谢二少这是往哪去呀?”
谢崇祖当然认得他是谁,北边新旺百货的小少爷吴达波,平时与自己也算是玩得来,于是干脆说道:“我能有什么地方去,正闲着呢。”
“我就知道你闲着,”吴达波伸手在窗外弹了下烟灰,笑着说道:“快上车吧,我有好地方呢。”
谢崇祖一听,也不客气,拉开车门就要坐上去,冷不丁地却看到了后座上的人,当即便皱起眉头:“他怎么也在这里?”
宝莺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跟谢崇祖碰上了,论起之前的事,他还有些心虚,但还是赔笑着说道:“不过是我求吴少爷带我出去见见世面,若是扫了二少的兴,我不去了就是。”
这时候,前头开车的吴达波不乐意了,出声催促道:“哎,我这都答应他了,你快上车吧,咱们要去的地方远着呢。”
谢崇祖虽说还是不得劲,但也不见得跟个戏子过不去,最终还是上了车:“我们这是去哪?”
吴达波重新发动起车子,嘿嘿笑了两声,炫耀道:“我得了消息,南边兴城里来了个西洋剧团,里面全是洋妞儿,又能演戏,又能--”
这么一说,谢崇祖也来了兴致,不再计较宝莺的事,边抽烟边跟吴达波胡扯起来。
三个人坐在车上,没多久就出了沧城。
可谁知没走多久,就发现前边大路挡了起来,几个工人走出来说是政府在修路,让从别的地方绕。
吴达波啐骂一声多事,然后顺着那些工人的指示,拐到一条小路上。
这小路出奇得难走,岔路还格外多,吴达波没一会儿就绕混了,可他却不肯承认,硬开着车七拐八拐一通乱走,竟开到了山道上。
冬天里天黑的早,他们在山道上又转了几圈后,天色就暗了下来,前方的路也越来越崎岖怪异。
“你到底行不行啊。”谢崇祖窝在车后面,忍了一下午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照你这么开下去,咱们非但见不着洋妞儿,今晚怕是要留在山里睡野、、妞儿了。”
“滚蛋。”吴达波起先还气势汹汹地跟谢崇祖对骂,可随着天越来越黑,路两侧的树林越来越幽深,他也渐渐有些慌了,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哦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