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阴风吹起,叶鸽抬眸间却发现周遭竟再次变换了模样。
昏黄的光影自他的眼前迅速晕染开来,不过片刻便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若有破旧的家具,一点点复原归位,好似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抹去桌椅上的污垢,抖落幔帐上的尘土,摆正花架上的瓷瓶。
在铜镜的映照下,这一切扭曲变形,却又诡异地整洁,仿佛屋子的主人从未离开。
叶鸽忽地感到自己背后有些阴凉,刚要回头看时,身体却被谢臻一把揽到了旁边。紧接着,那镜中的女尸便从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的依旧穿着那身黑袄黑裙,腐烂肿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路过叶鸽身边时,连看都不曾多看他,凸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那匣子中的布偶。
“你应当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吧。”谢臻护着叶鸽微退两步,语气淡然地提醒着她。
女尸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仍是死死地盯着那只布偶,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用满是黑斑的手提起厚重的裙摆,一步一步向卧房的中央走去。
随着女尸的动作,她腐烂的脸竟在渐渐地愈合,突出的眼珠回到原位,手臂上的黑斑跟着褪去……
转眼间,那样貌可怖的女尸,已然变成了娇艳动人的钱姨娘。
叶鸽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哦景象,想要抬头问问谢臻是怎么一回事,谢臻却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在他耳畔说道:“慢慢看就明白了。”
叶鸽听后,也不再追问些什么,转而依言又将目光放到了那钱姨娘身上。
这时的她,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欢喜,还有并未太经人事的单纯,冥冥之中叶鸽忽地生出了想法,这应当是她刚入谢家时的模样。
钱姨娘满含期待地收整着房间中的物件,对着崭新的梳妆台描着眼眉红唇,打开衣柜更换起一件件衣裳,而后坐在窗边,等待着爱人的归来。
可在这时,一条黑色的长舌,从她身后阴暗的角落中慢慢地伸了出来,尖尖地舌尖挂着涎水,爬到了钱姨娘的耳边。
尖锐的声音,由轻变重,像极了小丫鬟们平时的低语:“不过是个街头唱曲儿的,怎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钱姨娘听到了这窃窃私语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去,可她却并不能看到那条仍垂在她耳畔的黑舌,面前只有空荡荡的屋子。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起身推开了房间的门,可门外的走廊同样一个人都没有。
钱姨娘疑惑地摇摇头,却只能当作是自己听错了,重新坐回到窗边。
黑色的舌头得逞了,它仿佛很兴奋似的,在钱姨娘的耳畔扭动着细长的身体,再次发出一串声音:“也亏了大太太慈和,咱们谢家什么时候能让这种人进门了……”
钱姨娘再次起身,面色古怪地查看过四周,但仍是毫无发现。直到一身西装的谢崇和,风度翩翩地回到小阁中,钱姨娘才勉强挤出笑容,依到了他的身边……
窗外的光线变了几变,似乎昭示着已经过去许多日子。
眼前的钱姨娘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她的眼神中不再有欢喜与期待,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地戒备与疲惫。
黑色的长舌头依旧盘踞在她的耳边,生肉团似的脑袋也出现了,血淋淋地压在钱姨娘的肩头,可她依旧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那样的出身,不知道早就被多少人玩弄过,怎么配得上咱们大少爷。”
“哎呦,你不知道吧,她们那种人可是从小就学那些见不得人的技艺呢,难怪大少爷被她迷住。”
“身上插了彩毛又怎么地,野鸡还是野鸡,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听说大爷跟大太太要给崇和少爷议婚事了,肯定不能把她留到正房太太进门,像什么话!”
一句句污言秽语,时时刻刻在钱姨娘的耳边回荡着,她完全分不清究竟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还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她几乎要被这些话逼疯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又一圈。她不敢出门,只敢小心翼翼地缩在阁子中,好似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在她的背后,极尽轻蔑的嘲笑她,唾弃她。
谢崇和开始还是心疼钱姨娘的,不断地为她请着大夫,可每一位大夫来后,却都诊不出什么病症来,眼看着钱姨娘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娇艳的脸蛋也枯萎了,谢崇和的眼神中终于生出了几分不耐。
钱姨娘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她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失去这谢家大宅中,她唯一的庇护,于是她强打起精神,在谢崇和的面前尽量遮掩着病态,只求能够再多留他一会。
可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又是几番光影变幻,画面再次静止时,钱姨娘正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在她所无法看到的地方,黑色的长舌继续舔、、舐、、着她的耳朵,肩头的肉脑袋也生出了五官,神态诡异嘲讽,软塌塌的白布身体整个挂在她的身后,紧紧地勒着她瘦弱的身躯。
“你怀孕了……”
这一次,那黑舌发出的声音不再刻薄,而带上了一股诱导的味道。
“你有了大少爷的孩子,这是件好事。”
“你该让谢家所有人都知道,你怀孕了。”
钱姨娘的麻木的眼眸中,似乎徒然生出了一点光,她枯瘦的手激动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嘴唇微微抖动着,露出了僵硬地微笑。
“我怀孕了?”
“对,对,我怀孕了,我要让大少爷知道!”
钱姨娘的声音中的喜悦几乎已经变成了癫狂,她匆匆地对着镜子,梳理起自己蓬乱的头发,然后从衣柜中精心选出一件衣裳,几步便跑出了小阁……
画面再一次变化,房间中是钱姨娘与谢崇和歇斯底里地争吵,这段争吵的最后,谢崇和愤怒地将钱姨娘推到在地,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钱姨娘虚弱至极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推搡,她久久地伏在地上,黑色的血从她的额角渗出沾染了青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瘦到脱形的脸。
而就在这时,黑色的长舌再次蠕动起来,贪婪地舔着她的耳廓,而后发出令人绝望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钱姨娘根本就没有怀孕,她是装的!”
“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连这种蠢主意都能想的出来。”
“你们可别说,我看就算她能生出来,谢家还不一定肯认呢!”
钱姨娘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地开合着:“怎么会……我怎么会没怀孕呢……”
“我明明有孩子了……我和大少爷的孩子……”
那黑色的长舌似乎听到了钱姨娘的喃喃,它流着涎水的舌尖微微抬起,转而又调了个弯,继续添着钱姨娘的耳朵。
“你是怀孕了。”
“是你没有保护好你的孩子……”
“你的孩子没了!”
“他没了!”
地上的钱姨娘猛地睁大了双眼,她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双手狂乱地护在小腹上。
“不会的!我的孩子还在这里,他还在这里!”
黑色的长舌似乎在看一件极好笑的事,它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而后用更为恶毒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他就是没了!”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是你让他无法出生的,是你害死了他!”
“啊--”钱姨娘不断颤抖着,将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口中不断发出难以分辨的哀叫。
良久之后,她终于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在冰凉的地面上,彻底没了气息。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钱姨娘独自死在了小阁中,黑色的舌头最后意犹未尽地舔舐过她的耳廓后,才慢慢地拖着它的脑袋与身体,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叶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他没有颤抖,也没有流泪,只是感觉心口凉到了极点。
叶鸽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会让他选择用这种方式,生生折磨死一个女人。
谢臻慢慢地伸手,将他抱在怀中,无言地温暖着小鸽儿冰凉的身体。
钱姨娘已经变回了之前女尸的模样,但她好似并没有从旧日的幻影中走出来,只是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而后又坐到了凳子上。
昏暗的光照在她可怖的脸上,但看在叶鸽眼中,却再没了之前的恐惧。
房间中,一时没有任何人说话。
良久之后,钱姨娘才抬起手来,徒劳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而后转身看向谢臻。
“东西,你找到了。但是,我要的是人。”
“是谁把它放到我房中的?”
谢臻稍稍松开叶鸽,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木匣,黑色的舌头依然在蠕动着,但他却并未多看,而是直接捏住了充作脑袋的那块生肉。
叶鸽随着谢臻的动作看过去,之间那生肉在他的手中不断呲啦作响,黑色的舌头也开始痛苦地扭动。
片刻之后,黑色的舌头啪叽一下,无力地掉到了地上。而那团生肉,却已化作了一滴血液,悬浮在谢臻的手心。
“这就是制偶之人留下的血。”
谢臻低声轻言,而后将那滴血送到了钱姨娘的手上。
钱姨娘怔怔地看着它,像是恨极了,又像是恨过了。半晌之后,随意地一挥,又将它送回到了谢臻的手上。
“我累了,不想去找了,你直接告诉我,这是谁的血。”
叶鸽也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向谢臻,他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谁的血,会是……谢崇和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谁的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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