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会在他一而再再而三无法抑制地对他情难自禁无法自拔的时候选择放弃他。
孟瑶的眼中涌出一阵酸涩,然而他终是逼迫着自己收起泪意,他再不想在他面前露出那翻仿佛没了他不能活的丑态,再这么下去连他自己都对自己鄙视得不行了!!
他抬头,一如前世一般,笑意盈盈,道:“如此……蓝宗主,我明白了。”
蓝曦臣的脸色惨白一片,血色尽失,藏于袖中的手指猛然抽紧了。
接下去的几天,两人还是一如既往在卯时至巳时闭关,修复蓝澈的魂魄。只是再无话可说,彼此沉默以对。
不必再装蓝澈以后,孟瑶也依照着从前的记忆,蓝曦臣不帮他的时候,他也会自行运法加速修复自己的魂魄。
而蓝曦臣显然也是发现了的,却什么也没说。
孟瑶再忍不住,只恨不得能更快的修复好。
他明白自己的魂魄一全,蓝曦臣便再不欠他什么了。
他便也再不必对他愧疚。
彼此两清。
挺好。
除了闭关之时,两人在外人面前也没有一同出现过,故而没任何人发现其中的异样。孟瑶出了关也只当和平时一样,修炼作息,和师兄弟们一同上课,一如往常。
很快,他的魂魄便基本完全了。这一日闭关之后,两人都明白,只要再有一天……便再不必闭关了。
孟瑶一如前几日,一语不发,完事儿之后颔首便退了出去。
蓝曦臣看着他的背影,沉默无言。
能说什么呢?我不想你的魂魄快点儿修复好,我想你能在我身边再留多一会儿,一会儿也好……
最后那一日的时候,他一夜未眠,在寒室静静坐了一夜。一点一点地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暗黑无涯到晨曦微明,默默等着离别的时刻来临。
这一刻,早在十九年前他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便注定了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卯时到,那人如约而至。
他熟悉的脸庞一如既往,只是那脸上,再无笑意了。
蓝涣抬手,探向他的灵脉,一贯沉稳的手微微带着颤抖。
察觉到他搭上他灵脉的指尖不同往日的温暖,而是带着丝丝凉意,孟瑶心中一动。
巳时至,蓝曦臣僵硬地收回手。
孟瑶拉了拉衣袖,掩住裸露了些许的皓白手腕。
气氛一如往日的静默,许久之后,孟瑶起身,恭敬躬身一礼,强迫自己扯动僵硬的嘴角露出微笑的弧度,只是那唇瓣,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地抖个不停。然而蓝曦臣根本没敢看向他。
他道:“蓝宗主……保重。”
短短五个字,是他挑明了真相以来这些日子里,他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须臾,他转身而去。
蓝曦臣默默垂首,好似回到了从前同他共情结束的那一刻,自己被禁锢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决然离去,再未回头。
顷刻间心如刀绞,他捂住胸口,禁不住微微躬身弯下了腰。
再顾不上什么规训雅正,他佝偻着身体,旋即侧身躺在了玉簟之上,任凭自己的发丝,抹额,雪白衣袂散落一地。
他爱他时,他错过了;他爱他时,一切已成定局,注定了悲剧;因而,他在身边,他心疼如绞,他离去时,他一败涂地。
孟瑶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其实他也是一夜未眠,本想连夜打包收拾,结果仔细一看,自己现下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云深不知处的,都是他给予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脱了身上姑苏蓝氏服制,取下抹额,仔仔细细叠好,放在床上,又将床铺收捡得整整齐齐。他在床铺坐了一会儿,取出自己先前跟他在外面游历之时买的衣衫,穿戴好,推门而去。
出门没多久遇见蓝蕴礼和蓝玉谙,正嬉笑着要去上课,看见他,蓝玉谙笑道:“阿澈……今天怎么这么晚?快走吧,先生的课要是敢迟到,包管吃不了兜着走!”
蓝蕴礼却敏锐地发现了不同,因而道:“阿澈,你怎么没系抹额?啊,你这穿的什么衣服?”
蓝玉谙这才发现了不同,也敛了笑,露出一脸疑惑。
孟瑶走过去,忽然狠狠地一手一个勾住了两人的脖子,将这二人抱住了,眼中酸涩难忍,不在蓝曦臣面前,他便再没忍住,落下一行泪,然后又在这两人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偷偷抹了去,低声道:“师兄……”
蓝蕴礼和蓝玉谙莫名其妙,却也不得不轻轻搂住了他,安慰似得拍了拍:“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
“小哭包你是不是又犯了什么事儿啊?没事,师兄罩你!”
“恩恩,与慕,别怕,出了什么事跟师兄说。”
孟瑶放开他们,笑靥如花,轻声道:“没事没事。”
蓝玉谙翻了个白眼。
蓝蕴礼笑道:“没事就好,走……上课去。”
孟瑶道:“你们先去吧。”
两人莫名其妙对视了一眼,恰好前面又有同门叫道:“快快快,先生要进去了!”
这两人才不得不准备直接朝课堂而去,一边对蓝澈道:“阿澈,还不快去换衣服,一会儿仔细先生罚你!”
孟瑶微微点了点头,目送着那两人离去。然后,转身朝云深不知处的大门走了去。偏巧蓝蕴礼在进屋子时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疑惑不已。
蓝启仁的一节课要上小半个时辰,上完都该要吃饭的时间了。蓝蕴礼和蓝玉谙坐好后,久久不见蓝澈过来,最最诡异的是,蓝启仁居然只字未提?!
平日里的日常是,如果蓝澈敢缺席蓝启仁的课,他必定会着人去提了他来不可的!
而且也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总觉得蓝启仁讲课期间顿了好几次,目光落在蓝澈的空位上的时候,竟然好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于是惴惴不安地上完了课,然后午膳都顾不上用,急急朝蓝澈的房间跑去,一进去却惊得目瞪口呆,撞到门上一响。
蓝曦臣静静地坐在蓝澈的床上,侧首垂目看着床榻边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姑苏蓝氏制式的衣衫,最上面一层被叠得平平整整的抹额上,压着一块雪白通透却满是裂痕的蓝氏通行玉牌,蓝曦臣的手正握着那块玉牌,细细摩擦着,那指尖却好似带了十二万分的柔情,轻得好似抚着情人的脸庞。
蓝曦臣的脸上,是两人从未见过的落寞委顿,眉间轻蹙,长睫轻颤,额发甚至微有凌乱。
然而两人撞到门上的“哐当”一响居然都没能惊扰到他,蓝曦臣坐着,好似屏蔽了周边一切喧嚣一般。
“泽……唔……”蓝玉谙整好仪容正躬身一礼刚要唤,被蓝蕴礼狠狠地捂住了嘴拖到了一边。
蓝蕴礼直拖着蓝玉谙走了很久,久到蓝曦臣绝不会再听到了才放开他。
“你干嘛?”蓝玉谙整了整身上被他弄乱的衣衫,不满道。
蓝蕴礼道:“嘘……事情不对!阿澈可能脱离蓝家了!!”
“啊?!”蓝玉谙瞪大了眼睛:“脱离蓝家?好生生的他脱离蓝家干吗?”
蓝蕴礼蹙眉分析道:“刚刚阿澈那么反常,那表情就好像再不会跟我们见面一样了!而且他连蓝家的衣服都脱了你没看见么?”
蓝玉谙一怔。
蓝蕴礼继续道:“他缺席先生为何不找他,泽芜君又为何刚刚好在那里……还,还……那样一副表情。证明泽芜君和先生都知道他要走的!”
蓝玉谙瞪大眼睛道:“啊,之前泽芜君和阿澈在外面游历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来,会不会……会不会是他那个时候犯了什么错?先生忍不了他,把他逐出家门了?”
蓝蕴礼道:“不对。其一,阿澈和泽芜君回来的时候还兴冲冲的,说除了个大害立了大功了,那会儿阿澈不像是装的;第二,如果他真的是犯了大错被逐出家门,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先生肯定不会放他,泽芜君肯定会要保他,该是闹个天翻地覆才对。”
蓝玉谙道:“那,会不会,会不会是他犯的大错有损蓝家形象,秘密惩处的?”
蓝蕴礼摇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
两人正愁眉不展,恰看到魏婴兴冲冲地过来,看到他们笑道:“哎,你们两个小家伙干吗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啊?犯了什么事儿了?”
两人一惊,急忙叫道:“魏前辈……”
魏婴刚从云梦莲花坞那探完江澄那才几个月大的宝贝千金回来,带了一堆云梦特产,因笑道:“阿澈呢?没跟你们一起啊?”
两个人怔了怔,见魏婴兀自撇了他们朝蓝氏子弟寝室而去,急忙叫住了他道:“哎……魏前辈!”
“怎么了?”魏婴问道。
蓝蕴礼道:“泽芜君在里面……”
魏婴一怔,然后笑得颇有深意,道:“这样么?那我确实不便打扰了。”然后他递了一包东西给两个人说:“那你们一会儿见着阿澈帮我给他。辣得出奇……你们如果想挑战一下的话,可以和他一起吃,哈哈哈哈。”
蓝蕴礼拎着那个纸包,低下头,道:“阿澈不在……”
魏婴怔了下道:“什么意思啊?泽芜君一个人在里面?”
蓝蕴礼点点头道:“阿澈今早,突然换下了蓝氏校服,走了……”
魏婴一怔,沉默不语。
蓝玉谙皱眉道:“连姑苏蓝氏的通行令牌都留了下来……魏前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听说了什么么?”
魏婴愣了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道:“哦……我知道了。没啥事,你们别瞎想……”然后他摆摆手,便转身而去,只是步伐有些沉重。
离了那两人,魏婴脚步飞快,不过想到云深不知处禁疾行,还是避了避人,好在这时正是午膳时间,门生子弟都聚在食堂的多。
他很快摸进了静室,翻墙而入却见蓝忘机正在里面,魏婴急忙道:“二哥哥,二哥哥……”
蓝忘机见他差点儿被绊了一下,身形一动,急忙扶住了,有些微怒道:“怎么老是翻窗而入,正门不是敞着么?”
魏婴道:“哦,翻窗翻习惯了,忘了。那什么……二哥哥……阿澈走了?!!”
蓝忘机怔了下,微微垂下眼眸:“嗯。”
魏婴瞪大了眼睛道:“啊?为什么呀?”
蓝忘机微微叹了口气道:“兄长和他挑明了,让他可以自行做出选择。”
魏婴蹙眉道:“泽芜君……也真是……这两个人还真是一点也不消停。都这些年了,好不容易……”
蓝忘机却凛然道:“他不肯以真面目面对兄长,只肯当自己只是阿澈……证明他心中还有芥蒂未曾放下。既然作为金光瑶他是不愿意留在兄长身边的,骗他没有发现,强留他在身边,并非兄长所愿。”
魏婴微微叹了口气,发现事情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只是想起蓝曦臣他又免不得有些心疼道:“如此……我怕他是……再不会回来了。”
蓝忘机沉默无语。